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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公子羽那似笑非笑的淡然表情,许六莫名的感到心头打鼓,只好搓着手苦笑道:“许某只是一个普通人,除了略懂一点医术外别无所长,自从除去了家族隐疾以后,许某自叹人生苦短,从此只愿家人平安,粗茶淡饭了此一生。”他摇头一叹,继续无奈苦笑着说道:“实不相瞒,许某是一个胆小的人,特别是有了子女以后,我的胆子就更小了。公子的提议虽然很好,对我的确也有极大的诱惑,但我总觉得不踏实,所以实在不敢轻易应允公子的提议,还望公子恕罪则个。”

他言辞恳切,说完后朝公子羽郑重的拱了拱手。

公子羽还是未动声色,他耸了耸肩,说道:“许大夫可是觉得在我的提议里,你没有付出与回报相等的代价便能轻易得到更大的利益,你认为这好像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所以才觉得很不踏实,是吗?”

“是。”许六缓缓点头,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说道:“请恕许某直言,因为我还是不大相信,我只需要付出一点名声和人力,就能获得那样巨大的回报,我也从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这样的好事。”

一声轻笑,公子羽微微摇头,说道:“说到底,许大夫还是不相信在下啊。”

许六低下了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果然啊,人一旦拥有了更多,顾虑也就更多了。”公子羽微叹道:“当年许大夫为了能根除家族隐疾,可没有像现在这样优柔寡断呢。”

许六身躯微震,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

公子羽笑道:“在下也从来不相信天上会掉银子,但我相信机会。就如同当年许大夫遇到了在下一样,那就是机会。有了机会,还得有胆识,许大夫说自己胆小,可当年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你为何便能相信在下真能帮助你根除家族的遗传隐疾呢?因为人只有在孤注一掷的时候,才会有不顾一切的胆识,而当年的许大夫,便正是如此。”

许六闻言更觉羞愧,头垂得更低了。

“如今许大夫后患已除,不但家业有成,更有子女承欢膝下,正是安居乐业享受天伦之乐的好时候,人生美满不过如此。”公子羽伸手端起酒杯把玩着,忽然面露狡黠之色,语气却依然平淡,说道:“所以许大夫不是胆子小,而是顾虑太多。你若真的胆小,那现在桌上放着的应该就不是这壶酒了。”

许六闻言,猝然间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僵住,他蓦然抬头,眼里浮现出惊诧恐惧之色。

公子羽微笑着看着他,缓缓将杯中的酒倒进了嘴里,喉头滚动,酒已入肠。

许六瞪大双眼张大嘴巴,惊恐之色更甚,他只感到头皮发麻,浑身凸起了鸡皮疙瘩。

“许大夫买的酒味道果然特别,一般人只怕喝一杯就得醉倒了。”公子羽放下酒杯,含笑望着许六,道:“只可惜,许大夫虽然医术高明,可用毒的本事却还差得太多啊。”

此言一出,许六就像是被蛇咬了一样浑身猛地一阵抽搐,整个人瞬间瘫软,差一点连人带椅就倒了下去。

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公子羽满脸堆笑的看着他,笑意和眼神都玩味至极。

许六此刻的表情就像是生吞了一只死老鼠一样难看,他好不容易才稳住摇摇欲倒的微胖身躯,双手颤抖着按住桌沿,无比骇然惊恐的看向桌对面的年轻男子,颤颤巍巍的问道:“你……何时察觉出来的?”

他如坠冰窟,浑身却渗出了冷汗。

“看来许大夫平时的确只是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虽也懂得配毒之法,可惜并不精通。你虽刻意配出了无色无味的毒药,但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无色无味的毒只适合下在水里,倘若与酒茶相融,因为毒性的缘故,酒原本的气味便会改变。”公子羽摇头轻叹,颇有耐性的解释道:“许大夫或许是太过心急了,还忘了一个更重要的关键,那便是在下也是略懂医术的,所以在下一进门便已经嗅出药堂里有几味不同寻常的药味,那几味药正好可以配制出一种颇为特别的慢性毒药,而柜台后那个捣药罐里还有未曾清理干净的药渣,可许大夫的回春堂平时捣药的地方却在偏方后院,由此可以推测,许大夫正是在几个时辰前才配出的毒药,因为时间仓促所以来不及处理那些不起眼的细节。”

许六只听得瞠目结舌,脑海中一片空白。

眼前的男人实在太可怕了,他竟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能从那些在别人看来极不起眼的细节里察觉出异常,这种洞察力实在太过敏锐。更可怕的是,他居然在早已知道酒里有毒的情况下,还能那样不动声色的喝了下去,而且还是喝了两杯,这种心思城府又是何等深沉老辣!

