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城摘下鸭舌帽,爽朗一笑:“好。”
红色的保时捷重新上路,明雅握着方向盘问他:“你来做什么?”
这一片大楼多是用来做写字楼的多,娱乐设施少,极少有年轻人会在周末上这来溜达。
顾倾城低头系安全带,目光有些深:“来碰碰运气。”
明雅面上浮出困惑:“碰什么运气?”
顾倾城头也不抬:“碰你。”
她愣了下,没回话。
车速不快,七拐八拐终于来到顾倾城的目的地。
老旧的街区不好停车,又正值周末,入口熙熙攘攘挤满了小摊小贩,明雅几乎花了半小时才把车开进了这条不到十米的小道。
又过了约莫五分钟,明雅把车停在楼下。
她打量着不远处的楼梯口,一旁是斑斑驳驳的墙,几乎没有隔音设施的楼层里不时传出住户洗菜做饭的声音。
明雅抓抓头发,隔个大老远都都能听到三楼那对小夫妻在吵架。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看着顾倾城下车的动作,一甩手把车门关上。
顾倾城带着鸭舌帽,一仰头迎上冬日的阳光,表情竟像个大男孩般兴奋。
“明雅,我们上去吧。”
明雅眉宇间有些纠结。
他打算回她曾经住过的出租房?可这么多年过去,房东怎么可能一直把房子空着,八成一早就租给别人了。
似乎瞧出她的犹豫,顾倾城带着她上楼:
“你放心,我已经买下了这间房子。”
明雅眸中露出几许惊讶,她回过头打量了眼四周,老旧破败的居民楼,墙上不知道上了几次的油漆剥落成一块块斑驳的印记,周围不是闹市就是市集,哪怕晚上关上窗户也别想清净。
就这么一个连保安和物业都没有的小区,他买来做什么?
而且这一片地方,过个两年估计就得拆了吧。
明雅微微的闭上眼,答案是什么她很清楚,可她却不打算开口。
顾倾城打开了门,不到十平米的房间里还摆放这她曾经睡过的床、桌子、电饭煲,独立的卫生间,就连墙上她用笔抠出的痕迹都在。
明雅的心情一下子便复杂了起来,她走进门,毫无意外的踢到了一张电热毯,顿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顾倾城这会儿就像是终于回到了家,一屁股坐在电热毯上,滚了滚,说:“喜欢吗?”
明雅不作声,恰好王厉来了电话,刚接起对方便噼里啪啦的嚷嚷。
“在哪?就等你一个人了。”
“我肚子不舒服,不去了。”
王厉在那头沉默了三秒,立即咆哮道:
“你特么能不能给我来点新鲜的,怎么每次都是肚子疼?”
明雅不搭腔,很明智的掐断了电话。
顾倾城看着她,面上流露出悲伤:“我真怀念从前的日子,有哥哥,有你,我们三个人一起。”
明雅收起手机,用力的揉了揉他那个小平头:“人不能永远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你现在不是很好吗?再过几年就能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了。”
顾倾城没回话,周遭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才摇头:
“我不想当什么顶梁柱,我终于明白哥哥的感受,不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那滋味真是生不如死。”
明雅在床边坐下,突然一拍他的后脑勺,听着顾倾城吃痛的叫声,抿着唇说:“年纪轻轻说什么死不死,想想你爸还有你哥,赶紧把这话收回去。”
顾倾城不太高兴的翻过身,用背脊对着她:
“你怎么跟他们说同样的话,我不喜欢这样。”
她盯着他的背影没说话。
顾倾城在那头不知道想了什么,突然坐起来,目光极其认真的对她说:“明雅,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答应我的事?”
明雅一愣,微不可见的蹩了一下眉头。
他咬着牙继续:“你说过会等我,假如我毕业之后还喜欢你,你就会接受我。”
明雅沉默,低头想了想,说:“我骗你的。”
顾倾城一愣。
明雅:“我只把你当弟弟。”
闻言,顾倾城没发火,反倒像是一早知道答案,双肩泄气的耸拉下来。
“你又骗我,你总是骗我,亏我还当了真,两年修完所有的学分,就为了跟你在一起,方明雅你这个坏女人。”
明雅没否认,她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相顾无言,不知过了多久,顾倾城忽然又跟个没事人似的说:“我们去吃饭吧。”
他顿了下,而后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想吃你做的饭。”
明雅莫名其妙的抬头,迎上他漆黑的眸子,如今看着他纯净的眼神,她突然有点心虚。
于是两人步行出去买菜,菜市场就在隔壁,虽说平时吵了些,但不得不提的是,确实挺方便。
时光仿佛回到了四年前,他们也是这样并肩而立的走在这条道上,时不时与摊主问问价,或者跟隔壁的大婶聊聊天。
明雅还记得当年顾倾城用他的美色迷倒了不少大妈的心,所以每次买菜她都会让他去,因为同样的价钱他带回来的食材一定比她多了一倍不止!
