冬夜,依然是那么寒冷。临近元旦,路上行人还是稀少,偶有那么零星几人,急匆匆而行都缩着脖子。
一阵寒风刮过,让接媳妇归来的关有寿都忍不住加快脚步。这要是在屯里多好,他抱过媳妇就往家跑。
“孩子爹……”
“先别说话。”关有寿伸手扯高媳妇脖子上的大红围巾,“等到家,你想说多久都行。看来要下大雪了。”
嗯嗯,我就是想说要下雪。
看着连连点头的媳妇,关有寿失笑,推了推她,还不快跑?你慢一分钟,你闺女就要在家门口多冻一分钟。
关平安陪着梅老和梅大义说完一路上的趣事儿,再等她出来时,站在大门口伸长了脖子,盼呀盼的。
她终于盼到了父母归来。
“你这孩子,咋又跑出来了。”啪的一声,叶秀荷的一巴掌贴在了闺女身上,“你说是不是缺心眼儿啊。”
“可不是嘛,该揍,屡教不改。”
“啪”的一声,毫无疑义,关有寿也挨了一下,叶秀荷搂过乐傻个不停的闺女理都不搭理她男人进门。
“哎,我还没进去呢。”
闻言,叶秀荷跟着乐出声,“行,你来锁门。闺女,下次别在外头等知道不?到了点,娘自然会到家。”
“没事儿,屋里太热,我正好出来透口气。娘,你这学校也该要放假了吧?”
“没呢,不是之前有复习班空了一段时间嘛,这几晚都在补上,不过也快了,再上个三周就结束。”
“明年你还上不?”
“到时再说。”等闺女都上了大学住校,她就不好再白天上班,晚上还上夜校,家里没人不行。
她再加把劲儿,争取这个学期拿到两本证,然后就好好上班,照顾好家里,在家专心修一门外语。
“其实你们真不用专门接我的。”害得她好姐妹现在下课都不等她一起回家,说什么不打扰她两口子恩爱。
羞死人了。
“没事儿,闲着也是闲着,我爹说了就当散步。”关平安见她娘松开她,率先一步掀起门帘子,笑了笑。
果然。
她娘推她进入,自己陪她爹先去隔壁院。
要论孝顺,她娘是真孝顺。这些年来,不管有没有值夜班,不管有没有上夜校,每晚,她娘必会亲自去一趟隔壁院。
春夏,瞅瞅长辈们的房间有没有蚊虫;秋冬,摸摸长辈们房间里的炕是不是热乎,被子是不是暖和。
检查完,再瞧瞧厨房的宵夜准备了如何……她娘不说,她娘就是用行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何谓孝道。
脱下笨重的外套,挂好帽子和围巾,只剩一身毛衣毛裤外加一件对襟的棉坎肩,关平安由衷地松了口气。
有一种冷。
是长辈觉得你冷。
她要是说自己身子骨棒棒的,他们还不信。好在如今,再也不会她一出远门归来,梅爷爷就请保健医生。
去而返回的叶秀荷回屋速度不快,但相对一起去却还没进屋的关有寿来说,她回房的速度也不慢。
一踏进客厅,她边脱下大衣挂在客厅的衣架上,边解下围巾笑道,“今晚怎么这么好,没立马回后院?”
“等爹爹回来,我再回房休息。”说着,关平安从棉坎肩暗兜内掏出手帕团,“之前人多,我没来得及说。”
叶秀荷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啥,多出来,你就放着呗。像你这么大的姑娘家,手上不能没点钱。”
关平安心虚地摸了摸后颈,先讪笑两声,“我不会没钱,我也没用爷爷们的工资。娘,你给我的三百块,还有两百。”
要不是怕她娘责怪她不懂事花了老太太的钱,其实关平安就连这一百块的开销都不想提出来。
可瞒不住的。
“在路上,我就给我姥寄了两次包裹,我姥不是稀罕听戏嘛,恰好我瞅见旧货市场有人卖留声机。”
“就是跟咱们家一样的那种,那种放黑胶片儿的唱片机。不过我买给我姥的唱片机没家里的大。”
“黑胶片儿倒是挺多的,有二十多片儿,我跟人家摊主砍价了,打包砍到六十块。我姥这回猫冬不怕闷了。”
六十块?
六十块!
叶秀荷可心疼坏了。
但闺女为了姥姥花了这么一大笔钱,她又如何舍得埋怨孩子。早知道还不如把家里的留声机让老娘带回去。
反正她家的留声机,摆着也是摆着,谁有空听听没事跑到后院去听曲儿,还不如听收音机方便。
“原本我还想给我姥买几块好料子(布料)。后来一琢磨还是算了,免得我姥回头又要给我做衣服。”
关键是之前她姥姥过来,明的暗的,她爹娘已经给她老人家塞了不少布料。以她姥姥的节省,估计能用到小孙子成亲。
“后来我就给我姥寄了些适合老人吃的糕点,这倒没花多少钱。我凤姨那儿,我就多给她寄了两块料子。”
她说过的,她会把她马大爷当成干爹孝顺。“我大爷这些天有没有来信?说了明海哥他们哥仨想报考哪儿了没有?”
叶秀荷点头,“要说这事儿,你爹气坏了。你马大爷想他们哥仨报考咱们省城那边的学校,说是担心考不了高分。”
“你爹说他老早开始就提醒你马大爷一定要盯着明海哥仨不要放下书本,再凭你们做过的习题答案,明海他们哥仨不会考低分。
你爹说你马大爷就是跟他生分了,担心给他添麻烦,哪是啥担心考不了高分,考不进京城,就小的明河,他都敢打包票。”
“我爹给大爷打电话了?”
叶秀荷点头,“收到信当天,他就联系你马大爷,让你马大爷带仨儿子去找前屯的校长对答案估分数。”
“后来呢?”
叶秀荷摊了摊手,“你马大爷说他们考完就忘了。”然后她男人哑巴了。“你爹以为个个都能像你似的,考完还能默写出来。”
关平安汗颜。
她娘误会了。
哪怕考完忘了,但也不可能一个个的都给忘了。说到底,她马大爷还是担心给她爹添麻烦。
而她爹之所以哑巴,是她爹从不强求好哥们如何如何。况且东北几所大学也是重点名校,并不比这边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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