然而更令许六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喝下了两杯毒酒的公子羽并未流露出半点意外震怒之意,他还是那样云淡风轻的表情,仿佛他喝下的不是毒酒,而就是一杯再普通不过的酒而已。

许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公子羽早就已经预测到自己将会对他不利,所以才会暗中如此谨慎防备?自己以为天衣无缝的准备,在对方眼里其实早已洞若观火,看来这一次真的惹上了不该惹的人了。

许六面如死灰,更无话可说,接下来只能任凭对方处置了。他在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便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好不容易才根除隐疾得来的孩子,那不但是他的命根子,也更是自己家族的香火延续。以对方那般深沉的做派,若真要对他施以报复祸及家人,许六根本不敢想象那将是怎样可怕的后果。

想到这里,许六又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他甚至已经后悔自己的决定了。

他虽已后悔,却已经无话可说。

但公子羽却好像根本没有在意自己被人下毒暗算的意思,他身子往后微仰,用一种比较舒服的姿势靠坐在椅子上,显得无比的随意。可他越是云淡风轻,许六便越发难受,心也越来越沉,他根本无法预测对方接下来到底想要对他做什么。

公子羽嘴角噙笑,始终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许六,看得许六心惊胆战。

终于,许六暗自一咬牙,眼里不再有惊恐,反而流露出几分狠辣以及豁出一切的果决,他的一只手也悄然摸进了腰间。

他的腰间衣袍内,有一把同样淬了毒的匕首。

许六脸上闪过一抹狰狞,咬牙问道:“所以你虽然已经喝了酒,但你却并没有中毒?”

公子羽微笑着点了点头。

许六几乎就要跳起来,难以置信的几乎是用咆哮的声音厉声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可公子羽却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小丑。

见公子羽迟迟没有再开口,许六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冷冷道:“公子羽果然不是一般人!许某承认受了你莫大恩情,也只想以毕生积蓄报答于你,从此你我两不相欠。但看你的意思分明不想让我轻易偿还你的人情,可我只想继续当一个普通大夫,你又何必如此逼我?”

他越说越急,胸口剧烈起伏,面孔也露出极少见的狰狞,他咬牙切齿:“今日我做下此事,的确是忘恩负义之举,但为了我一家老小,我也只能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如今既已被你识破,你想要如何对我,尽管来便是!”

他的手已经紧握住了腰间的匕首,眼里也已经有了杀意。

“唉。”

公子羽叹息一声,戏谑一样的看着许六,摇头无奈道:“在下只不过就是一个提议而已,也未曾逼迫许大夫定要答应,许大夫却为此动了杀人之心,真是让在下刮目相看。你既有如此胆魄,只做一个寻常大夫岂非也太大才小用了?”

似是已经察觉出许六眼里的杀意,公子羽悠然说道:“许大夫,在下已经提醒过你,你的手只适合把脉,并不适合拿刀杀人。”

许六本已经准备豁命拔出匕首与对方生死相搏,但一听到公子羽这句话,已经看到他眼里隐隐透出的寒光,许六顿时杀念尽消,因为他知道不会半点武功的自己此刻是无法杀掉公子羽的。

可他又极为不甘,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咬牙沉默片刻后,他万念俱灰,只能恨声道:“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冷嘲热讽,我这条命也算是你救的,如今既然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也只能以死谢罪,只求你不要祸及我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

他话音一落,猛然从腰间拔出匕首,只见利光一闪,他已挥刃刺向自己的心口。

公子羽眼里闪过一抹诧异,似未曾料到对方如此决绝竟敢真的以死谢罪,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同时右手衣袖随之轻拂而出。

许六已然报了必死之心,拔出匕首时已经闭上了眼睛。岂料他手中的匕首刚一挥出,便只觉得胸前一股大力凭空而起,竟将他手臂震得麻痹难当,手中匕首同时脱手。

许六惊得再次僵住,等他睁眼时,却看到那柄匕首不知怎的竟已到了公子羽的手中。

许六的表情就像再一次吞下了死老鼠一般难看,又似见了鬼一样惊诧,他瞠目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如何也没料到,眼前这个看似文弱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竟还有如此能耐!

“许大夫,你虽然已经提前服下了酒中之毒的解药,但这匕首上涂的却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你这一刀刺下去,那就真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公子羽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皱眉叹道:“许大夫的手还是用来治病救人吧,无论是杀人还是杀自己,都不合适。”

“你……你……!”

许六张口结舌,无比惶恐震惊。

公子羽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想来许大夫一开始并不想立刻取在下的性命,所以酒中的毒药性很慢,毒发时在下应该就会浑身瘫软动弹不得,届时许大夫就可以趁机以性命要挟在下答应你某些事情,倘若在下不肯,那这把匕首才是最后要我命的东西。”

公子羽嘴角微微勾起,接道:“许大夫非但胆识过人,而且十分谨慎小心,为了不让在下起疑,你甚至不惜以身试毒,虽然是提前服用了解药,但勇气可嘉。而你更担心无法一刀杀死我,所以才在匕首上淬了毒。这般缜密的心思,值得在下为你鼓掌了。”说完,他就真的轻轻鼓起掌来,脸上的表情也似真的很佩服。

可许六却早已绝望,只能无比羞愧又愤怒的喃喃道:“你为何不让我死?”

公子羽随手将匕首丢在桌上,淡然道:“对在下来说,之前的提议只是一件小事,根本不值得任何人赌上性命。况且许大夫你只不过想要用这种手段让在下妥协,并没有一开始就想要在下的性命,看在你尚有几分犹豫愧疚的份上,在下也不会让你死在我面前。”

“我……我这般对你,你竟可以原谅?”许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狐疑地看着公子羽,眉头紧皱快要拧出水来。

公子羽沉吟片刻,神色首现沉重,缓缓说道:“倘若许大夫方才在事败之后不是如此果决,而是向在下求饶的话,那你现在应该已经死了……”他话音一顿,目光中浮现出一抹诡谲,接着补充道:“但你不会是死在自己的刀下。在下的意思,许大夫可听懂了?”

