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大将身穿文武袖红袍,黄金明光铠,胯下骑着金鞍白马,连扯个缰绳,都从修长的手帅到了挺拔的腰杆儿。
太阳光被浓黑的云层紧紧缚住,几乎没透出多少光,但鬼面男子却浑身都在熠熠生辉。
高长恭凑马过来,悄悄跟元无忧说道:
“我觉得此事难成。”
“哦?你从何处得来的结论?”
元无忧只余光瞟了眼身侧的男子,仍保持着坐姿端正,手扯缰绳目视前方。
男子自语道,“你想想,木兰城破,你就跟齐国要木兰城,此举分明是跟皇上说:“你要不行就换我上”,这他能答允吗?”
“你们齐国皇帝日理万机,手下部将也都鞭长莫及,说白了就是他们不行。”顿了顿,元无忧忽然垂眸,若有所思,高长恭紧张地盯着她的表情,本以为她要找补,结果她却说:
“本来就是他们占着茅坑不拉屎,还怪我揭竿起义,自己上吗?”
“……”高长恭欲言又止,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虽然她话糙理不糙,但他听着像是连自己也被骂了。
说罢,元无忧目光睥睨,
“所谓商量,不过是我先礼后兵的流程,我定然要为母皇的旧部伸张正义,倘若大齐不愿意体面,可休怪我做孤狼,另找盟友了。”
她话音未落,旁边男子那张、狰狞的金属质地獠牙鬼面底下,便传出了高长恭沉闷的苦笑:
“我说的话又不能代表大齐,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不过你能想到这层,真让我意外。”
“可你的帝王做派,并不让我意外。”
红衫姑娘闻言,拧着眉头半扭过脸,看向身侧的鬼面男子。
他却并未看向她,而是手握缰绳,极力使自己驾马平稳,目视前方道:
“就算天塌下来了,我跟高家都是血亲。我知道我很难……很难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只敢奢望自己跟你私奔,但如果你想打大齐,我一定是冲在最前面阻拦你,保家卫国的。”
高长恭语气平静、沉重,落在元无忧心里自然更加郁结难抑。
她那双长睫骤然掀开,亮出底下烁烁放光的褐色凤眸,望向身旁的前夫哥。
“这是你的表态吗?对我和国家的抉择?呵…在我意料之中,但是让我很伤心。”
“你的伤心,装的一点都不像。”
说罢,高长恭望着路上的杂草,在头顶阴云的笼罩下,他目光阴郁鬼面黯然。
“其实越看你和五弟恩爱,我越不想和你走到那一步,我们的爱情没必要,非走到肌肤之亲那一步……”
元无忧听得骤然沉下脸,琥珀凤眸目光锐利,语气阴寒:
“怎么,你不想与我有夫妻之实?”
“我很想,可我听说……纯阳体一破,男人的身体就极速衰老,各方面都会……老的很快。”说这话时,男子扭过脸来,獠牙鬼面底下那双黝黑凤眸,看向她的目光深情又疏离。
红衫马尾的姑娘眉眼精致又英气,论荣貌已是殊世美艳,可惜美貌是她身上,最不值一提的特点。
鬼面底下,传出男子清澈爽朗的轻笑……
“呵哈…我需要等到能陪你的机会,不虚度光阴让你独守空房,还有就是……现在时局动荡,我需要纯阳体这股劲儿,冲锋陷阵。”
“你还没成亲呢,怎么就怕老了?”
“我都三十了,怎么不算老?”
元无忧听罢,启唇欲言,却被鬼面男子打断,
“即便你待我再像少年初恋一般,也不可否认我的年岁,你现在觉得我不老,可我一旦成亲,三年五年后你再看我,我都不敢想象,你会多失望。”
“不会的!不是的,我不怕你的年龄,是我来的太晚了,难道你就不愿和我成亲了?”
鬼面男子扭过脸,与身侧坐在黑马上,姑娘那双急切的眼睛四目相投。
他黝黑凤眸坚定,沉声道:
“等我有个机会告假回封地,能三媒六证和你结发成婚的,起码有过一段夫妻温存的时光,再变老也不迟。”
“你就不信爱情让你年轻吗?”
“不是所有人都像五弟一样,采阴补阳一样容光焕发,我连想到和你相爱背负那么多,就累的不知所措。”
元无忧听得有些尴尬,“倒不是说采阴补阳……”
高长恭凤眸微眯,忽然轻声一笑,
“有五成几率,我都不敢轻易去赌。我太怕变老了,做什么都力不从心,我更怕倘若跟你结发五年七年后,你看到我都会后悔,我怎么那么老了……”
“别这样想,你现在明明很年轻,和弱冠男子没有差别……就算五年七年以后,也还会这样俊美勇猛……”
鬼面男子摇了摇头,仍稳稳地驾驭着金鞍白马,仰头望着前路漫漫,平静道:
“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等到这次以后,你若还愿和我在一起,我一定会给你想要的所有,我也想后来者居上……我不争天长地久,只争朝夕。”
“你本就先入为主,何谈后来者……”
“呵…我可不敢贪天之功。在我前头还有宇文国主呢,我有自知之明。”
俩人越说越无话,路上便尴尬起来了。
因元无忧要去跟周国掌权者,索要万郁舅舅的特赦令,便在博望城与高长恭兵分两路。
还让贝尔两口子护送木兰城来的母女俩。
……
周国境内。
日头西沉,泛紫嫣红的晚霞满天。
博望城内,元无忧熟门熟路地拿“宿星府君”的紫微星官玉令一路畅通无阻,直冲博望城的官家馆驿。
即便问不出周国此时管事的天子,究竟人在哪里,元无忧也熟门熟路地挨个院子排查。
结果刚到院里,就瞧见影壁墙下是乙弗亚堵门。
倒也不是堵,乙弗亚此时正穿着半臂斜襟的羌服,垂着一只裹成粽子的手遛弯路过,就遇见她了。
见到她的出现,还不可置信地摇晃着满头披散的头发凑上来,仔细端详她的脸。
随即被元无忧斜睨一眼,“滚!”
乙弗亚被她突然出声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后退一步,随即回过神来,满脸的懊恼悔恨,眼神愤慨!
“你怎么又回来了?这是我的地盘!”
说这话时,他还举起自己那只裹成粽子的手,虚空指着元无忧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