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新加入调查组的青柳。”
回纽约分局后,一行人进入专案组会议室,那位女探员向上午去其他地方的人宣布这个消息。
身穿休闲服的青柳彬光站在那里显得格格不入,赤井秀一观察其他人的反应,总部的探员大多不认识,反应平淡,分局几位探员倒是面露喜色。
看来他在这里的人缘也不错,而且能力得到很多人认同。
“辛苦你了,哥们儿。”
昨天在案情介绍时差点暴起的一名黑人探员,走过去友好地拍了拍他,“你的车还在修理厂吧?我的可以先借你。”
青柳彬光笑了笑,婉拒他的好意:“不用,后天就能去取了。”
女探员向其他人介绍起青柳彬光——说他是反恐部探员,有丰富的应对极端份子的经验,同时两次都正好在现场附近——完全没提到他的卧底经历。
简单介绍后,他们进入正题。
众人在桌边坐下,赤井秀一讲了教堂发现的尸体,然后朱蒂和卡迈尔再次讲述起他们今天的经历。
听到他们正面遇到凶手,其他人有的惊讶,有的激动。
等朱蒂把新案发现场照片以及一张由软件拼出的人脸贴在展示板,其中一人迫不及待地问:“这就是犯人的长相?”
如果这是犯人的真实面容,这案子等于已经破了一半。
“未必。”青柳彬光开口。
他面前桌上放着数份资料,这是前几起案件的信息,特地给他这个最后加入的人。
“演奏厅内发现些许液体残留,鉴定人员在里面提取出蓖麻油成分,犯人可能使用了化妆品调整过面容,这张脸只是他拿来转移注意力的。”
朱蒂不认同:“从他开始时佩戴面具这点来看,起初他脸上可能没有化妆,是进入演奏厅后临时弄上的。当时时间紧急,他不可能化完一套整妆,只能做些细微调整。”
“我也赞同。如果他化妆技术真那么好,有能力把自己变成另一幅面孔,那为什么他不一开始就顶着假脸去杀人,反而要戴面具呢?”其他探员支持她。
青柳彬光没再说话,目光掠过桌上资料。
其他人开始讨论这一系列案件的杀人手法,奥托说:“这次又是直接捏断颈骨造成窒息,骨头断裂面非常整齐,这家伙的手部力量绝对异于常人。”
黑人探员看着他比普通人壮硕的体格,又扫过他手腕上戴着狗牌:“那你做得到吗?”
“不行。”奥托摇头,“我练裸绞时用的是胳膊,还得整条手臂发力,他用几根手指就能做到。如果再遇到他,最好直接开枪,徒手搏斗容易吃亏。”
赤井秀一看着尸体照片。
裸绞是常见且实用的格斗技术,曾在海豹突击队服役过的奥托会,在黑衣组织卧底三年的他也会。
曾在HRT部队待过的青柳彬光同样会,根据档案记录,在对“动物园”组织展开抓捕行动时,首领身边几个保镖就是这么被他拧断脖子。
想到这里,赤井秀一再次看向青柳彬光。
他发现他好像很在意第一起案件,一直在看那家人的尸检报告,上面有他们详细的死因与死亡时间。
忽然,青柳彬光翻纸张的手指一顿,他直接抬起头,眼神和坐在对面的赤井秀一撞了个正着。
赤井秀一不意外这份敏锐,只是他没在那张脸上看出任何情绪变化,后者很快就若无其事地转向展示板。
青柳彬光坐在长桌右排第一个位置,距离展示板很近,他看着贴在最上面的黑麦威士忌的照片,问道:
“那瓶酒是怎么回事?上面有谁的指纹?”
“没有死者的指纹,应该是犯人故意留下的。”赤井秀一接话,“可能是单纯挑衅,也有可能是指向下一个案发地点的线索。”
听到挑衅一词,青柳彬光微微挑眉,他身边的探员嘀咕:“拿酒挑衅?……能挑衅什么?几十年前的禁酒令吗?”
“那瓶酒的生产商是纽约蒸馏公司。”
朱蒂再次说出关键信息,这是这起案件的第二个重大线索。
“那是一个小型酒厂,产量不大,这款黑麦威士忌更是今年出的新品,只在附近的社区酒吧售卖过,可以根据这点去追查疑犯。”
见青柳彬光再次看向那瓶酒,赤井秀一问他:“青柳,你有什么看法?”
“……我以前去过那里,那个酒厂位于布鲁克林区边缘地带。”
青柳彬光收回视线,直视赤井秀一回答道:“最近布鲁克林区正好有一场魔术秀,犯人在音乐学院就用过魔术变装技巧以及绳结系法,我想那里也得走访一次。”
朱蒂连连点头,把这个信息记上。
接下来,其他人就今天案件的细节做了更多讨论——现场的其他物证,有无采集到指纹脚印,有没有别的目击者,其他物品能否追踪买家……
赤井秀一只在教堂部分会提出看法,其他时候就是听别人说,或是留意青柳彬光的动静。
作为最后加入调查的分局探员,除了第一起初始案件,他对发生在纽约的两起更上心。
他很快问起女孩的情况:“昨天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我已经联络了她的祖父母和在日本的外祖父母。”
提到这点,朱蒂声音闷闷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犯人放过她,但目前她的处境还是很危险,已经派人严密保护她了。”
那位分局女探员叹了口气,她同样怜悯那个年幼的孩子,紧接着,她像是想起什么关键线索似的皱起眉。
“会不会是……”她嘴里嘟囔。
(
“什么?”她旁边的人不解地看着她。
“会不会是犯人有个和她年龄相近的孩子,所以没忍心下手?”