公子羽的语气很平静,但许六听在耳里,无神的眼瞳骤然一阵收缩,背脊再次涌起彻骨寒意,他恍惚间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头顶似乎早已悬着一口随时都会掉下来砍掉他脑袋的刀。

许六当然能听懂公子羽的话,就凭公子羽方才电光石火间便轻易夺走自己手中匕首的手段,他若想要向自己出手,那自己根本用不着自裁。

许六倒吸一口凉气,顿时汗出如浆。

公子羽见他如此神态,不由莞尔一笑,淡淡道:“许大夫制毒的手段还差些火候,所以你的毒对在下不起作用,在下的性命没有受到威胁,自然也不会随便动手杀人,况且在下也并不是喜欢随便杀人的人。”

此刻的许六已经丝毫不会怀疑对方所说的话,因为看公子羽的神态,他就算已经连喝了两杯毒酒,但他也绝不像是已经中了毒的人。

许六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脸色极其复杂又难看的瘫坐在椅子上。

“许大夫的手段虽然过激了些,但在下能够理解。”公子羽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含笑道:“倘若没有经此一事,在下又如何能看出许大夫是一个有勇有谋,处事果决之人呢?所以在下非但不会怪罪你,反而觉得很欣慰,因为在下的确没有看错人。”

许六额头冷汗直冒,闻言更是五味杂陈,他脸皮阵白阵红,十分尴尬地苦笑道:“事已至此,公子就别再打趣许某了,许某当真对不住公子……”说到最后,他竟有些哽咽。

公子羽一阵轻笑,摆了摆手,说道:“在下非是打趣,而是真心话。”他忽然又一叹,摇头道:“许大夫既然连杀人的胆子都有,却为何如此反感在下的提议?莫非当真对在下连半点的信任都没有么?”

许六愕然抬头,目中闪着茫然和压抑的眼神。

公子羽苦笑道:“许大夫不必如此紧张,方才的事已经过了,你也不必介怀。在下一向喜欢交朋友,许大夫倘若不嫌弃,也大可将在下当作朋友,这样我们就可以推心置腹的好好谈一谈。”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满是真诚。可几乎没有人知道,公子羽一向独来独往,他根本没有真正的朋友。

在认识和与他有交集以及特殊关系的人眼里,公子羽眼似乎一向只在乎利益,没有其他情感,他所关心的只有他感兴趣的事,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利害得失。

但此刻,许六却从公子羽的眼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真诚,那种眼神让许六心里的愧疚越发深了,于是在不知不觉中,他之前的信念开始动摇。

见许六脸色阴晴不定目光闪烁,公子羽不由得又笑了笑,淡然道:“许大夫且放心,今晚之事除你我之外,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你也不必担忧你的家人,在下虽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绝不会做祸及家人的卑鄙之事。”

许六愕然一愣,随即哆嗦着站起身,拱手躬身,哽咽着道:“公子不计前嫌以德报怨,许某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许大夫言重了。”公子羽轻轻一压手,忽然微笑问道:“许大夫,难道在下真的是一个不值得你信任的人吗?”

许六恢复了些许理智,小心翼翼的重新落座,闻言苦笑一声,他看着公子羽,忽然叹道:“公子既然能不计前嫌,许某也就不必拐弯抹角。许某之所以不敢轻易答应公子的提议,除了担心其中有圈套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许某其实根本不知道公子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所以……”他说到这里便住了口,脸上极为尴尬。

公子羽当然早已听出了对方的言中之意,淡然一笑,追问道:“那在许大夫眼里,在下像什么人呢?”

许六眼神闪烁,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语气低缓地说道:“当年与公子相遇之时,许某以为公子只是一个精通医理的富家公子。时隔数年后我们又相遇在此,公子提出了要扩张医馆药铺之事,但在许某看来,公子虽很有钱,却根本不像是一个经商的生意人……”

他略微一顿,眼神里浮现出疑惑,皱眉接道:“而公子方才出手阻止许某,显然身怀不俗武功,许某虽不会武功,但这些年也见过许多武林中人,所以公子也更不像是普通的富家子弟……”他又停下话头,显然欲言又止。

公子羽呵呵轻笑,然后颇有意味的看着许六,淡然道:“在下其实早已经猜到,许大夫之所以会对在下起杀心,根本不是因为扩张药铺的提议。如果在下当真只是一个寻常富家子弟或者其他正常身份的人,就算你不答应那个提议,结果也绝不会让你如此恐惧,甚至害怕会连累你的家人。”

闻言,许六胖乎乎的脸庞上肌肉禁不住颤了颤。

公子羽意味深长的接着说道:“所以能让许大夫下定决心起了杀念的,其实是因为在下的真正身份。如果在下猜得不错,许大夫其实已经知道在下到底是什么人了。”

“啊,这……!”

