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天空渐渐被乌云笼罩,细细密密的小雨不停的往下掉,掺着丝丝冷风灌入办公室……
一阵凉意袭上背脊,明雅捧着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只觉得浑身无力。
小夏从银行回来,看看她的脸色,担忧的说:“方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要不要去看一下医生?”
方明雅怀孕的事经过王厉那个大嘴巴一宣传,几乎已经传遍整个办公室。
他们公司人虽不多,可就因为人少,显得格外的温情。
明雅心里有些感动,但只稍想起那张传票,一颗心又跟着往下沉。
这几天,她试过联系卓然,可他不接她的电话,联系李学铭,他像是对她很有意见,没说两句就挂了。
明雅咬着牙,脑壳一阵发疼,都说女人海底针,卓然那颗心肝才是茫茫宇宙中的微尘,明明说好了把儿子给她,怎能出尔反尔……
联系不上人,她直接去海边别墅等,守了两天才知道人家一早搬了家。
明雅不死心,趁着隔天上班往他的公司跑。
卓氏的前台小姐很漂亮,穿着职业装,衬出一身较好曼妙的曲线,妆容精致,笑容迷人,就是丢一群女明星里也不见得逊色。
她抬头,对她一笑:
“请问您有没有预约?”
明雅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她皱了皱眉头,当初来找卓然离婚,她还能挺直了腰板说她是卓太太,现在能说什么?
“这是我的名片,麻烦你跟卓董说一声,方明雅找他有事。”
前台小姐接过她的名片,默默觑了她一眼,勉为其难的替她打了一个电话,随后一脸抱歉的对她说:
“很抱歉,方小姐,卓董正在开会,如果方便,您可以在一旁稍等。”
明雅咬咬牙,提包一屁股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眼瞅着对方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明雅火冒三丈的往肚子里灌,不见消火,随即又讨了一杯。
于是,就在一杯、两杯、三杯下肚,她跑了四五次厕所,外头明晃晃的天色变成金灿灿的时候……
明雅一抬头,瞥了眼墙壁上的挂钟。
她这一坐,居然坐了四个小时!
“你们卓董到底开什么会?难道连五分钟也抽不出来?”她忍着火气说。
前台小姐瞧了眼手表,趁着快要下班的时候连线卓董的秘书,而后一脸抱歉的对她说:
“方小姐,董事长因为急事,一个小时前已经离开了。”
明雅脸色一僵。
她僵硬的转动脖子,休息区正对着大门,卓然是长了翅膀还是怎么着?能凭空飞走?
但是转念一想,明雅恍然。
董事长办公室门口有直达负一楼的电梯,他八成是坐车走了……
他不肯见她。
意味着他已经狠了心,绝了情,一点情面也不讲?
明雅脑子一团乱麻,呆站了许久才大步往回走。
——
年后的天气依旧寒冷,雪花密密匝匝的往下掉,覆上道路两旁的树杈,光秃秃一片显得格外可怜。
八点不到,一辆黑色轿车缓缓由远处驶来,卓然正坐在后车座上小憩,突然听到司机老王说:
“先生,夫……方小姐在路口,要不要停车?”
男人靠着座椅,闻言,极其缓慢的睁开眼,一双清冷的眸子笔直望向前方,就在停车场的入口处,站着一道倩影。
白茫茫的背景中,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纤细的身影仿佛与周围的雪景相融。
那么冷的天,她一动不动的站着,偶尔哆嗦两下,搓一搓手心取暖,哪怕隔着再远,他也能看到她被冻得通红的脸蛋。
“开走。”
他脸上浮出几许冷意,收回视线,重新闭上眼。
一大早,明雅孤零零的站在卓氏的停车场门口,她心里有种执拗,他越是不愿意见她,她就越要把话问清楚。
可明雅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傻,在完全不知他行程的情况下,她却在冷风中漫无目的的等待,假如他不来怎么办?
她不知道。
明雅用力的环住自己,手在胳膊上蹭了蹭,这一刻,四周围寂静得仿佛只能听到扑簌簌的雪花声。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汽车的声音,明雅条件反射的转身,眼尖的瞅到开车的老王,那是卓家的专用司机。
她心中一喜,同时松了口气,今天总算没白来。
可当她扬起手希望对方停车的时候,那辆黑色的豪华轿车却当着她的面无情驶过。
明雅愣在当场。
老王认得她,她相信他刚才也看到了她,可是却视若无睹的把车开走。
她心底一凉,立刻明白过来。
假如不是卓然的命令,对方不会这么做。
“先生。”老王稳稳的把车开入停车库,瞥了眼正在小憩的卓然,说,“方小姐,她……”
话没说完,由后方传来的一声喊叫令男人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卓然!”
明雅提着包,卯足了劲的往前跑,边跑边跑边扯着嗓子喊他的名字。
“卓然!”
