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万籁俱寂,黄袍山中的断集寺,此刻正是安详宁静,不闻一丝人声。
忽然之间,突兀的擂门声打破了寂静,声音既重且急,尽显来人紧迫的心情。
片刻之后,伴着几声低低的咒骂,寺门终于吱呀一声打了开来,一名身形瘦弱的小沙弥站在门口,睡眼惺忪间合十为礼道:“啊欠……弥陀佛,敝寺夜间从不接待香客,施主请回吧。”
说罢不等来人回应,小沙弥便要关上寺门,重新回去睡觉,此时只听来人疾声道:“某家要见知苦方丈,你快去通报。”
小沙弥大为不满,嘟囔着道:“施主,毕竟三更半夜,方丈已经睡了,你——”
话到中途戛然而止,小沙弥看清来人的形貌,当场骇得目瞪口呆。
敢情来人正是天生异相的薛华栋,见状不耐烦的道:“休要啰嗦,快去通报,迟则生变。”
小沙弥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失声尖叫道:“鬼呀!恶鬼来吃人了!方丈救命啊!”
薛华栋看着小沙弥撒腿便向寺内跑去,登时气得紫脸膛透黑,索性抱起臂膀,且看是谁敢来“捉鬼”。
小沙弥的尖叫声立刻惊起不少僧侣,其间之混乱、惊怖、疑惑等波折不说也罢,约摸盏茶工夫之后,终于听到一声大吼遥遥传来道:“哪儿来的孤魂野鬼,有胆便给洒家站出来,洒家立马超度了你!”
薛华栋正自哂然,便听另一个声音谑笑道:“啧……都说会叫的狗不咬人,看来果然没错,死胖子你要有种,便出去捉鬼呀,在这儿隔靴搔痒的大呼小叫,难道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吗?”
先前那声音破口大骂道:“我呸!你铁猴子要真有种,便来打头阵啊,风凉话谁不会说?何况凭你那几十斤烂肉,恶鬼八成都懒得吃,你又怕个什么劲儿?”
伴着两人的争吵,寺中各处相继亮起灯火,可偏偏没人再来山门前“捉鬼”。
薛华栋的眉头越皱越紧,暗道如此下去徒然惊扰旁人,于是不再原地枯等,径自举步踏入寺中。
不料才走出十几步距离,面前呼的一道劲风袭来,薛华栋急忙侧身闪避,眼见那物事砰的一声猛撞在院墙上,终是忍不住沉喝道:“某家雪沃山庄薛华栋,求见知苦方丈,烦请通报!”
吵闹声顿时静了下去,随后只见一名黄脸和尚缓步踱出,睁大眼睛盯了薛华栋一阵,这才打个哈哈道:“真的是薛小三,哈……误会误会,不过倒也难怪。”
薛华栋冷冷一哂道:“原来是铜大师,方才这一杵威力惊人,某家实在佩服得很。”
铜菩提脸上一热,讪讪的道:“这个……人鬼不明,佛爷只能小心一点,咳……薛小三深夜来此,究竟有何贵干?”
薛华栋眉峰一轩道:“铜大师还是尽快寻回兵器为要,某家之事便不劳挂心了。”
他说罢继续走向内院,再不理会铜菩提,铜菩提尴尬莫名,只好怏怏的拾回法杵,这时金罗汉和铁韦驮也都走了出来。
金罗汉先自谑笑道:“哈……捉鬼英雄被‘鬼’憋得说不出话来,黄脸奸你真给咱们丢脸。”
铁韦驮附和道:“是呀,连兵器都丢出来,你以为自己用的是本公子的无敌连环九灵诛仙灭魔困神索吗?”
铜菩提脸上一黑,没好气的道:“你们两个都给佛爷闭嘴,佛爷至少敢正面出手,跟恶鬼拼个高下,哪像你们只敢躲在后面放嘴炮,究竟谁有胆、谁没胆,自己心里清楚!”
金罗汉和铁韦驮登时哑口无言,面面相觑间暗自运气,这时只见先前那小沙弥走近过来,战战兢兢的道:“三……三位师兄,方丈命大家各自回房休息,不可再胡乱吵闹。”
金罗汉和铁韦驮眼珠一转,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奸笑,随即只听金罗汉暴喝一声道:“好个瞎了眼的广普,害得洒家平白出丑,洒家看你分明是皮又痒了!”