许六瞳孔骤然放大,身躯再次微震,他吃惊地望着公子羽,脸上再度浮现出深深的讶异之色。

“这些天里,许大夫想必已经从某些渠道打听过关于公子羽这个名字的一些传闻吧?”公子羽还是云淡风轻的表情,淡然问道:“而那些传闻,才是让许大夫起了杀心的真正原因,在下说得可对?”

许六既无比震惊的张了张嘴,眼里冒出恐惧,一时说不出话来。

公子羽也未再开口,手指头很轻很缓慢的敲着桌面,他每敲一下,许六的心就跟着猛跳一下。

但公子羽的表情却很随意,好像他说的就是一件很普通与他无关的事。

许久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满脸沮丧的苦笑道:“原来公子早就预料到了一切,可笑我还自以为设计得天衣无缝,当真是不自量力。”

公子羽却笑道:“在下很好奇,许大夫是如何知道我真实身份的?”

许六无奈叹息,沉吟片刻后才缓缓道:“那天公子离开后,许某很快便对公子的身份起了怀疑,但苦于许某人脉有限,短时间内无法打听到公子的相关消息。可因为前段时日常州有名的武林大侠李远松在金盆洗手之时忽然离奇暴毙身亡,所以常州一下子来了许多江湖中人,那些人中有人是李大侠生前的亲朋好友,有的却纯粹是赶来凑热闹的。那些江湖人多为好勇斗狠之辈,一旦聚集便免不了发生争斗,所以后来药铺里陆续来了许多因私斗受伤的人,许某便在替他们疗伤时有意无意的提起了公子的名号,岂料一打听才得知,原来公子就是……”

许六一口气说到此处,却突然住口,转而十分谨慎的看向了公子羽。

公子羽却还是声色未动,随口问道:“他们是怎么说的我呢?”

许六干咳一声,咽了口口水,极为谨慎忐忑的说道:“那些人说,公子羽是最近几年江湖上出了名的专门收钱替别人解决各种麻烦的中间人……”他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公子羽,眼神似藏着极大的惊惧,见公子羽脸上还是一副淡然表情,许六只得继续说道:“他们说,公子羽收钱替人解决麻烦从未失手,其中解决最多的麻烦,便是……便是杀人……所以公子羽在江湖上就有了一个绰号,叫做策命师。”

许六说这段话的时候,不但心头猛跳战战兢兢,就连语气也有些支吾起来。他很害怕自己说错了话惹对方不快,从而导致引起可怕的后果。

许六虽不是江湖中人,但他却并不傻,一个在江湖上替别人解决麻烦甚至是杀人为生的人,又岂会真的在乎他一个小人物的死活?以方才公子羽从自己手中轻而易举便夺走了匕首的手法,若他真有心对付自己,简直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所以说完后许六就一直暗中注意着公子羽的表情,一颗心也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

岂料公子羽非但没有任何反常举动,反而颇为无奈的摇头叹气,苦笑道:“所以许大夫在听到那些话后,便决定要对付在下了吧?”

许六呼吸猛地一滞,神色大变慌忙道:“是许某有眼不识泰山,竟胆敢对与我有恩的人心生歹意,实在是死不足惜……”

他话声急促,身上又冒出了冷汗,但“有恩”两个字却语气极重。

“无妨,无妨。”

公子羽摆了摆手,淡淡道:“许大夫在听到那些人对在下的形容后,才会将在下想象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所以才会害怕连累自己的家人,你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于是不惜豁命对我下手,你有那样的反应才是最正常的,在下也能理解,毕竟不是谁都愿意和一个江湖中人扯上关系,尤其是像在下这样的江湖人。”

许六暗中又松了口气。

公子悠然一叹,无奈说道:“实不相瞒,许大夫从那些人口中听到的都是真的,在下不但是一个江湖人,也是替别人解决麻烦的中间人。在下虽从来不喜欢亲手杀人,但也的确接手过许多需要杀人才能解决的麻烦。中间人的身份虽是在下在江湖上的生存之道,可在下却有属于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在下虽非正人君子,但无论钱多钱少,哪些麻烦能接哪些不能接,在下还是能分得清的。”

这句话很明显,他公子羽虽算不上一个好人,却也不是一个坏人,该杀和不该杀的人,他心中还是有一杆称的。

许六不是傻子,当然也听得出言下之意,所以他又暗暗松了一口气。

“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公子羽又忍不住长叹一声,语气似极为无奈,说道:“其实,除了那些要人命的麻烦之外,在下还替人解决过很多其他的麻烦,但许大夫不是江湖人,所以无法理解这个江湖的复杂和险恶。打个比方,你许大夫在常州看病救人这么久,能知道你是谁的也就只限于本地附近的那些人,你一辈子都不会有太大的名声。但倘若有一天你给别人开的药方药死了人,那你的名字就会像风一样很快被传扬到更多的地方,然后所有人都不会记得你曾经救了多少人,他们只会记得因为你的药方把人药死了的那一件事,直到你死为止。”

许六听得一怔,随后就沉默了。因为他知道公子羽说得一点也没错,这就是人性。

两人之间虽并无太深的交情,但此刻许六却能看出这个年轻男子眼里的无奈是如此的深刻和真实,这一刻许六竟莫名的与公子羽产生了共情,仿佛他真的能体会出对方的纠结和无奈一样。

而这,便是公子羽高明之处的体现了,尽管他曾经的确真的有过那样的感觉。

“对不住……”许六叹道:“是许某错怪公子了。”

“无妨。”公子羽苦笑道:“在下知道江湖中间人这一行的确有些上不得台面,但在下早已习惯,也能问心无愧。”

许六措辞片刻,随后试探着问道:“恕许某直言,以公子的本事,做任何一行生意都能如鱼得水,为何却要选择医馆药铺呢?”