女探员说出昨天没想到的一种猜测。
“那个熊娃娃是好几年前的款式,在案发地附近的商场玩具店都没有,而且它洗过多次很干净,不像是垃圾桶捡的,极有可能是犯人随身带着的东西……他见女孩和自己的孩子很像,就随手给了她,还不忍心杀……”
“不可能。”
青柳彬光近乎粗暴地打断她。
“——斯泰琳和卡迈尔遇到过犯人,基本确定对方为男性,父亲很少有那种怜悯。”
“…………”
为找爸爸加入FBI还去卧底的赤井秀一,看着眼前这位貌似对【父亲】存在有一点点偏见的父仇者,陷入沉默。
这是青柳彬光进入会议室以来第一次真实情绪外泄。
……
会议结束,天早就黑透了,众人离开房间。
他们今天不会回去,打算借用训练场洗浴间洗个澡,然后拿睡袋睡在这里。
赤井秀一看到青柳彬光去找分局长,在办公室里待了近半个小时。等他离开后,赤井秀一也进去了。
分局长看到他进来,神情有点复杂,赤井秀一先开口问道:“先生,青柳知道我的情况吗?”
“我在上午邮件里就告诉他了。”分局长说,“他刚才来是对我汇报进展,另外他对工藤母子有所怀疑,拜托我找人去监视他们的住所。”
赤井秀一一愣,然后很快明白原因。
没什么理由,就是卧底的多疑。
昨天他看过工藤有希子和工藤新一的笔录,是他们订好时间和见面地点约青柳彬光见面,然后遇到现场;
今天也是,是因为工藤有希子想来拜访音乐学院的朋友,才邀请喜欢音乐的青柳彬光一起来,然后又遇到了案子;
一次还好,短时间连续发生两次、还都是同一邀请人,以卧底的多疑,肯定会怀疑邀请人有问题。
赤井秀一甚至想到了工藤优作——那次对IRS的举报非常突兀,根本查不出是谁,而且根据当时也在国税局的同事说,是工藤优作先向青柳彬光搭话,然后双方才成为朋友。
“那他有没有怀疑我?”赤井秀一神态自若地问。
分局长表情变得更微妙:“他……那也谈不上是怀疑,只是问你具体什么时候抵达纽约,当时同行有几个人。”
这位中年男士一顿,补充道:“还问你这次有没有固定搭档,如果不固定,他明天可以和你同行。”
赤井秀一有种预料之内的感觉。
昨天还好,他们接触不多;而今天在演奏厅、尤其是会议室里,他隐隐察觉到青柳彬光的打量。
刚才不止他在观察青柳彬光,他也在观察自己。
很多卧底会死在潜伏的组织里,好不容易回去的那些也得经过心理治疗和考察,去确定他们的心态和真实立场,因为其中有些受不了压力或财富诱惑,早已向那些人投诚。
所以,卧底身份在某种程度上的确会引起共情,让青柳彬光愿意帮忙,但是,更多是引来怀疑——怀疑自己是真的回来了,还是已被犯罪组织策反、回来给FBI捣乱。
尤其赤井秀一知道自己气场不怎么像好人。引来警惕和怀疑,这太正常了。
而控制欲强,是大部分卧底的第二个特点。
由于长期在钢丝上行走,这种战战兢兢的心态会让卧底只信任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换而言之,重要的任务自己做、危险的人自己盯,他们才会放心。
所以青柳彬光会提出同行,想亲自去盯着他,这也很正常……
赤井秀一思考片刻,就点了点头。
“我没有意见。”
……
赤井秀一前往训练场,在进入更衣室时,他又看到了青柳彬光。
对方正背对他换衣服,一头失去约束的长发披散在肩,他看到在他的右肩到上臂的位置处印有一片纹身。
那是一只做出捕猎姿态的狼。
赤井秀一知道青柳彬光卧底在什么组织,自然也知道对方在里面的代号。
沃夫(Wolf)。
欧美地区对纹身不那么排斥,虽然公职人员得注意点,但青柳彬光做过卧底,为融入那些黑色人物,纹身根本不算什么,尤其那个组织的成员有把代号的动物纹在身上的习惯。
他的脏衣物丢在旁边,赤井秀一看到那串项链丢在最上面,其中一块不锈钢薄板上印着狼头,另一块压在下面,无法看到图案。
没等赤井秀一开口,青柳彬光已经穿好上衣,遮住身上所有的纹身,朝他转了过来。
那双浅棕色的眼里仍是怀疑与探究,但很快消失了,他的脸上露出友善的微笑。
“我们明天几点出发?”他问道。
赤井秀一进入办公室时完全没避着青柳彬光,既然他确定自己见过分局长,那自然肯定自己已经得到了行程安排。
“早上九点。”赤井秀一说。
……
青柳彬光来到休息室,上个月他在这里睡了一个月的睡袋,今天继续。
房间里的几人全是他的分局同事,他听着他们闲聊了一会儿,忽然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一只鹰飞进来,轻巧地停在他的右肩、那片有狼型纹身的位置上。
其他人对此见怪不怪,他们全都知道他养着鹰,有个还撕了一片吐司喂它。它饿了很久,很不挑剔地全吃下去了。
同事们继续闲聊,其中一个说:“刚才我和卡迈尔一起吃饭,他不小心透漏给我,这次探员连续被害和那个赤井有关。”
“有什么关系?”
“好像是他曾经潜伏过什么组织,后来成了叛徒,对方来报复他……”
青柳彬光听着这宛如邻里八卦的现场,心里感慨近几年FBI探员水平和专业素质真是严重下滑。
——卧底和叛徒,那可是两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