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谁结婚关你什么事。
明雅很想这么答,但是由他身上感受到的那一股子寒意,还是令她生生的住了口。
这时,围着顾倾城的保镖从他身上搜出了两人的结婚证。
卓然接过的时候左手有些发抖,攥在掌心反复的摩挲,从红色的封皮到两人刚拍好的结婚照,哪怕不瞧他,明雅也能从手腕上传来的刺痛知道他此刻极度愤怒的心情。
好半晌没听到那头的动静,她忍不住侧过脸,心下蓦然一惊。
那么厚的封皮,居然被他揉成了一团。
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冷凝。
良久之后他突然松开她的手腕,突然由她的口袋找起。
她知道他想找什么,下意识的抓住结婚证的一角。
可她怎么可能争得过他,不过是片刻功夫,她的小红本便被人硬生生的扯走。
他这回可半年情面也没留,抢东西的时候险些把她的手指头给掰断了,疼得她只差没当场飙泪。
他眸子里带着一抹一晃而过的猩红,捏着两本结婚证的模样,既狰狞又凶狠。
“你们离婚,现在,马上离婚。”
时间还早,民政局又不是开在什么闹市区,所以周边没什么人。
明雅大气不敢多喘,要是在她面前的是往昔的卓然,她也许还能据理力争,不管有理没理,她潜意识中知道这人不会伤害自己,可是现在……她不敢确定。
“不可能!卓然你别逼她,有本事你冲着我来!”顾倾城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挣扎了下很快被人制服。
卓然没理他,拽过明雅的手往上提。
明雅脚下一个踉跄,还没稳下来,身体便被迫着踮着脚,仰着脖子吃力的看他。
“和他离婚。”他眼里闪着寒光,脸上的表情像是要生吃了她。
她忍不住瑟缩了下,喉咙像是被什么梗住了,好半晌才发得出声音:
“不行……”
他有一瞬间的愕然,而后不怒反笑。
那是背叛的感觉。
光是想想,就让他生出一种想要撕碎他们的念头。
“你喜欢他?”他隐忍着,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可扣着她的五根手指,却透露出他此刻的心情。
明雅呼吸一滞,不作声。
“不,你不喜欢他。”他冷淡的口气有点骇人,“那么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明雅垂下眼,还是不说话。
蓬勃的怒意蓦然升起,他用力的扣住她的手腕,一字一句的怒吼道:
“就因为他被家里逼婚,所以你方明雅日行一善?你今年几岁?他幼稚你也陪他一起疯?你们到底把婚姻当成了什么?把我当成了什么?!”
明雅从未见过他这幅暴怒的模样,毕竟在她往昔的记忆中,他哪怕再生气也依旧能克制住自己的脾气,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不顾形象的吼叫。
掌心全是冷汗,她异常紧张的看着他,假如现在有人告诉她,他将会在下一秒挥她一巴掌,或者给她一拳,她一点也不会感到意外。
卓然皱起眉,耳畔响起那大男孩的警告。
“姓卓的,你想对明雅干什么?她已经不喜欢你了,你留得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放开我,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却在那对他叫嚣。
“不知死活的东西……”他沉下脸,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打!”
今天哪怕是他爸出现在他面前也保不住他。
几乎是立刻的,顾倾城挨了一拳,紧接着三、四、五、六……
耳边是拳头打进肉里的闷响与顾倾城压抑的闷哼。
明雅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她用力的掰他的手指,尖叫道:
“你干什么打他,快让你的人住手!别打了!”
可是卓然不为所动,他一声不吭的站在原地,一只手牢牢的扣着她。
没有他的命令,他的人不会住手。
明雅急得冷汗直冒,眼瞅着顾倾城已经被打得快没了意识,只能哀求道:
“求你别打了,不关他的事,都是我自愿的,你要打就打我吧。”
卓然面上是隐忍的神色,她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假如他不是还有存有一丝理智,说不定会亲自把那个男孩打死。
明雅见他没有回应,心里更急,求他没用,只能更奋力的挣扎,指甲,牙齿她都用上了,哪怕她都快把他的胳膊咬下一块肉来,他依旧一动不动。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一番挣扎下来,当事人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她被累得气喘吁吁,半点力气也使不上。
扭住她的手腕,卓然像是麻木了,不再多言的拖着她往轿车的方向走,几乎是连拖带拽的把她塞进车里。
“开车。”
丢下一身伤的顾倾城,他出口的声线格外清冷。
明雅贴着车窗想要看清被围殴的那人,气急败坏的喊:
“卓然,算我求你,别打了,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
顾家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他如此堂而皇之的揍了顾倾城,回头被人逮到痛脚该怎么办?