公子羽淡然一笑,道:“先前在下已经与许大夫说过,做任何生意都存在着或大或小的风险,但对比之下,医馆药铺的成本更低,风险也最小,而且永远不用担心哪天会没有生意,而且从性质上说,药铺的生意也最单纯,这便是在下选择与许大夫合作的原因。”

许六点头道:“公子心思细腻眼光独到,许某由衷佩服。”

公子羽笑道:“在下虽身在江湖,却也深知钱财的重要,这一点,谁也免不了俗。”

许六也陪笑道:“公子虽不是真正的生意人,但却精通经商之道,从这点看,公子和其他江湖中人的确大有不同。”

公子羽看着许六,郑重说道:“所以,在下现在就能很坦白的告诉许大夫,之前的提议的确只是希望与许大夫合作,不知现在许大夫的想法可有改变?”

许六闻言,没有立刻回答,他在快速思索。

片刻后,许六迎着公子羽的目光,拱手缓缓说道:“实不相瞒,许某曾经也有将回春堂的招牌扩张出去的想法,作为一个医者,能救更多的人始终才是初衷,但无奈有心无力。如今公子既能找到许某并坦诚相待,许某又岂能再不知好歹?只是在公子的提议中,许某总觉得占了公子的天大便宜,心中实在难安。”

公子羽闻言一笑,道:“只要许大夫答应合作,银子的事便只是小事一桩。在你我的合作中,许大夫多年累积下来的声誉才最重要,这一点是银子无法提前买到的。有了回春堂的招牌,许大夫便可借此实现初衷,在下也可以赚点银子,所以我们的合作,是双赢的好事。”

“是……是……”

许六连连点头,却眼神闪烁又欲言又止。

公子羽早已看出对方的顾忌,淡淡一笑,说道:“许大夫不必多虑,在下可以保证,你我的合作不会让你受到其他与药铺生意无关的影响,不论在下以后到底会做什么,但药铺的生意便只是药铺的生意。在下虽不是什么江湖大侠,但这点保证还是能够做到的,就算哪天许大夫忽然听到公子羽死了,只要我们之间的合作还存在,你也一样不必担心你会受到影响,因为会有其他人替在下继续维持那样的保证。”

许六又一次怔住,公子羽的语气虽然很随意,但不知怎的,许六竟真觉得他会说到做到。

许六缓缓点头,打消心中顾虑,拱手道:“既然公子都这么说了,许某听公子差遣便是。”

公子羽点头,微笑道:“在下知道许大夫不愿多占在下的便宜,那在下也不客气。当年在下借了许大夫两万两银子,许大夫也不必想着还,就将那两万两银子作为你合股的底资吧,等将来回春堂分堂开到第十家的时候,许大夫再还我两万两银子不迟。这样一来,许大夫以后东家的位子才坐得踏实。”

“啊,这……”许六一脸诧异,连连摇头道:“合股之事许某也已经占了大便宜,东家的位置怎能再由许某来做?这万万不可……”

公子羽摆手打断他的话,笑道:“在下曾对许大夫说过,我是一个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待太久的人,也不喜欢每天都做一些与账本相关的事。许大夫虽没有出太多银子,但却会付出更多的精力去操持那些赚银子的事,多劳者多得,这便是为何盈利的分成是我四你六的原因。所以东家这个位置非许大夫莫属,这也是你我合作的条件之一。”

许六既见公子羽态度如此坚决,一时既意外又惶恐,他心念一转,联想到对方的那种特殊营生身份,顿时明白了其中道理,只得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许某便不多说了。”

公子羽含笑点头,又说道:“除此之外,在下还有另外三个条件,许大夫若能答应,我们的合作才能成功。”

许六心头一动,虽不知对方会提出怎样的条件,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先听了再作定论。

“公子请说。”

公子羽收敛笑容,缓缓道:“第一,从你我合作之日起,三年之内,无论回春堂准备在任何一个地方开分堂,都得提前通知在下知晓,并且在开第一家分堂之时,必须有一个由在下派去的人作帮手,至于做什么由许大夫你自己决定,这个人不会插手药铺生意的所有决定,他的存在只是与在下保持直接联系的作用,以便于万一药铺遇到许大夫无法自己作决定之事时通知在下。”

许六听得很认真,暗想这个条件并不苛刻也很合理,毕竟若两人达成合作,作为负责开设药铺分堂所有银钱的公子羽才是真正的东家,他自然有权利随时知晓药铺的一切事务。他虽说安排的人不是监视,但就算真有这个意思,也在情理之内。

于是许六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依公子之意便是。”

公子羽点头,然后忽然从衣袖里摸出一片银色的羽毛,然后伸手放在了许六面前。许六微微皱眉,低头凝神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并不是一片真的羽毛,而是薄如蝉翼通体由白银打造而成的假羽毛,但铸工却极为精巧栩栩如生,如不细看真能以假乱真。

