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丹穴山小住的这几天,我的心情格外愉悦。
祁渊一向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在那天与我撕破脸皮后,二话不说地就把我所有家当从青霄殿扔了出去。连同我的那座寝殿都被封条添了个严实,浩荡场面堪比抄家。我原本的意思是打算回司命殿。继续潇潇洒洒的当这个司命仙君,奈何祁渊早在我之前将司命殿里的日常家具全部移了出来,移去哪了我真不知道,不过看他的这副架势,是不想让我待在九重天了。
毕竟在九重天他是老大,是当家的。惹上当家的的后果便是滚出九重天,滚就滚罢。我素来是个行动麻利的姑娘,当即在丹穴山找村委会租了一间深山野岭处的小木屋。这木屋子除了容易一下雨就发潮发霉、除了容易惊现小妖怪小虫子,除了太贴近大自然外,倒是个修身养性的不二场所。至少神界的那帮人不会再来找我吵架了。
我整天坐在门口那把摇椅上,翘着二郎腿等祁渊送休书过来,然后我再在上面摁个红指印,如此我与祁渊,便彻底结束了。
这令我又高兴又难过。
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等了四五天。还是没有等到祁渊的休书。
在我终于不耐烦了,想要亲自上天找他讨要时。荒山小屋的泥土栅栏外,出现了一位天外来客。
那是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山间虫语咕咕,扰得人难以安宁。一身村女打扮的婳婳冲了进来,啪啪啪啪拍着我的脸,就这样拍醒了在床榻上本就没什么困意的我。
我用发簪挑了挑烛芯,屋内顿时映得亮堂。婳婳的脸色有几分惨白,咬着唇对我道:“我……我好像看见门外一直站着个人。”
我惊道。“你不是设了结界吗,怎么还会有人进得来?”
心下已是一沉,既然破开婳婳的解仙法,那必定不是这个山中的凡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我披了件外衣便匆匆向屋外走去。
“你确定那个人至始至终都站在门外?”我再次压低了声询问。
婳婳笃定道:“千真万确。”
怕又是个装神弄鬼的,我生平最恨别人装神弄鬼。
凭他妖魔鬼怪,放马过来就是。
于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拉开了门把。
……
门口立着一位白衣男子。
即便头戴了顶纱帽,难以认出五官。但就凭这修长的身形、如墨的黑发,便看得出来者姿色不俗。
我礼节性出声:“敢问公子是……”
“紫宸宫,柳钰。”
我怔在了原地。
他掀开了薄纱,露出一张风华极尽的脸。
我心里冷笑连连,却还是礼节性拱手:“原来是柳钰清君大驾光临,恕在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并向他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示意他进屋坐坐。
柳钰这个贱人果然很给我面子,扶了扶白纱帽,竟是仪态端庄地随我进了屋。用鄙夷的目光环视着四周,咯咯笑出声:“太子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简朴了?居然在凡界择了个小茅屋便可安居,一点也不像昔日花巨资修建司命殿的作风。”
这突然一声太子妃听得我心里一刺,九重天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将不再是太妃子了,可他还在这边瞎叫唤。我丝毫不想同他客气,比他笑得还要花枝乱颤:“承蒙清君吉言,本仙君只是在养精蓄锐。等着把资金筹足了。还想着再为司命殿扩充点地基。”贴心无比地问她,“清君觉得本仙君这个计划如何呀?”
