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客船的船工降了锚,随即,七八条板子从浔阳水师的大船上搭了过来,二十多个水师战兵手持短刀藤牌,耀武扬威地冲到了客船的甲板上。
这条水师的战船是一条斗舰,吃水足有二千石,比杨斯年他们乘坐的客船大了一倍,尤其是它船身较高,船舷边上用木头搭成了女墙,船身两侧还有数十个棹孔,需要时可以数十人一起人力加速,是相当强大的战船。
这斗舰上密密麻麻竖立着左右牙旗、幡帜,在夜色中如同一座长满了树木的小山,把客船死死地压在下面。
不多时,这些水兵便打着火把进了船舱,杨斯年三人便也如同其他客人一般,靠着船舱站好,等着水兵查验。
事实上,这年头没有身份证明,官碟上的文字印章,只怕普通的大头兵也看不懂,这些水兵主要还是看脸识人。
杨斯年冷眼旁观,只见这些浔阳水师的士卒们都光着脚,裤管高高卷起,大半的人甚至没有披甲,有些人简单披了一件号衣,有的人甚至直接光着膀子,腰间系着皮带,一巴掌宽的皮带上挂着横刀、弓袋、箭囊,左手前臂上挂着一面两尺见方的藤牌。
这藤牌杨斯年倒是认得,是从西南的云国与中山国传来的,采用山中老藤编制,又多次浸泡桐油、晾干、上大漆,制成之后,轻便坚固,能防刀砍枪刺,更能防弓箭,泡入水中不仅不会沉底,还能给浮水的士卒提供额外助力,确实是水战利器。
这些水兵虽然看着军容不整,却都是一脸精悍,举动之间除了脚步声之外,并无半点异动,颇有些令行禁止的强兵味道。
听说浔阳水师的头头是从五品的游骑将军彭良骏,他们彭家从大顺朝开始便是水师将领,在浔阳江与鄱阳湖上经营了二百多年,便是到了如今的十二国争雄,哪怕荆国女帝是个圣境的大宗师,对他们彭家也是笼络有加。
别看游骑将军的品阶不高,但是浔阳水师统领却是个实打实的将军,手下足足有一万水军,比那些空有将衔而无实权和士兵的将军强了太多。
彭良骏家学渊源,这一万浔阳水师被他操练得兵强马壮,从来都是女帝的得力臂助。
现在朝廷直接出动了水师在湖面上截船抓人,可见要抓的是朝廷钦犯,甚至不是九江州可以管的事情。
领头的水兵是个校尉,黝黑的面皮在火把照耀下显得阴晴不定,他手里举着一个卷轴,走过一个个旅客面前,仔细核对长相。
转了一圈,很快便到了杨斯年面前,这校尉身后的小卒举起火把在杨斯年面前一照,那校尉抬眼一看,顿时后退了两步,右手情不自禁地便搭上了腰间横刀的刀柄。
一阵“仓朗朗”的拔刀声响起,十多个士卒举起藤牌,从左右呵斥而来,把杨斯年三人围在当中!
“赵头!是他们吗?”那校尉身后举火把的小卒叫到,“兄弟们,拿下!”
“慢!”那赵姓校尉喘了口气,定了定神,举手大叫。
他眼神在杨斯年搭上刀柄的右手上扫了扫,说道:“那汉子,你莫要慌张,我问你。”
他指了指杨斯年的脸,问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周围的士卒这才缓过神来,原来头儿没发现钦犯,只是被这汉子的脸吓着了!如今已经是夜里,船舱里又昏暗的紧,听头儿这么一说,有好事的士卒便在后面又举起了几个火把,顿时把船舱这个角落照的通明透亮。
哎哟喂……
饶是这些浔阳悍卒都上过战场见过血,还是被角落里这三人的尊容给吓得一个激灵。
两名女子吧,丑归丑,只是皮肤黑了点,脸上麻子多了点,眉毛也过于不走心了一点,看着让人发笑了点,总归还是常人。
但是这男子就太惹眼了,活脱脱一副死了三四天的模样,偏偏那双眼睛在火把照耀下红光闪闪,活像两颗燃烧的煤球,这这这,这到底是人是妖?
不少士卒都偷偷咽了口口水,手里的横刀握得更紧了……
杨斯年苦笑,对那赵姓校尉说道:“将军见谅,小人这是病入膏肓,没几天好活了,听说东海国有个神医,这才起了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心思,要去一趟东海国。”
赵校尉见他不是妖邪,谈吐之间颇有章法,便大着胆子上前,说道:“军令在身,所有人都要仔细核对,汉子,对不住了!”
说着,他伸出手,在杨斯年的脸上狠狠地擦了一把!
杨斯年这张吓死人的白脸并不是化妆,也就由得他去了,赵校尉略一查验,发现这汉子居然真的就是长的一副死人样,并不是用白垩涂脸,倒也放下心来,把手在衣襟上擦擦,转身去了。
赵校尉才走了几步,就听得上层的船舱一阵骚动,随即便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着是一群人在追捕一人,这阵骚动来得快去得也快,赵校尉还没走出舱门,上层的骚动便已经平息了。
下层的旅客一个个噤若寒蝉,看着士卒手中寒光闪闪的横刀,都老老实实站在原处不敢动弹。
杨斯年耳朵尖得很,只听得外头有人说道:“孟经纬,你倒是让我们好找。”
柳阅微与铁蔓儿的身躯忽然绷紧了。
等到赵校尉带着一干士卒走出舱门,杨斯年那双红光闪闪的眼睛便瞟向了两位小娘子。
柳阅微嘴唇轻动,一缕细微的声音在杨斯年耳边响起:“孟经纬是白鹿洞书院的大弟子兼首席助教。”
杨斯年一怔,这才记起这两位整天闯荡江湖的女侠的身份:她们出身白鹿洞书院,妥妥的属于书香门第。
这么说,孟经纬其实就是她们的同门,而且她们自己可能也已经是朝廷钦犯了……
他问道:“你们想怎么办?”
柳阅微说道:“孟师兄的事情交给我,你保护好蔓儿。”
此时客船的甲板上,那二十多个水师士卒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两个身材高大的士卒手持横刀,双刀交叉遮挡在客舱门口,另外十几人正押着一个中年人从上层的客舱走了下来。
按荆国的军制,每五人为一伍,两个伍为一伙,每五个伙为一队,每五队为一营,每五营为一厢,每两厢为一都,每五都为一军,一个队就有五十人。
赵校尉这个级别的军官,至少也是个营官,手下会有二百五十人,他在下层客舱搜查,也就是说,上层客舱少说也还有一名校尉,这一次拦截客船的水军至少也有五百人。
这还没算拦截其他客船的水师人数。
大阵仗。
眼看着两个水军士卒一前一后押着一个黑衣的人影走上了搭板,赵校尉也笑了笑,这次任务算是妥了。
正在此时,异变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