“第二,”公子羽继续说道:“这片羽毛是在下的个人信物,无论以后回春堂会开设多少家分堂,许大夫都必须告诉药铺内你最信任的人,将来只要他们见到出示这件信物的人,无论他要求你们做什么事,你们都必须无条件接受并且全力完成……”

许六听得心头微震,暗想这个条件可就非同一般,若出示信物的人要他去做杀人放火的事可怎么办?他正迟疑忐忑,却听公子羽补充道:“许大夫不需多虑,能出示信物的人必定是得到了在下的授意,他绝不会让你去做影响你自身安危或者其他办不到的事。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许六心念疾转,在权衡到这个条件也不会对自己造成利害困扰后,他方才缓缓点头同意,然后拿起那片羽毛仔细端详着,在桌上烛光的映照下,那片栩栩如生的羽毛泛着微闪的银光,细小却清晰的纹路在羽毛上隐约组成了一个“羽”字。

“很好。”在见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后,公子羽才缓缓道:“最后一个条件,便是许大夫需要与在下签订一份契约,这份契约必须由你自己的血签写完成。至于契约的内容,许大夫可以先斟酌斟酌。”

公子羽又从衣袖里摸出两份被卷成筒状的纸,并将之放在了许六面前。

许六表情严肃谨慎的拿起其中一份纸筒,缓缓打开。

纸张是质地上等的宣纸,上面也早已书写好了内容,字迹飘逸不失端正,表明着公子羽今晚来此之前早已做好了准备。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顺利进行着。

契书的格式与此时大雍朝时兴的契书相同,立契人与签契人分为“左右”之称,以作分别。

许六很仔细很认真的逐字逐句的看着纸上的内容,生怕看错一字半句。契约的内容较为简短却很通俗易懂,几乎与公子羽先前提议的内容以及方才所说的三个条件没有太大差别,也同时涵盖了开设药铺分堂所有该包含的具体条款,其中最后一条是为:“若立契人单方违背以上款约所引发的一切后果,皆由自负。”

许六看到最后那一条时,忍不住暗暗瞥了一眼公子羽,背脊同时微微一冷。最后一条虽未注明违约后到底将会引起怎样的后果,但仅凭公子羽在江湖上所营生的行当来看,那种后果便可自行猜测了。

落款的最后,立契人“左”处,是由公子羽本人亲手签下的名字。而左之下的右,自然便是该由许六签名了。

许六微微皱眉,然后又打开另一个纸筒,上面亦是相同的内容,但他却还是看得很仔细谨慎。在这期间,公子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许六端详着手中的契书,暗想一旦签下了这份契约,自己就将与眼前这个在江湖上号称“策命师”的中间人牵扯到一起了。许六觉得自己在赌,赌公子羽的承诺是真,赌这份契约能带给他源源不断的财富和实现自己以医术扬名的理想。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他和其他人一样都热衷于名利,这并无可厚非。可自从他根除了家族隐疾后有了儿女,他就变得越发小心,甚至怕死。因为他比谁都了解一个人想要活下去与能活下去的区别是多么的残酷。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甘心做一个普通人,但大多数人都只能被迫做一个普通人,因为他们没有机会去改变。但此刻,许六面前就有一个让他改变自己的机会,那就是这份契约。

机会已经出现了,就看他有没有那个胆量去赌一把。

许六飞快的琢磨着,以公子羽的角度来看,自己身上能获取的价值实在有限,他能利用的最大价值就是医术,其次就是这间回春堂。至于自己的家底,对一个只见一面就能不眨眼睛的拿出两万两银子,并且在江湖中能靠中间人为业,甚至是以收钱杀人为买卖的人来说,那一点积蓄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其次,许六最在乎的是自己的家人,在他得知公子羽的真实身份以后,他害怕与江湖上的事扯上关系连累家人,所以才不惜铤而走险下毒谋算公子羽,被识破后,公子羽本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杀掉,但他却并没有那样做。而公子羽没有那样做的理由,仅仅只是单纯的想与他合作赚钱。

除此之外,许六再也想不出其他理由,因为他本身并没有对公子羽有更大价值的作用。至于公子羽江湖人的身份,如果公子羽不说,那别人也不一定就会将一个普通大夫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策命师”联想到一起。

所以,这是一个赌注很大的机会,不但要赌赌注,也更要与自己赌。

许六沉默着许久,最后终于放下了契书,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

公子羽见此,方才开口问道:“许大夫可考虑好了么?”