买完菜,明雅窝在狭小的出租房里没了主意,屋子里只有一个电饭煲,勉强能弄出一碗米饭和一碗汤,至于菜要怎么炒?
这时顾倾城站了起来,他下楼跟以前的房东借来了电磁炉,两人这才有模有样的弄出一桌子菜。
菜一上桌,他们便低头扒饭,两人都在沉默,各自缅怀着那段回不去的时光。
酒足饭饱以后明雅瞥了眼外头的天色: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顾倾城摇头:
“今晚我不想回去。”
明雅心下一惊,不回去,难不成他打算在这里过夜?
她还真猜对了,顾倾城确实打算留下来,而且是和她一起留下来。
“明雅,你答应我吧,就今晚。”
他目光几近哀求,看得明雅那颗小心肝又跟着颤了两下,她心软了。
她找了快镜子细细打量自己的脸,总觉得自己天生欠了这两兄弟,这辈子是来还债的。
她趁着顾倾城洗澡的空当,溜去阳台给黄阿姨打了个电话,只说自己今晚加班,回不去了,麻烦她留宿一晚,好替她照顾儿子和卓然。
黄阿姨对报酬很满意,答应了下来。
挂断电话的时候明雅这颗心才算落了下来,可一想到卓然,她忍不住把手机给关了,后来一琢磨,她怎么总有一种背着老公偷情的即视感。
正好顾倾城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光着膀子露出发达的二头肌,俨然一副出水猛男的模样。
可不等他摆好姿势,一件宽宽大大的毛巾便迎面飞来,“啪”的一声罩上他的脑袋。
“你冷不冷?快穿衣服。”
顾倾城委屈的瞥了她一眼,眼里晃着水光。
明雅没瞧到,她正在认真的翻找顾倾城的运动包。
没一会儿她从里面拿出两瓶灌装啤酒和一副扑克牌,终于明白他买这些东西的用意。
出租房内没电视,没有任何可以娱乐的设施,不买点扑克和啤酒,难不成他们大眼瞪小眼的坐一晚上?
“玩什么?”顾倾城盘腿坐下,身上弥漫这一股子沐浴乳的香味。
“都行。”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走着,两人性格相近,又都喜欢玩,凑在一块时间过得特别快,很快,指针停留在晚上九点。
楼下突然传来汽车的刹车上,明雅没在意,继续愁着要出哪张牌。
老旧的小区里,车门一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男人。
小区的路灯坏了一盏,四周昏暗让人看不清的他的脸,却能依稀辨出那是一个身材不错的男人。
头顶的雪,还在簌簌的下着,不久便有几名随从替他撑起一把伞。
“扶我上去。”清冷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而另一边,明雅连输了三局心里不太痛快,眼瞅着顾倾城两个同花顺下来,只剩最后一张牌,很显然这局她又要输了。
顾倾城得意的看着她脸上的乌龟,说:
“出啊?等什么?”
明雅不吭声,静静的盯着他。
突然,她用力的打了个喷嚏,顺势将手上的纸牌混入一堆扑克当中,假惺惺的“哎呀”一声,无辜的抬眼看他:
“坏了,这盘不算,咱们再来!”
顾倾城瞪圆了一双大眼,当场跳起:
“方明雅,你耍赖!”
明雅不吭气,突然听到敲门声,她愣了下。
顾倾城也跟着闭了嘴,同时困惑的与她交换一个目光。
这么晚有谁会过来?
