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心，凝神。”
院中，小之在妙音娘子的指导下，打坐吐纳。
“端直其体，空洞其心，真一其念。”小之紧闭双目，随着妙音娘子的声音，慢慢调整自身。
妙音娘子的声音轻柔，叮叮咚咚如同山涧流水一般的琴声从手中倾泻而出，引导着小之。
妙音娘子望着目前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光的小男孩，不由感慨万千。
小之有如今的改变，她还是很惊讶的。没想到昔日，在拍卖会那个看起来脏兮兮破破烂烂的，眼中全是惊恐的小孩，一眨眼的时间，居然变成了这样的可爱模样。
这几日，九棠也没有再忙别的事，也就是在夜晚众人睡了后，进入卷轴空间中修炼一会儿。卷轴空间中时间流速极其缓慢，虽然只有两个晚上，但是却相当于外面的一月有余。
她现在已经能够轻松发出上百道可相比于元婴强者一击的幻术。这还是她缠着妙音娘子，数次试炼的结果。
小之像一只跟屁虫一样一直在她身后，除了修炼就是拉着她一起玩，一时看不到她就一脸委屈。
九棠想着反正过几日也要离开了，还是先多花些时间陪陪小之。小之的眼睛里若是露出委屈难过的色彩，她总会觉得有些罪恶感。
林府这几日上下格外的忙碌，全是因林府的大小姐林筱筱大婚，整个府中都忙着上下打点。
虽然工作量增多，但是众人皆是满脸喜色，毕竟林筱筱这个大小姐大婚，林家又是阔绰的，为了沾沾喜气，每个下人都多发了半年的工钱。
花圃里的那株月来香在某个夜间悄然开了花，花圃的花匠还以为是眼花，不可思议地观察了许久——这次绽放的花朵比原先小之摘下的更大。花匠一大早就赶忙就去告诉林诗诗这个奇迹。
林诗诗看到这株新的花朵格外欣喜，忙里偷闲，拉着姐妹几人，传来画师又画了张全家福。
这次林家父母，林诗诗和林筱筱都在画册中，九棠牵着小之，站在林诗诗身侧。小之另一只小手扯着九棠的衣角，笑地傻兮兮。
经过了府中上下几日的忙碌，林筱筱终于迎来了期待已久的大婚。大婚当日，宾客云集，就连尔源国皇室都送来了贺礼为林筱筱添妆，又赐了一座郡主府邸。
尔源国中，只有皇子才有赐府，现下林筱筱一个没有皇室血统的郡主，都能得皇室如此重视。引地来往宾客心中猜测，对林府又高看了几分。远在云华学院的哥哥也回来为林筱筱送行。
随着喜娘一声吆喝，吉时已到。林筱筱身着一身繁复红嫁衣踏出府门，身后跟着几位近亲，圆扇掩面，满面喜色地上了轿。
傍晚，一行人安置好林筱筱，回府后，本来想早些休息。没想到，门前突然进了几个宫中太监。
为首的大太监后面跟着几个小太监，其中一人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大太监这一路上，心里也犯嘀咕，他自然是知道这旨意写的是什么。今天二皇子特意去求了皇上，说是对林府三小姐一见倾心。虽然那三小姐是外来女，但是现在毕竟也占了个林府三小姐的名头，修为容貌均是上等，两人也算是般配。
尔宿是皇后嫡出，多年来一直极为受宠。难得开口一次，皇上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虽然皇上想着跟林府再绑上一层关系，但是也深知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林府说不定还有什么背景，即使是外来的三小姐，也不可轻易得罪。因此特地派一行人借着祝贺林大小姐大婚的名头，前来探探消息。
若是能成最好，他连圣旨都带来了，当场就能指婚；成不了的话....那也没有办法。
大太监心中叹了口气，这差事真不好办。