位于三十五天的紫宸宫与司命殿极近,我若是再扩充,怕是要抢了紫宸宫的领地。柳钰清君脸色一白,冷冷道:“首先你得确保自己还回得了九重天。”
说罢他已在桌旁坐下,白纱帽被摘下放在一边。那目光凉飕飕地在我脸上打转,盯得我浑身难受。我呷了口茶润润喉,直接与他切入正题:“这大半夜的,清君来我这穷乡僻壤做什么?”他页上亡。
他冷笑,站起身来垂眼望我:“我是来替殿下休了你的。”
“你家殿下是残了还是死了,不会亲自过来么?”我眸色一沉,茶盏被重重搁下。气势凛然的抬眼逼去,“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你来代替他。”
既然成婚是件大事。那离婚也同样是件大事。怎么能缺席,缺席了还找个顶替的,顶替的那位还是个我看不大顺眼的贱人柳钰。
柳钰的语声却异常平静,甚至妩媚:“你知道殿下为什么不亲自来吗?”默了一会,竟是笑了,笑得莫名其妙:“因为他说只要看你一眼就会觉得恨,觉得恶心。他说他再也不想看到你。”
他话里讽刺意味十足,我心里一阵憋屈。却仍是眸光深邃望定他:“巧了,本仙君与太子殿下当真是心有灵犀,连想法都一模一样。”轻轻笑一声,“他不来也罢,你就直接把休书给我好了。”笑声越来越大:“反正你俩都是一样的货色。”
他盯着我那只伸出的手良久,好似在怀疑我因何忽然变得豁达。我的手却是有些酸了,心底的耐心也越来越少。忍不住催促:“快拿出来给我,然后赶紧滚。”
柳钰轻哼一声,十分看不惯我嚣张的神态。蓦地一挥袖,桌上便多了一封信笺。我正打算去拿来,却被柳钰抢先用法术收回。在我的注视下,竟是能不紧不慢的重新抽出一封信。
“那是什么。”我疾声道。
柳钰将后来才拿出的那封书信递到我面前,表情很是无辜:“自然是太子妃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东西。”
我突然冷笑道:“清君是不是最近有些浮躁了,连秘密都看守不住。第一次你拿错的那张,恐怕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吧?”已逼到到跟前,以类似威胁的语气说道:“拿出来。”
“太子妃别这样,柳钰害怕。”他下意识地推开我,眉眼间尽是挑衅:“若是柳钰偏不给,你要如何?”
好一个柳钰,明明是个不折不扣的贱人,还要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如此阵势,倒显得本仙君又将他欺负了。于是稍微静了静心,淡淡道:“你最好别忘了你的这条小命还是用本仙君的血拉回来的,本仙君既然当时救得了你,在此刻同样也有法子让你把血重新吐出来。”
似乎是想起祁渊放了我的血这一回事,柳钰的脸色却是黯了一黯。轻笑出声,笑中带了点悲凉意味:“你是不知道,殿下是为了帮你驱毒才……”
我听出了点蹊跷:“你再说一遍?”
“哗啦”一声,他展开了手中折扇,继而有意无意地摇着:“没什么。”
我早就没了耐心,一没耐心这暴脾气就发作。直接冲山去从柳钰袖子里捞出了那封信,若真是个不得了的秘密他必定会极力反抗,可他却没有。而是异常平静的看着我野蛮的举措,拢着袖子道:“要看便看罢,反正也毫无价值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那封休书还放在桌子上,我竟一点也不心急去看。手中揉成一团的纸张更令我提心吊胆。
我将它摊开。
上头的字迹苍劲有力,白纸黑字写得是:
“明日凤凰谷,想办法夺来三姐手中的天命簿。”
结尾处小字标的日期,分明就是沉碧公主婚事告吹的那前一天。
可这是祁渊的字。
我记得他平时除了爱找人切磋法术,最大的爱好便是练字。一笔一画被他写出来,竟是种格外的优雅韵味。相反我的字就不大好看,还是他耐心教我,让我每天临摹各种大师的字迹、包括他自己的字迹,如此反复临摹下来,虽然还是不大好看,却不至于教人看了耻笑。
因此,祁渊的字迹我是再熟悉不过的。
握着单薄纸张的手止不住颤抖,发出的声音喑哑得听不真切:“原来这场闹剧……是祁渊一手主导的。”仍是不敢相信,寒声质问:“可是他为什么想方设法的要拿天命簿,还是长离上神的天命簿?”百思不得其解,“祁渊和长离认识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柳钰嘲讽一笑,伸手夺过纸张,不紧不慢撕了个碎:“心里有个底就好,其他的,就别去外面到处说了。我不希望殿下因为你没管好嘴的原因而遭殃。”
我很急切:“对,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是不是知道的很多?你知不知道长离的命簿子……”
“仙君,柳钰不知道。”
他出声打断我。
我心下一阵悻悻,不过按照祁渊的性子,确实不会把内心的想法告诉别人,哪怕是自己十分喜欢的人。忽然想起自从长离走出了三十六天,祁渊将长离这个名字挂在嘴边的次数就多了,还总是在我面前刻意提起长离,搞得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
敢情祁渊是爱上长离了?
可是他再怎么说也是个硬汉,通常都喜欢像柳钰这样的娘娘腔,可那个长离生的俊美英挺,应该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打住打住,我怎么会开始揣度他的心思了?偏偏又是男人心,海底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