明雅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的去开门。
随着大门一开,簌簌的冷风鱼贯而入,她轻轻打了个哆嗦,一抬眼,目光触及一道熟悉的身影。
卓然静静的站在门外,背光而立,黑色的西装上沾了少许积雪,昏暗中,她辨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明雅心里“噔”了一下,想到自己撒的谎,突然有点虚。
但是转念一想,他是她的谁啊?她想做什么,跟谁在一起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么一想明雅的胆子又壮了起来,连出口的话都比平日有底气。
“你怎么来了?”她看他一身风霜,打开门说,“进来坐吧。”
顾倾城维持着盘腿握牌的动作,看到来人脸色蓦然一沉,却什么也没说。
卓然一动不动,既不进门也不离开,只是阴阳怪气的堵在大门口,看得明雅心里直发悚。
他不会是想揍顾倾城一顿吧?看他带来的几个保镖,那气势汹汹的架势,还真有点像……
明雅额上沁出冷汗,心想他要是敢这么做,她一定二话不说的把儿子带走,有这么一个不讲理的暴力老爸,对孩子的教育多不好。
可过了好半晌,卓然却什么也没做,只是对她说:
“明雅,儿子想你了。”
明雅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回神,立刻掏出手机给黄阿姨打了个电话。
刚接通,那头便隐约传来儿子的哭声。
“妈妈!妈妈!”小家伙对着话筒扯着嗓子哭喊,“我撞到脑袋了!”
明雅心下顿时一惊,也不管儿子的哭腔,抓着卓然问:
“撞哪了,严不严重,要不要上医院?”
“你还知道关心儿子吗?”他面色清冷,仿佛正在控诉她今晚撒谎跟这个大男孩过夜的事。
明雅心里内疚,有对儿子的,也有对顾倾城的。
她回过头,有些尴尬的说:“倾城,我……对不起。”
顾倾城不作声,看向她的眼睛黑得吓人。
明雅咬咬牙,进屋把自己的提包拿走,走的时候没敢看他。
接近年三十的夜晚,天空有烟花绽放的痕迹,一簇簇的,璀璨夺目。
明雅听着“砰砰砰”的声音,一回到家就看到了儿子,他正坐在电视机前看卡通,眼皮一下下的往下磕,却强忍着不睡。
看到她进门,他瞬间变得精神的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把抱住她的腿。
“妈妈,疼。”
明雅低下头,仔细查看他的伤口。
幸好只是额头肿了一块,擦了药膏有种薄荷的清凉味。
“吹吹就不疼了。”
“妈妈去那了?”
明雅愣了下,直接把人往房间里带:
“不早了,瞧你那小眼睛眯得都快看不到了,睡吧睡吧,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晓渔同学到底是个纯洁的娃娃,轻易被母亲绕了过去,他不满的嘀咕:“我才不是小眼睛。”
折腾了一天明雅也有点累了,她在浴室里匆匆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穿着睡衣钻进了一旁的折叠床。
儿子睡在卓然身旁,听着他的嘀嘀咕咕的呓语声,明雅笑了笑,伸长了胳膊就想把台灯给关了。
这时卓然低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音量不大,却咬字清晰:
“明雅,我有话和你说。”
明雅动作一顿,还是“啪”的一声把台灯给关了。
“有什么事,你说吧。”
卓然停了良久,低低的开口:
“你之前说会照顾我到痊愈为止,是真的吗?”
明雅已经钻进了被窝,蹭了蹭,下意识便应了声:
“嗯……是的。”
卓然深吸了一口气: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我的眼睛再也无法视物,你会怎么做?”
明雅心下“咯噔”一声,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会的。”她下意识的否定这个说法。
卓然苦笑:“前两天医生告诉我,我眼睛因为那场车祸伤到了神经,所以复明的机会很小。”
明雅脑子里蓦的轰的一声响,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怎么会?”
她不敢置信,李学铭不是说可以治吗?那个从英国过来的眼科专家不是让她别那么悲观吗?怎么现在又说复明几率不高?
卓然在黑暗中继续:
“告诉我,假如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了,你会怎么做?”
明雅犹豫了下,她听着墙壁上“滴答滴答”的钟声,抱着被子不吭气。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黑暗中这才飘来一句低低的叹息:
“我会照顾你……直到痊愈。”
假如没有复明的希望,那就是一辈子。
屋内又一次陷入沉默,寂静的深夜里仅余下海风拂过的声音。
而在黑暗中,男人无声的勾起了唇。
——
顾倾城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他没有在那间出租房里度过一夜,而是直接去了附近的酒吧。
带着一声熏人的酒气,他摇摇晃晃的穿过玫瑰花园,直抵别墅大厅。
普开门,一道洪亮威严的声音便由沙发处传来:“你还知道回来?”