他曾经见过那姑娘一面，别的不说，光是那一身气势就不像小地方来的，指不定背后有什么势力。如果真的是这样，即使是二皇子的正妃之位，人家也不一定能看得上。
虽然尔源国领土众多，但是这片大陆如此广袤，他们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角。
大太监叹了口气，皇上的话都说出去了，圣旨也赐下来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只能照办，就当是出来逛逛了。
知道是宫中来人，林家父母亲自迎接，将人迎到了大堂。大太监按照惯例先是寒暄了几句，道了喜。
看着气氛烘托地差不多了，大太监呵呵一笑，似乎是不经意地问道：“林府最近果然是连逢喜事啊.....听说林府新收了个三小姐？”
“哎呦，小九那丫头呀。”林母笑道，神色颇有几分骄傲，“我和那孩子投缘地很，特意跟族中商量了，将她写进了族谱中，现在是我们林家三小姐。”
“恭喜林夫人。咱家前些日子有幸见过林三小姐一面，看样子，林三小姐今年也到了及笄之年吧。不知..三小姐如今可有婚配？”
林母听到这里，明白了面前这一行人的来意，不动声色道：
“孩子们的婚事，自然是要看缘分，这种事情也是强求不得。小九那孩子性情耿直，若是有中意的，自然会告诉我们。要是没有，我们也强求不得。您说是这样吧？”
大太监纠结了一瞬，陪笑道：“自然，自然。”
三小姐在前几日见过二皇子，他自然知道的，那次还是他带着二皇子去偏殿的。林母如此精明，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来意。既然拒绝了，说明这林三小姐并没有看上二皇子殿下。
如此，他只能离开。
大太监默默叹了口气——看来殿下要失望了。又道了几句吉祥话，拱手告辞：“那咱家就不打扰诸位了。”
林母淡淡一笑，亲自起身送客。
林诗诗转头就把这件事跟九棠一讲。
“啊？这么勇猛？”九棠有些惊讶。她虽然是看出了那二殿下的心思，确是没想到，他直接来林府提亲。就只是见过一面的人，居然能直接来提亲。
不过好在皇帝也是懂事，没有直接下旨。要不然可还真不好收场。
“我之前还觉得二皇子殿下不错。我现在收回对他的看法。”
林诗诗扒拉着面前的一堆盒子——这些都是林母给九棠安置的新行头，从头面收拾，到衣裙小袄，样式样色俱全。大大小小的盒子摆满了房间。
用林母的话说，九棠现在代表了林府的门面：林府的姑娘们。衣服首饰宁可穿不完戴不完，也不能缺少一件。
“诶，妹妹。这是个什么东西啊？好丑啊。”
林诗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好奇地指着桌子上的小玩偶，普通的木头雕刻成的，看起来粗糙非常，完全不像这个装饰精致的屋子会出现的东西。
她觉得就算是她自己第一次做，都能比这个好看很多。
九棠垂眸望这手肘旁的小木人，拿在手里，指腹摸索着小人的眉眼，目光温柔：“小之送给我的。”
“啊...”林诗诗呆滞。好像说错话了....
“我收回刚刚那句话，其实也挺可爱的，嘿嘿。”小之那小破孩送的嘛，那就很合理了。看得出来，还是挺用心的。
值得表扬！
“哎，妹妹...我好苦恼啊！”林诗诗翻着一地的盒子，没有找到和九棠搭配的，突然发现了一个月白色珍珠项链，眼前一亮。摆在九棠面前。
九棠有些困惑地望去：苦恼什么？
“妹妹，咱们马上就要出发了，你说那个选妃宴怎么办啊。愁死我了。”她现在辗转反侧，怎么都想不到办法。
她可不想跟那个风评差到极点的太子扯上关系：“听说他到现在，纳了不下百房？”
“啊？”饶是九棠，听到这，也有些不可思议。之前记得林诗诗说那太子纳了四十多房，就已经很是离谱了。没想到.....