小沙弥吓得面无人色,赶紧哀求道:“三位师兄不要啊!小僧上次的医药费还欠着呢!”
铁韦驮捏着拳头,嘿嘿一笑道:“没事,反正是欠,多欠一点也不打紧——呔!小贼秃看打!”
夜幕中登时传来声声惨叫,清幽的佛门圣地之中,赤裸裸的暴力正在上演,不过考虑到当事人的身份,或许叫做光秃秃的暴力才更合适。
知苦方丈的禅房并不甚大,摆设也极为简单,不过一张卧榻,一只米黄蒲团和一众佛珠佛像之类的物事。
知苦方丈须发皆白,面容清矍,目光之中隐现威严,一派长者气度。
看着薛华栋施礼落座,知苦方丈和蔼的道:“阿弥陀佛,魔祸方休,敝寺新进的弟子还未成器,倒让薛施主见笑了。”
薛华栋一抱拳道:“无妨之事,说到底还是某家太过冒昧了,不过金罗汉等三人为何也在寺中?”
知苦方丈轻咳一声道:“毕竟都是佛门弟子,他们三人既然登门拜访,老衲自然不好慢待。”
薛华栋不以为然的道:“方丈虽然是一片好心,但像金铜铁这等人物,还是尽早让他们离去为妙。”
知苦方丈莞尔道:“薛施主言重了,不知你夤夜登门,究竟有何贵干?”
薛华栋一正色道:“方丈勿怪,某家确非有意打扰清修,只不过事态紧急,必须就近求援,否则只怕会生出变故。”
知苦方丈诧异的道:“哦?莫非是净宇教的余孽为恶?”
薛华栋肃然道:“虽不中,亦不远矣,如果此事属实,难免后患无穷。”
他说罢便将先前之事和盘托出,知苦方丈听得神色数变,低眉沉吟着道:“照薛施主这样说,明日樊施主很可能下不来台了?”
薛华栋忧心忡忡的道:“某家着实担心樊飞铤而走险,毕竟真相扑朔迷离,倘若他包藏祸心,将杀人魔王之女收为己用,日后一旦为祸武林,必定又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知苦方丈这才动容道:“樊施主为正道出力良多,一向侠名远播,堪称深孚众望。薛施主如此说来,至少依老衲之见,应该是过虑了。”
薛华栋讷讷的道:“某家本来也相信樊飞的品格,但如今净宇教覆灭,难保奸佞之徒不会蠢蠢欲动,图谋利用净宇教的余孽兴风作浪。”
知苦方丈听罢沉吟不语,薛华栋无奈咳声道:“一面之词或许单薄,但方丈不妨仔细想想,以樊飞的能为,再加上岳啸川辅助,怎有可能不仅没看住厉枭,甚至连一个年方稚龄的贼丫头都擒不下来?”
知苦方丈几番思忖,终是摇摇头道:“薛施主的一切判断,都出自那名白衣人的讯息,具体情况咱们都不得而知,很有可能只是虚惊一场,薛施主以为呢?”
薛华栋苦笑一声道:“若是如此最好,不过那白衣人言之凿凿,实在令人不能置若罔闻。所以为防万一,某家想请方丈明日到场作个见证,这样即便樊飞真有什么企图,也绝不敢在您面前轻举妄动。”
知苦方丈不好推辞,当下合十为礼道:“也罢,薛施主既然折节相请,那老衲不揣鄙陋,随你走这一程便是。”
薛华栋如释重负,抱拳为礼道:“方丈高义,某家铭记在心,日后若有机会定当补报。”
知苦方丈心中一动,试探着道:“金罗汉等三位佛友性喜热闹,薛施主不妨邀他们随行,多少可壮我方声势。”
金罗汉等三人虽然武功并不出众,但一向号称武林中的福星。况且他们出身少林寺,确实能对樊飞有所震慑。
薛华栋心念电转,终是慨然应允,随后知苦方丈唤来金罗汉等三人,连夜离开断集寺,结伴去往云雾山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