许六郑重点头,缓缓说道:“许某承蒙公子看重,这便签字画押。”说罢伸出右手凑近嘴边咬破了食指,指头上顿时流出鲜血。

许六以指代笔,以血为墨,先后在两份契约上都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许六仿佛如释重负般的长舒了一口气。

血契已成。

许六并不知道,像他现在签下的血契,公子羽不知有多少份。而那些血契,便是公子羽能在江湖上生存的倚靠和力量。

公子羽轻轻鼓掌,微笑道:“许大夫果然有胆色,在下便预祝许大夫生意兴隆,日进斗金了。”

言罢,公子羽起身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打开,从盒子里取出一方小印。然后他将两份契书左右合拢,再用印章从居中位置缓缓盖下。

鲜红的印记中,是一个“羽”字。

公子羽收好印章,再将两份契约分开,于是印记中的那个羽字就分成了两半。

公子羽拿起一份契约重新卷好,微笑道:“许大夫,这契书你我各执一份,三年后的今日,两份契书合二为一,印证真假后方可销毁。到那时,无论许大夫想继续续约还是有其他选择,我们再谈不迟。”

许六已经用手帕裹住了手指,闻言郑重拱手,由衷道:“从此以后,许某便要多多依仗公子了。”

公子羽轻轻颔首重新落座,沉吟片刻后说道:“许大夫只管放开手脚去做便成,其他无须多虑。不过也不能操之过急,依在下之见,这间回春堂地处常州偏东位置,即日起可以重新翻修适当扩大以做主堂;随后在两个月时间内在常州南北西三个位置任选其一开设第一处分堂,而后又以相同的时间开第二处,待你熟知了其中门路以后,便继续以此类推,先将回春堂的招牌在常州彻底树起来,然后广纳医术高明的郎中大夫入堂坐诊,一年之内若情况良好,便可考虑在常州以外的地方开设分堂。”

许六听得一阵心潮澎湃,一时不知说什么,只能连连点头。

公子羽指了指许六面前桌上的那片银色羽毛,又道:“这片银羽便留给许大夫了,权当你我合作的信物。明日你可拿此物前往本城的汇通银庄找那里的掌柜,他见到信物后自然便会明白。那里已经为你准备了五万两银子,再加上你合股的两万两,应该足够翻修主堂和第一家分堂的开销费用了。除此之外,银庄掌柜还会派人协助你处理开设药铺的其他事宜,比如官府的文书凭引和药材买入等等,至于其他你无须多问,只管信任他们便可。”

许六不由得又一次愣住,他实在想不到对方竟对此事早已做好了如此周密的策划,由此可见,对于今晚之事,公子羽其实早就胸有成竹了。

许六已经彻底不知该怎么说了,他的脸上满是惊诧和激动的表情。

呆愣了半晌后,许六才连忙将那片羽毛小心翼翼的收好,口中喃喃说道:“公子计划周祥,许某便只有多谢了。”

公子羽淡淡一笑,而后忽然眉头一挑,开头问道:“不知许大夫可曾听过医邪这个名号?”

“医邪?”

许六听得一怔,随后试探着反问道:“公子说的可是辛不苦?”

“正是。”

许六恍然道:“同为医道中人,许某又岂会不知那位辛先生的大名?据说那辛不苦一身医毒之术精深绝伦,可称当世医道第一人,乃为无数医者景仰的高人前辈。只是他医术虽能令人起死回生,但却性格怪异,行事只凭一己好恶不分正邪,又行踪难寻,且还有一身与医术齐名的毒术,既能救人也能杀人,所以才被人称为医中之邪。”

公子羽颔首道:“既都是医道中人,许大夫的医术与那医邪相比,如何?”

许六吃惊道:“公子说笑了。许某虽自认医术尚可,但又如何能与那名动天下的医邪相提并论?”

“许大夫的医术在下是见识过的,不必妄自菲薄。”公子羽道:“只是那辛不苦的医术的确可称通神,若有人能得他指点一二,也必受益匪浅,可为当世名医。”

许六喟然一叹,眼中露出向往之色,悠悠道:“辛先生虽有医邪之名,但却不影响无数医者对他的景仰,且不说能得到他的指点,便是能见上一面,也是何其之幸!只可惜传说他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大多数人都是只闻其名而未见其人,真乃人生一大憾事啊。”

公子羽微微笑道:“如此说来,许大夫也很想见他吧?”

许六苦笑道:“我等学医之人,自然希望能亲眼一见医邪的风采,只是难得有缘罢了。”

“那真是巧了,”公子羽笑道:“这几日在下听到消息,说医邪辛不苦如今正在常州城。”

“啊?”许六以为自己听错了,满脸错愕道:“公子此话当真?”

“错不了。”公子羽淡然道:“辛不苦现在就在常州。”

许六闻言又惊又喜,他张口结舌浑身轻颤,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但很快他的表情就黯淡下来,垂头丧气地道:“就算知道医邪在常州又如何,像他那样的前辈高人,又岂会搭理我这样的小人物?”

公子羽默然片刻,然后淡然道:“眼下回春堂扩张在即,许大夫若能在医术上有所突破,对以后药铺的生意便大有助益,毕竟谁都不能保证以后招纳的其他大夫都有和许大夫一样的医术。你这个东家的本事越高,回春堂的招牌便越稳固,这个道理,许大夫应该能懂吧?”