“对！父亲凭借在二等国中的一些关系，打听到，原来那个太子不是只有四十多房侍妾。”
林诗诗苦恼地说，“太子府中人说，自从那太子十四五岁，娶了太子妃后。就开始疯狂纳妾，多的时候一个月就几十个。不过说来也奇怪，到现在为止，就剩下四十。”
“哎，也不知道是怎么没的，居然我们之前都没有打听出来，皇室中对此极为保密。可能是太子残暴，把人都弄死了吧。这种事，说出来对皇室名声也有影响。至于那些姑娘的家人，又惹不起皇室，只能对此缄默。”
林诗诗毫不顾忌形象地坐在地上——反正屋子里也就她们两个人。手揉着脸，眉头皱地更深了。
“怎么，姐姐不相信我了嘛？”九棠一眨眼，撒娇道。就这点小事儿，完全不是问题。不被选上罢了，她多的是办法。
“信！”林诗诗毫不犹豫。
三日后......
天刚蒙蒙亮，伴随着树杈上鸟儿的一阵轻啼，九棠踏出了房门。小鸟见有人出来，赶忙又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九棠伸了个懒腰，深呼了一口清晨的空气。
空气中带着清润冰凉的水汽，掺杂着不知名的沁人心脾的淡淡草香。
小之昏昏欲睡地倚靠在门前，看来是等了好久，发丝都带着雾气，有些湿润。双手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毛茸茸的头埋在膝盖处。
“小之？”九棠讶异，这小孩怎么在这里？
小之抬头，眼中泪汪汪的。
九棠猜了猜：“是想出去玩了？”
小之摇摇头。
“那是想去吃肉包？”
小之摇摇头。有些难过，但是不知道怎么说。
脸色憋得通红，皱眉想了半天。揪着九棠的裙子，又指了指碗面，摇了摇头。
“你是？不想我离开？”九棠试探问道。
小之豆大的泪珠倾泻而下，吧嗒吧嗒地坠落在地上。
九棠蹲下身子，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只是...出去一小会儿，马上就回来。回来给小之带好吃的，可以吗？”
小之抽抽搭搭地颤抖着身子。在他最黑暗绝望的时候，是九棠将他带了出来，像是突然照耀在他生命中的一道光芒一样。给他好吃的，还带他玩。
他才知道原来小孩子也可以过得那么快乐，那么幸福。
可是现在九棠要走了....他担心九棠要离开，然后抛弃他....
九棠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从储物袋中摸索出来一颗圆圆的粉球，是一颗糖豆：“来，吃糖。甜的，好吃，吃完就开心一点，好吗。”
小之接过，塞进嘴里，咀嚼了两下，开心了一些。
小玉在九棠手腕处拱了拱身子，心里不由地有些羡慕这个小鬼。主子对他可真好。
这个可不是什么糖豆，而是主人特意研究出来的。可以帮助还未踏入修炼一道的小孩奠定基础，重新塑造骨骼筋脉。倘若是踏入修炼一途之后，骨骼筋脉定型，这丹药的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这类丹药，重塑骨骼的过程本来就痛苦异常。但是主人为了让小之开开心心地吃下，特意做成了糖豆的样子，又是研究了好久。虽然药效缓慢了一点，不过效果却是一点都不差的。
小玉天天跟珠珠鬼混，反正大家都是九棠的契约兽，几只之间可谓是无话不谈。
小玉当初还有些困惑，主子经历了前世的背叛，自然应该对大多数人敬而远之的。怎么还认识了东安宸，以及林诗诗这些人....
至于小之.....反正天下间沦落于苦难者这么多，又何必再去多管闲事。说不定，他还是下一个九清清呢。
小玉还记得当初问九棠这个问题。
九棠思索了片刻，回答道：
“母亲曾经说，为医者，当心怀天下。九清清背叛了九昭一族，我自然会让她付出代价。但是这并不代表，再遇到曾经那样的弱者，我们就要将他们当做未来的罪人，他们是无辜的。前人犯的错，不应该由后继者承受。
不要被一时的阴暗遮蔽眼睛。这个世界上，依然会有很多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