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宴茴烧毁了宴玺留给她的所有东西,能烧的不能烧的,她都一并毁去了,然而她终究是意难平,又或是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期望。
正午的太阳也是灰蒙蒙的,宴茴裹在厚厚的斗篷里,兜帽边沿镶嵌了一圈兔毛,毛绒绒的,挡住了她的大半视线。她的身后满打满算也只有青叶一个侍女,倒不是其他人不肯来,她娘亲刚敲打过,院子里的下人胆子再大,也不敢这么快就固态萌发。不过宴茴信不过她们。
其实宴茴连青叶也信不过的。
突然出现在她身边,莫名的以她为主,恭敬的仿佛她是这世上最值得追随的主子,态度是有了,不过太夸张,总让人以为她背后必然不怀好意。
在院子里的一干人中,青叶也还算醒目,矮个子里拔尖,好歹带她出来,能有个人把宴茴的诸多事情打理的顺顺畅畅,且不会质疑宴茴的动作,只这几点就已经是很好的了。
“大哥,你相信吗?我前几天见着二哥了!”书房中只有宴桉一个人,宴老爷出去访友去了,宴茴也不介意只有宴桉一个人,人多人少无所谓,知道真相才是最重要的。
宴桉站在书中前练字,听到宴茴的话,提笔的手不禁颤抖了一下,笔尖的墨滴落在宣纸上,好好的一幅字瞬间就被毁了。他现在心境不稳,继续练字也是没有效果的。
写坏了的字被宴桉丢到了一边,毛笔也搁在了笔架上,他看向停在书桌前的宴茴,冷静的说着:“宴玺已经去世了,你是亲眼看着我给他钉棺的,不要再说些没有影子的事,有那多余的功夫,不如去练练字,莫要胡思乱想。”
如果是往常,宴茴或许真的信了,可她是亲眼验证过宴玺的真假,哪怕宴玺不曾认她,她也能认出他的。
宴茴笑了两声,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大哥,不要再想着骗我了呀,我是真的见到二哥了,你或许可以再继续编着理由,说什么世间物有相同,人有相似的话,可没道理两个长相相似的人,连手背上烫伤的位置大小都是一模一样的。莫要将我当做傻子来哄呀!”
然而不管宴茴怎么说,宴桉都默不作声,打死不肯开口。
无奈之下,宴茴只好用了非常手段。
姑娘家闹脾气无非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既然前两招在宴桉面前没什么用,宴茴也只剩下以命相挟的招数了。这一招也是有风险的,要是宴桉对她只是面子情,实际上一点也不顾及她的死活,那么很有可能她的血都流光了,也摸不着一点真相的边。
不是不想继续隐瞒下去,可是看着宴茴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原本就裹着纱布的脖子被匕首按着,上面都渗出血来,宴桉未必是最疼爱妹妹的那种兄长,但也不是完全不在乎妹妹的死活。
“你想知道什么,若是我能说的,我会告诉你。你先将匕首放下来,让她们拿伤药和纱布来,你的伤口需要重新包扎。”宴桉两只手交叠在一起,闭着眼睛说道。
他现在应该很不好受吧!
是因为被人逼迫,还是因为真相太残忍呢?
宴茴思绪放空,即将得知被隐瞒起来的事情,她竟生出一丝畏惧来。
原来宴玺是别人寄养在宴家的孩子,因为他来的时候,宴茴尚未出生,所以她一直不知道这件事情,以及宴玺确实就是柳家三娘现在的夫婿,也是宴茴曾经的婚约者,陈玺。
具体的经过,宴桉其实也并不清楚,只知道当时的宴玺不知为何,已经不能再用“宴玺”的身份,幸好当初寄养他的人做了多少准备,陈玺这个身份就是其中之一。宴玺想要离开最快捷无忧的方法就是死遁,事实上他也是那样做的。对于他的选择,宴桉事先已经有了准备,只是宴茴当时太过年幼,所以家中人一致决定瞒着她。
“我只是知道他会选择时机死遁,我也准备了他死遁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会以那样的方式离开,甚至还连累了你。”想到当初的事,宴桉不是不气愤的,只不过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就算生气也不能对他人说,如今宴茴问起来,他才说着自己的愧疚。
原来是这样么?
宴茴突然觉得浑身使不出劲来,她果然是场笑话才是,手中的刀在她无力之下猛然坠落,要不是宴桉时刻注意着她,那把刀会直直的扎进她的脚里。
“我还想问个问题,如你所言皆是真,那么他是不是一早就认识柳家三娘,连清溪之上,我被推下船,也是他们事先设计好的吗?”
“我不知。”顶着宴茴泫然欲泣的眼神,宴桉到底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依他的本心而言,是不愿意相信宴玺会设计宴茴的,要知道幼年时候家中最宠宴茴的不是旁人,正是宴玺,他记得的最清楚的是那年冬天他们一家人在院中共赏焰火,谁知点火的小厮一时不察,那焰火非但没有升空,反而在院子里面爆炸了,他仍记得宴玺护着宴茴的模样,连自己被伤到了也不让宴茴伤到丝毫。
宴茴不知道宴桉心中在想些什么,她也不想知道了,没有打断还沉浸在回忆中的人,宴茴直接转身出了门,还没走到院子外,就瞧见外出访友归来的宴老爷。
简简单单的打了个招呼,宴茴就带着青叶回了院子,一路上眼睛都是红通通的。
回了自个院子,在身边没有什么心腹的情况下,宴茴不得不让青叶去给辛芜带话,也没什么,她是不想相信二哥会那样算计她,可是事实摆在她的面前,既然二哥已经不想让她继续活下去,与其让二哥在暗地里动手,不如她自己来,就当做是换了那年二哥以身相护的情谊就是了。
将青叶派出去之后,宴茴顿感疲惫,固然她已经心生死志,但真走到那一步的时候,她又怎么会不害怕死亡呢!
想着有什么死法能让自己死的痛快又不痛苦,可惜她看的杂书还是太少,还真没有哪一本能告诉她怎么死的轻松些,想的累了,她便伏在桌边睡了过去,再醒来便已经到了新的房间,还被辛芜告知她差点被烧死在自己的闺房中,虽然现在是得救了,但她身上还中着未解的毒,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