顾倾城瞥了眼端坐在沙发上的父亲,蹩起眉头,心中虽然不满可还是恭敬的唤了句:“爸。”
顾老爷子蓦的站了起来,身材健硕,虽然年事已高,面容却不显老,又因曾经服过兵役,一举手一投足间总透着一股军人的正气与威严。
“我听说你这几天没有去公司?”
顾倾城没说话,扯扯领带:“爸,我现在很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顾老爷子不悦的道:“明天?明天我怕连你的人都找不到!”
顾家原本是有着几百年基业的世家,祖上不仅仅是从商,从政的也不少,可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到顾老爷子这代,人口逐渐减少,现如今也只剩下顾倾城这一个根正苗红的儿子。
可这个仅剩下的一根苗子却不争气,就跟他年轻时一个德行,独断独行,说什么都不听。
顾倾城冷哼一声:“怎么会,您不是找人看着我吗?”
顾老爷子叹气:“算了,你休息吧,别忘了晚上的订婚宴。”
顾倾城僵了下:“爸,我不想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
顾老爷子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感情可以培养,何家的小姐无论是出身、人品都足以与你匹配,我相信你们会相处融洽。”
他信奉成家立业那一套,男儿志在四方,不成家,何以立业?
顾倾城暗地里咬了咬牙,没发话。
而在晚上订婚宴即将展开的时候,顾倾城却并未出席。
面对已经到场的宾客,顾老爷子收起堆在脸上的笑,在角落里对话筒大发雷霆。
“混账!怎么能让他跑了?!”
距离四年,顾倾城又一次逃家,这次他很谨慎,没有住在需要用身份证登记的宾馆,而是回到从前的出租屋,在天台处租了一间房子。
这下顾家是彻底找不到他了,就连顾老爷子也开始发慌,给明雅敲去个电话。
明雅收到来电的时候有些意外。
“方小姐。”
苍老的声音在耳畔萦绕,明雅愣了下,说:
“他失踪了?我不知道他在哪……”
明雅挂断电话以后有些不放心,等到下班便驱车来到那间出租房。
此时房中的大门早已经被人破坏,老旧的挂锁上很明显有被撬开的痕迹。
她看着屋内一片狼藉,猜测顾老爷一定在不久之前就让人来过,于是没留多久便折了回去。
离开小区的时候她留意到有人在跟踪自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回去一问才知道顾倾城之所以会逃走,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父亲的逼婚。
她不动声色,每天照常上班,而顾家的人跟了她几天也没得出结果,于是便放弃了她这条线索。
随着监视她的人被撤走,明雅又去了一趟那间出租房。
她找到从前的房东,那个身材有些微发胖的女人。
房东还认得她,给她倒了杯水,在明雅的询问下,她终于松了口。
原来前几天也有一个男人找过她,可鉴于对方是个陌生人,她没把顾倾城的行踪说出来。
明雅拿到钥匙直接上了天台,这个老旧的楼房总共也就六层,没费什么劲她来到了顾倾城的门前。
那是一个用砖头砌起来的小房子,面积比她曾经住过的出租房还要小上许多,只在门边开了一个小窗,四四方方的房子连个像样的屋顶也没有,只是粗略的用铁皮盖着。
明雅皱紧眉头,她当年再穷也没想过要住在这里,这个四处漏风的房子真可谓是冬天冷死人,夏天热死人,下雨天还会滴答滴答的不停漏水……
远处吹来一阵寒风,明雅瑟缩了下,想到顾倾城就在这里不声不响的住了一个星期,气息上明显一窒。
她用钥匙把门打开,刚进门就闻道一股酸臭味。
那是酒味与发馊的食物混合在一起产生的气体。
她捂着鼻子觉得自己快吐了。
在昏暗的环境里,她没能马上找到顾倾城的身影,于是越过小木桌,打开窗户和门透气。
可刚走两步,明雅便踢到几个空酒瓶,空罐滚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在屋内有些突兀,这时正蜷缩在床边的一道人影动了动。
如果不仔细辨认,明雅几乎认不住这位满脸胡腮一身臭味的流浪汉是顾倾城。
“明雅……”他扔掉酒瓶朝她伸出手。
明雅凑过去,也不嫌脏的回握:
“你干什么?还小吗,才多大点事就离家出走?!”
顾倾城用力的抓住她,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劲一般牢牢的不肯撒手,好不容易焦距终于对上了她,他似醒非醒的嘀咕道:
“明雅,你嫁给我吧。”
明雅一时没反应过来,刚要说点什么,他身体一歪,所有的重量全部压在她身上,突然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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