他面无表情的警告:“假如你希望他能活到明天,就乖乖闭上你的嘴。”
车子在公路上飞快的行驶,明雅脸色苍白的看着他,一双手下意识的拨了拨门锁,纹丝不动。
明雅看着越来越近的海边别墅,一颗心像突然被人揪紧。
车门一开,卓然把她从车里拖出来,然后拖进屋,拖进房。
手腕又是一疼,她被重重的摔在床上,他正毫不遮掩的向她传达自己的愤怒,光是抓住她的力道就比往昔的任何一次都要沉重。
床是软床,可被这样大力的甩,她还是觉得头晕,好不容易撑起身,她下意识的要跑……
纤细的脚踝却在这时被抓住,只见他用力一扯,整个身体的重量已经重重的覆盖在她身上。
明雅心尖一颤,仰起脸,却不见他有近一步的动作。
“那天晚上,顾倾城到底为什么受伤?”他突然凑近,几乎是脸贴脸的对她说。
炙热的气息在她脸上拂过,明雅莫名的感到紧张。
她没说话,可即便她不说,他也能大致猜到。
那个大男孩除了苦肉计还能使出什么伎俩?
“荒唐!”他呵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有没有考虑过儿子?”
明雅瑟缩了下,她也知道自己荒唐,可就当时的情况,她骑虎难下,几乎是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如今细想,她确实考虑不周,将婚姻当做了儿戏。
“我是对不起儿子,但是卓然,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她声音很轻,用一种商量的口吻。
“你忘了吗,我们已经离婚了,再荒唐也是我的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话落,两人都不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暴风雨将要来临的静默和压抑。
“跟我没关系……”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顿时一片荒凉,“这段日子以来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感情?”
明雅神色黯淡下来。
她心里很难受,说感情吗?她承认自己一直被卓然吸引,他对她来说极具魅力,跟他在一起她总会不自觉的被牵着鼻子走,假如他不是这样,她当初也不会为他着魔,迷失自我。
她很喜欢他,却不敢靠近,这就像古人说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倘若他们就这么分开,她相信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就像刚生完儿子的那三年,她真的是慢慢的将他遗忘了,也有了要找一个男人重新开始的打算。
可命运弄人,冥冥之中总是有一双手将他牵扯在一起,把她的生活搅和成一团乱麻,混沌不清。
她咬咬牙:“你别问了,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敢回答?”卓然胸膛起伏,好一会才平静,“方明雅,我对你怎样你难道感受不到?你扪心自问,当年入狱,你自身没有半点责任?你说不想见我,我花钱疏通关系,怕你被欺负,替你调仓,你在里面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比人强?后来我对你怎样,事无巨细大小,亲力亲为,低声下气,你还要我怎样?”
明雅沉默下来,当年的卓然没有错,他只是因为不喜欢她,所以他比起她更相信那些肉眼所见的证据,而面对一面倒的证词,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原来她的人缘那么差,口碑那么坏。
可是卓然虽然没有选择包庇她,但是之后在暗地里却为她花了不少精力和时间,他尽职尽责的承担起一个丈夫的责任,她却只会给他添乱,让他收拾她的乱摊子。
其实从监狱里出来的那一刻,她就想通了,她的人生已经被搅合得乱七八糟,人也是乱七八糟,连她之后要的做的事也是乱七八糟。
她是这么一个糟糕透顶的女人,哪来的脸继续缠着他?
他有多好,她就有多坏,只要与他在一起,她就会想起当初那个不懂事的自己,还有她给身边人带来的灾难,而那些历史,就像一幕噩梦,每次靠近他,她总会不自觉的回忆,然后进入无限循环的自我厌恶当中。
这种感觉令她无地自容,似乎无时无刻总在提醒她,她有一段多么愚蠢的过去,所以她总是在抗拒,抗拒再一次弥足深陷。
“对不起。”
她不是个好女人,而他应该找一个比她好一万倍的人,那个人也许知书达理,也许善解人意,不管在生活还是工作,对他能起到锦上添花的效果,哪怕不行,也绝不能像她这样,带给他的从来只有坏,没有好。
卓然摸上她的脖子,那么软,那么细,仿佛只要一用力就能扭断。
“和他离婚,我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
这是他的底线,是他无法退让的一步。
明雅咬着牙关摇头:
“不行。”
至少现在不行。
他大口的喘着粗气,捏在她肩膀上的手不停发颤:
“你再说一次?”