许六缓缓点头,随即双眉紧锁,叹息道:“公子的意思许某自然晓得。但公子若要许某去请教那位辛先生,只怕是真要为难许某了。”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公子羽笑道:“许大夫没有试过,又如何这般肯定呢?你若真能得到辛不苦指点一二,那在医道上可就不是更上一层楼的突破了。”

许六苦笑道:“许某纵然有心,但医邪与我素不相识,传说他为人又极其怪异,就算有消息肯定他在常州,也不一定是说想见就能见到的。”

“他的确是一个极为难缠的怪人,真要见到他也确实困难,但许大夫如果想去试一试,在下倒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公子羽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条,说道:“这是一张方子,倘若许大夫哪天真见到了他,不必以寻常方法与他套近乎,只需当着他的面背出方子上的配方即可,但切记不可一下子都说完。他听了配方后,十有八九会感兴趣,届时自然便会对你刮目相看,随后定会向你询问完整的配方。到了那时,许大夫便可趁机与他谈条件,用这张方子换他的指点。”

公子羽说完,便将纸条推到了许六面前。

许六难以置信的抓起纸条,满脸疑惑的问道:“此法当真可行?”

“行不行在下也不敢打保票,但许大夫尽可试一试,毕竟像他那样的怪人,用一些怪方法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公子羽含笑道:“但至于你能不能在常州找到他,那便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许六喜出望外,正要打开纸条一看,忽然心头一动,疑惑地望着公子羽,皱眉问道:“公子的口气如此笃定,莫非与医邪相识不成?”

公子羽没有回答,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许六见他如此神态,心中的疑惑便更深了几分。

“对了,在下还有一事请教。”公子羽似不想再与许六谈论医邪之事,岔开话题道:“不知许大夫对旁边那座青衣楼可有了解?”

许六微觉诧异,说道:“不瞒公子,许某这药铺虽与那青衣楼相隔不远,但我一向不甚喜欢烟花之地,也从来不曾踏入过青衣楼一步,所以对那里面的情况并不清楚。”

公子羽微微颔首,又问道:“可知青衣楼的主人是谁吗?”

许六略一沉吟,接道:“许某虽未曾去过青衣楼,却听说那个地方真正的主人并不是楼里的老鸨,而是城南一位名叫韩宋的公子。说起那个韩公子也算是一个人物,他来常州不过数年,便已经颇具家资,且经常出入常州府衙,似与那位郡守大人也颇有交情。就前几日,青衣楼里出了命案,若非有府衙的关系,青衣楼又怎能安然无事的继续做生意?想来其中的关系可不简单呢。”

公子羽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又随口问道:“许大夫可曾见过那位韩公子?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许六摇头道:“那韩宋在此地虽有声名,却一向深居简出,许某也只是去年在庙会的时候远远见过一次,倒的确是一个俊朗不俗的人,其他的许某便一无所知了……”他似想起一事,沉吟道:“许某虽没有与韩宋打过交道,但却知道他有一个很漂亮的夫人,因为他的夫人偶尔会来药铺里买一些药,所以许某认得。”

“哦?”公子羽似乎来了兴趣,问道:“许大夫可否详说一下那位夫人?”

许六大感疑惑,但又不好随口询问,一时颇为犹豫。公子羽见状,淡然说道:“回春堂既然要在常州开设分堂,在下总得多少了解一下当地的一些有名的人物,许大夫如不想说,就当在下没有问过好了。”

许六忙道:“是许某多虑了,公子见谅。”随后略作回忆,说道:“许某并不知晓那位夫人的真实姓名,只听她的随身丫鬟唤她灵窈娘子。她是一个年轻的女子,长相很是端庄秀丽,放在常州也算是拔尖的漂亮女人。但她好像并不喜欢与人交谈,每次来买药总是少言寡语,脸上也总是带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并不是很开心。除此之外,许某便再无其他了解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公子羽才缓缓收回手,说道:“从今以后,许大夫可就不单单只是一个大夫,而是一个生意人了,以后难免会与很多有头有脸的人打交道,所以许大夫得经常留意一些人的情况,那样对生意也会有帮助的。”

许六连忙点头:“公子所言甚是。”

公子羽微微一笑,道:“你我合作已成,实乃一件值得庆贺之事。”他居然又提起酒壶倒了一杯有毒的酒,然后笑道:“那在下就用这第三杯酒,提前恭祝许大夫财源滚滚了。”

在许六来不及阻止的惊诧中,公子羽喝下了那一杯毒酒。

“这……这……”许六既尴尬又震惊,支支吾吾的道:“公子……折煞许某了……”

公子羽放下酒杯,微笑道:“许大夫就别喝了,倘若这主堂翻修完成之前在下还未离开常州的话,在下一定会再来与许大夫喝完这杯庆贺酒的。”

言罢,公子羽已经站了起来。

“公子要走了么?”许六大感意外,忙道:“许某还想请公子多留一段时间,也好一同见证第一家分堂的开业呢。”

公子羽笑道:“在下一向漂泊惯了,等做完有些事后,我便会离开常州,至于药铺生意的事,便只好让许大夫多多操劳了。至于其他相关事宜,一切按照约定所行就好。”

见对方如此坚决,许六也不好多作挽留,只得连忙起身离座。

公子羽将那份契约收进衣袖,转身朝厅外走去,许六赶紧相送其后。

临近外堂门口,公子羽回身拱手,微笑道:“叨扰多时,便不劳烦许大夫相送了。告辞。”

不待许六回应,公子羽已经推门而出。

许六怔怔的望着门口,一时恍忽无语,门口涌入一股夜风,顿时满室清冷。「万水千上总是情,求求月票行不行(???)【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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