透过后视镜,他看到她奔跑的身影,固执的追在车后头,头发被风吹得四散,也不管是什么场合,跟个小疯子似的不停追赶。
心脏猛的一缩,他用力的吸了口气,好缓和下内心的浮动。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从前的方明雅,那个女孩也是堵着一口气不管不顾的往前冲,张口闭口全是对他的爱意,不怕疼似的,不管跌倒几次都能像一株杂草一样爬起来。
“停车。”他按耐住心底的涌动,紧扣的指关节因为用力渐渐的泛白扭曲。
随着刹车声划破周围的寂静,明雅大着步子冲上前,“咚咚咚”的敲响他身侧的玻璃。
他没有看她,仅是微眯起眼帘,光是由眸中映出的寒气便令她止住了动作。
他摁下车窗,冷风一下子灌入车内。
明雅见状,生怕车子又一次当着她的面开走,只能死死的抓着车窗,又因为剧烈的奔跑,她激烈的喘着气:
“我们谈谈。”
卓然淡淡的开口,明明是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却令明雅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寒凉。
“你想谈什么?”
她看着他仿佛浸了雪般冷峻的侧脸,胸口一堵,咬着牙说:
“当初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你为什么要出尔反尔?”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他抿着唇,打从一开始,他没给过她一个正眼,仿佛正站在车外的,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方明雅,我和你没什么好谈,无论如何,儿子必须跟我。”
心底的怒火蓦的往上涌,她气得眼眶泛红,猛的把胳膊伸进车窗,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大喊道:
“不,儿子是我的,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讲信用,混蛋!”
他睨着抓在领口处的五根手指头,那是一双格外白皙的手,小而细腻,仿佛一捏就碎。
“放手。”他冷飕飕的警告,语气平静到几乎冷酷的地步,“我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叫别人爸爸。”
明雅还是不放,她死死的抓着他,用劲的所有的力气。
“好,你一定要跟我抢儿子是吗?别忘了我手上有视频,假如你不立刻让人撤诉,我保证在三天之内,那条片子会传遍整个A市!”
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他不答,只是重复道:
“放手。”
她不放,紧紧的咬着牙根,心里一揪一揪的难受,真恨不得嘴里咬的其实是他的脖子。
他抬头,脸色淡漠,目光幽幽。
而下一秒,他出其不意的扣上她的手腕,猛的一使劲,又快如闪电的往回收。
“啊!”
耳畔只听到一声尖叫,明雅意会过来,那是自己的声音。
她握着快要被捏碎的手腕后退,面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
低下头,她看了眼被掐出一圈淤青的手,眼泪一时没止住,分不清到底是哪疼,那泪水就跟开了闸的水龙头似的不停往下冒。
整个人还没从震惊中回神,她是做梦也没想到,卓然会对她动手,而且毫不留情的,险些掐碎了她的骨头……
“开车。”
随着一道清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线在耳畔响起,黑漆漆的车窗又一次当着她的面关上。
她握着发疼的手腕,站在原地傻兮兮的看着越来越远的车屁股,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刺耳的喇叭,她这才知道自己挡了别人的道。
明雅慢吞吞的向后挪了挪,脸色苍白如纸。
——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明雅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累得趴在桌子上不想说话。
王厉看她越来越瘦,问她怎么了。
明雅没说,不仅是王厉,连顾倾城都没说。
她打心眼里认为那是她自己的事,她可以自己解决,就像当年她一个人出狱,一个人生活,一个人生下孩子,一个人爬到现在。
可事情往往没有她想象中的简单。
卓然从未真正的对她动过手,所以她并不知道这个男人原来是那么的可怕。
他甚至不需要露面,就能像一阵狂风,轻而易举的把她这根落叶扫得凌乱。
她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证据,哪请的那么犀利的律师,能够在法官面前把她贬得一文不值,甚至连她对沈宛心动粗的视频都摆上了台面,极力证明她有多暴力,工作有多忙,对儿子多疏于照顾,加上私生活混乱,改嫁的对象是一个比她小八岁的男人,如今又怀上了那个男人的种,她所处在的环境更不利于儿子的成长。
而反观卓然,他事业有成,家业丰厚,无不良嗜好,最重要的是,他能给孩子的比她更多。
被人用权势压着的感觉,应该就像这样吧。
明雅嘴唇苍白的回到家,有一种苦压在她的胸口,令她疼得没地喊,没地哭,只能自己强忍着,撑着最后一口气和他斗。
她在房间里到处翻找那个被藏起来的录像,看着手上那块四四方方,跟砖头没什么区别的带子,她眼中浮现一片茫然。
她已经没招了。
可是明雅没想到,隔天一大早,卓丽清的视频已经先她一步的传遍整个网络。
那是卓丽清偷拍顾倾然的闭路电视,恰好她的身影被收录,虽然不太清楚,但是明眼人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一时间,网上众说纷纭,各种说法层出不穷,有嘲讽卓氏的,也有发帖分析的,不管他们怎么说,明雅心里不免震惊。
这是怎么回事?视频明明在她手上,她还没来得及发出去,怎么就传遍网络了?