明雅被掐得很疼,她觉得自己的肩膀一定被掐出了红印,但是她没喊疼,只是哑着嗓音说:
“卓然,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所以你别再管我,不管我有多荒唐,多糟糕,那都是我自己的事。”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脖子上收了又放,来来去去好几次,他真想掐死她。
“方明雅,你没有心。”
生怕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他果断的从她身上起来:
“既然如此,你当年就不该招惹我,不该在搅乱了我的生活以后不负责任的离开,你常说我自私,其实你才是个又自私又任性的女人。”
身上蓦的一轻,明雅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天花板,挂在顶上的吊灯是她喜欢的款式,据说是卓然走了好几个家具市场才找到的。
“我真是疯了才会让你这么践踏。”
他摸索着下床,又摸索着出门,期间明雅看他行动不便,手忙脚乱的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
随后,卓然的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冷厉:
“这两天我们都需要冷静,所以请你暂时待在这里。”
明雅跪在床边,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可当耳畔又一次传来他冰寒透顶的声音时,眼睛里积聚的水气终于忍不住流下来。
在关门的刹那,他说:
“我真后悔认识你。”
——
之后两天,卓然果真如他所说的没再见她,只让人一日三餐的给她送饭,既没饿死她,却也不打算让她出门。
夕阳西下,彩霞满天。
明雅瞅着外头的天色,想起昨天在冷静过后,她给顾倾城打了电话,知道他没事她松了口气,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担心。
明明不喜欢,却嫁给了他。
就像卓然说的,荒唐,真荒唐。
一阵沮丧涌上心头,她的人生已经成了一团乱麻,可是再糟,也不会比现在糟了吧。
明雅在阳台观望了一阵,三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但是如果没有安全措施,一个失足摔下去,她这条腿估计得废了。
但是她不想被困在这里,连续三天,一个人面对日出日落,卓然不见他,屋子里的人也不理她,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再这么下去她觉得自己八成会疯掉。
耳畔传来海浪的敲击声,她顺着屋子旁的水管往下爬,动作没了往日利索,所以好几次差点踩空摔下去,可最终老天不收她,让她平安无事的踩上草坪。
“方小姐。”
可惜明雅没来得及走出那扇铁栅栏,便被几名负责看守她的保镖带进了卓然的书房。
此时此刻,她就像一个听教导主任训话的学生,双手交握,老老实实的站在他面前。
几天没见,卓然的神色非常平静,他淡淡的对她说:
“这几天,你考虑得怎么样?”
明雅听得心里一跳,不做声。
卓然怅然一笑:
“不想说?那么你要不要听听我考虑得怎样?”
明雅微愕的抬眸,而后听到他格外冷静,字字清晰的声音:
“方明雅,这两天我也想了很多,从前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不懂事,野蛮骄纵了一些,成熟以后,性格中的缺陷自然会消失,可我想错了,你本性如此,不管经过多少年也不会改变。”
他疲惫的捻了捻眉心,足足停滞了三秒:
“你走吧,我已经厌烦了这种生活,也许真像你说的,我们俩不适合,错误既然已经铸成,确实不该重蹈覆辙,方明雅,我累了,像你这样的女人我要不起,当初的协议还算数,往后我不会再对你纠缠不清。”
心里顿时堵得慌,她用力的抓了抓手心,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我知道了。”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平淡,而两人的分手似乎显得过分和平。
“依照当初的协议,每周六,我会派人把晓渔接来共度一日,不过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再以儿子作为借口接近你。”
“……好。”
“你走吧,往后如非必要,我们不必再见面。”他冷着脸,说出的话居然比屋外头的大雪还要冰寒透顶。
明雅点点头,心里闷闷的疼,走的时候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回头:
“你的眼睛怎么办?”
话落,她真想把刚才的话吞回去,他可以请十个乃至二十个专业看护,那些人一定比她照顾得更好。
“当我没说。”她拉开门往外走,阖上门的时候用非常小的音量说了句“保重”还有“抱歉”。
保重——因为不说再见。
抱歉——毕竟她耽误了他十几年的时间。
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似乎僵硬了下,他的手下意识的在铂金戒指上摩挲,不知过去了多久,动作极其缓慢的摘下。
——
从海边别墅搬走以后,明雅的日子就这么一成不变的滑过,偶尔顾倾城也会来找她,但是他们最多是吃个饭,相处模式与以往没什么不同。
这几天,明雅总觉得自己的肠胃好像出了问题,吃什么都不对劲,嗅到半点葱油味就反胃、作呕。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是一直这样……
她好歹是一个孩子的妈,不会无知到把这个当成普通的肠胃疾病。
可是不等她上医院检查,顾老爷子一个电话把她招来。
正坐在办公椅上的老人背脊挺得笔直,面容严肃,眉宇间透出一股子的威严。
他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徐徐开口:
“方小姐,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今天把你请来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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