但是在接下来两天,明雅顿时明白过来。
当卓然宣布将在年末与顾氏合作一项别墅开发项目的时候,谣言不攻自破。
开始有人在网上发帖,矛头指向卓氏的对头公司,甚至有“专家”指出,那分明是做过剪辑的视频,意图以不正当的手段进行商业性的打击报复……
明雅发现自己捏着鼠标的手在发抖,短短的时间里,他不费吹灰之力的摧毁她唯一的希望,那就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一扇可以突破的门,却又被人猛的合上。
孤零零的待在黑暗里,她心底发悚,整个人突然有种被毒蛇盯上,身体被粗壮的蛇尾绞得险要窒息的感觉。
后来,这场官司几乎是一面倒的进行,卓然甚至不需要出面,全权交给律师,随着一拨又一波的攻势,将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明雅的脸色越发的差了,她有预感,再过不久,她的儿子就会被人夺走。
雪花扑簌簌的下,这天是周末。
经过上一次的跟踪,她知道他就住在这栋高级住宅区里,但是尽管如此,她并不知道他住在几楼……
在这个漫天飘雪的日子里,她心底带着一种被逼急的压力,儿子快要被抢走的愤怒和焦急,就跟个疯子似的,不管不顾的在他楼下大喊:
“卓然!卓然!”
她已经完全没了办法,如今除了这么死缠烂打,她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才能把儿子夺回来。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傻,假如他住在十楼乃至更高怎么办?她就算拿着个大喇叭大喊大叫,他也不见得能听到。
果然,她就是傻,喊了半小时楼上一点动静也没有,除了几个过路人好奇的看了她一眼之外,茫茫大雪中,她就像一根已经被压黄的小草,奄奄一息的随风摇摆,只等着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被积雪覆盖。
卓然站在阳台附近抽烟,窗户开着,有冷风不停的往里涌,而夹杂在风中的,是方明雅几近沙哑的喊声。
他没有做任何回应,远远的注视着那道快要被大雪掩埋的身影。
这种嘶喊既熟悉又陌生,令他不由得想起从前一直追逐在他身后的女孩。
曾经她也是这么喊他的名字,站在高台上,不顾旁人的目光,一遍遍的说:卓然我喜欢你,卓然我爱你,卓然我要嫁给你。
后来他红着脸把她扯下来,看看周围一个个暧昧的目光,当时只觉得这个女孩不知羞,没教养,但是却忽略了自己心中的微微的激荡。
他是喜欢的,喜欢她大胆的告白,喜欢她眼中只有自己,更喜欢她身上有他所没有的阳光、朝气。
她曾经是他阴暗的生命里,唯一的一道光芒,可是这道光,如今却决绝的离他远去。
掐灭指尖烟蒂,他用力的把窗户关上,瞬间阻绝了她所有的声音。
他转过身,重新点燃一支新的香烟,随着尼古丁的味道在胸腔内弥漫,他轻轻的吁出口气。
心里的光芒已经消失,她离开了他,背叛了他,也将要替另一个男人生儿育女,从此他们再无关系。
但是在此之前他想留住点什么,不是她,至少也是一个与她有关的人、或者物,就比如从她身体里出来的,他们的儿子。
明雅喊累了,被冷风吹一吹抖得更厉害,她抱着头往下蹲,心中徒然浮出一种悲哀。
她就是没用,长这么大,一件好事都做过,如今连亲生儿子,恐怕都要失去了。
判决下来得很快,在争夺抚养权上,明雅输了。
与此同时,她不再上班,也不让儿子上学,母子俩一起窝在公寓里,足不出户,仿佛逃避式的一躲就是三天。
她甚至有过带着儿子离开这个城市,远远躲起来的想法,可转念一想,也许他们刚踏出这间屋子,还没下楼,她的晓渔就被人带走了。
“妈妈,我想出去玩。”被闷了几天,小家伙不太高兴了,他扯了扯她的袖子,奶声奶气的哀求。
一听到出门,明雅立刻敏感的皱起眉头,厉声道:
“不准,以后都不准出去了,知道吗?”
也许是她的语气太凶,小家伙明显被吓了一跳。
明雅见状,忙凑上前用力的抱住她,紧得像是要把人揉进自己的身体:“晓渔,我们以后都不要出去了好不好?妈妈不能没有你。”
“好疼。”晓渔同学叫了两声,察觉到脖子上湿漉漉的一片,单纯的说,“妈妈不哭。”
明雅也不想哭,她一直觉得哭是软弱的标志,但她就是止不住。
这时,兜里的手机“嗡嗡”的响起,她看着上面的号码愣了下,按下了通话键。
“你死心吧,我不会把儿子给你的。”
卓然语调冷淡:“你在家?”
明雅没作声。
随着“嘟嘟”的挂断声在耳边萦绕,屋外霎时传出一声巨响,明雅心底一惊,忙转过身,就在一片狼藉中,她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这个野蛮人竟然拆了她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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