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婳婳救的我。
具体的过程我直到如今都不敢去回忆,只记得自己突然惊醒时,脸上全都是墨汁。
耳边是呼啸凛冽如刀般的风,一重一重经过脸颊时像在扇耳光。我意识到我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离开天牢。睁眼一看,只能看见头顶上方的景物。
我貌似是平躺在了什么身上。
手下意识地一揪。便揪起了几根青绿色的羽毛。紧接着传来一声鼻音极重的哽咽:“娘娘,您弄疼婳婳了。”
若非婳婳这回出声提醒了我,我怕是再想不起她的元身是精卫鸟这一事实。物以类聚这句话没说错,我与她皆是飞禽,难怪凑在一起会觉得臭味相投。
忽地想起一个关键问题:“对了婳婳,你是从哪冒出来的?”我摸了摸鼻尖,“我脸上的墨汁又是怎么回事?”
婳婳的说话态度有点恶劣:“哼,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是。一开始便不该让你去天牢,不然你也不会被那个杀千刀的长离上神欺负的那么惨。”叹了口气,“他、他真是太冷血了,竟然让你代替他承受失魂引,自己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最后为了逃离天牢,还把你变成了砚台上的毛笔。”
……我说怎么脸上全是墨水,原来是整张脸在砚台里浸过呢。
“还好那次的失魂引时效不长。否则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第一个上门剁了他!”婳婳一边飞,一边义愤填膺。
听了这番话,灵台在一瞬间又变得迷糊。被失魂引折磨时全身上下生不如死的那种痛楚仍感受切实,我将脸埋在婳婳丰满的羽毛中怔怔出神着。我与长离萍水相逢,我给予他关切,他却是这样对我。当天他害我时的眼神是那样狠厉决绝,不禁让我怀疑我和他是否有过深仇大恨。
“婳婳。”我听见自己轻轻出声,语调幽怨得可怖:“我也会去剁了他的。——在你之前。”
事实就是这样。我从来便不是个逆来顺受的老实姑娘。长离上神他既然把我害得那样惨,我若不去好好会一会他,才真是辜负了我这开天辟地以来第一只玄色凤凰的响亮名头。
心里已经开始酝酿复仇计划,精卫鸟突然间的一个急俯冲可把我吓了一跳。“婳婳,你这是去哪?我记得去往司命殿的方向不是这样的。”
婳婳欲言又止,终还是吞吞吐吐道:“去青霄殿。”
“去青霄殿做什么?”我的眉头都要拧在一起了,口吻恳切同她商量:“我们偷偷地、偷偷调头回司命殿。好不好?”
她表示很难做人:“娘娘……”
罢了罢了。婳婳她怕祁渊也并非一日两日,可我对祁渊,却也是怕得要死。他页宏血。
尚且忧心忡忡,婳婳已是着了陆。
抬头看去,青霄殿这四个字在牌匾上尤其显眼,惹得我心头一刺。
我捏了捏婳婳的手腕,给予她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她别怂、也提醒自己别怂。刚准备一头闯进大殿,从中却出来几个仙娥堵在面前。那个带头的紫衣仙娥已气势凌人地扫了我们一眼,趾高气扬开口:“谁让你跟进来的。”
这话很明显是在针对婳婳。婳婳吓得往我身后躲了躲,我自然容不得别人欺负她。望过去的眸峰冰冷,“本宫让她跟进来的。怎么,绛紫姑娘似乎不服。”
绛紫朝我拢袖作揖,道:“太子妃言重了。只是殿下事先吩咐,只允许您一个人单独进来。”
我竟无语凝噎,甚是疑惑地和婳婳对视一眼。她垂着眼。却还是拼命向我挤眼神,我立马会意,倒吸了口凉气。理了理衣裙,视死如归的独自走进青霄殿。
我突然想起这几天祁渊的脑子出了些问题,说话肉麻得紧,搂着我腰的手也不大老实,也不知如今恢复了没有。这孩子,怪令人操心的。
大殿里光线很暗,黑漆漆的,里头一个人都没有。我向四周都喊了几次祁渊的名字,声音落下老半天了,还是不闻回应。以为自讨了个没趣,这估计又是祁渊研制出的新型整人法。一柄折扇在我手中被摇得簌簌作响。本想调头就走,一转身就发现有人堵在我面前,而我又刚好撞上了那人的胸膛。
“啊抱歉,这里太暗了我没看到你。”我反射性退后五步远。
玄衣青年却缓缓向我逼来,感觉着他投来的灼热目光,心就会不自觉地揪紧。“夫人这几日独自跑出去,是不是玩的很开心。”
面对他这份嘲讽,我勉强扯了一抹笑出来:“我没有出去玩,也不觉得开心。”
“是了,你确实不是在玩,而是去探望了那个身份低贱的长离。”他冷笑道,脸上全是讽刺。
我语气生硬,并不友好:“你这话说的有点重了吧……他再怎么说都是个上神,而我只是个仙君,他的地位比我高了一大截。你想含沙射影地骂我身份下贱,就直说。”
空荡荡的正殿里一点光都没有,黑衣黑发的男子就站在离我一步远的逆光之下。因此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他仿佛又在生气,又在难过。
可我委实不觉得我去看望长离,能引出他这样两种自相矛盾的情绪。这两种情绪,又是不可能同时存在的。所以我开始在心里琢磨,他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难过。可眼下的局势容不得我琢磨,我已被他逼至墙边,手往身后一抵,便是一堵冷冰冰的墙面。祁渊却以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我,目光十分复杂:“长离……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这复杂目光望着我心慌慌,我都可以猜到他在擅自想象些什么。可又觉得他好像要把身子压上来了,赶紧扭过头闭上眼:“敢情长离上神我在凤凰谷里是头一次见,怎么被你瞧在眼里这戏码就狗血漫天洒了?祁渊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最近在斩玉那边借了不少三流戏本。那小姑娘年纪轻轻,整天在写些什么你我会不清楚……”
“别以为我也是像你一样。”他一字一句地道,语声比那千年寒冰还要冷上三分。
对于我常年抱着那些三流戏本消遣的作法,祁渊他表达了自己的鄙视。而我甚是欣慰地开口,“不像我就好。看了那些东西,就会整天胡思乱想的。”
祁渊便直直地望着我,将一潭冰凉望进我心里。而我亦有些心虚,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干。良久,祁渊默了一默道:“你不该瞒着我去天牢看他。”
我抬头眼巴巴看他:“你没当过司命,不知道这个中的心酸。若是长离上神的那本天命簿没找回来,我会倒霉的,很倒霉很倒霉。所以祁渊,你别多心了,我这只是为公事着想……”
我想这个解释总该完美了,祁渊的神色也稍微缓了一缓。正准备松口气,跟他对上眼时却发现他在无奈地看着我,眸子里有某种疼痛闪过,竟是低哑着声音道:“你骗我。”
我愣了一愣,“我没有。”
祁渊依旧固执不肯信我,下一秒他已将我压在墙上。幽深殿堂里,久久回荡着我错了拍的心跳声。耳边亦是嗡嗡地响,什么都听不到。
“小夏,”祁渊突然唤了我的小名,吓得我浑身一抖。“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心里是不是还有他?”他苦涩的冷笑着,声声问到我脸上。我僵住,怔怔问他:“谁?”那后边其实还有好几句话,可他不给我补充的机会,迎着我惊诧的目光堵住我的唇。
啪嗒一声,我再也握不住手中折扇。任由着它掉落在地。
我的惊惧反应,却好像惹得他愈发不悦,不容我反抗地迅速加深这个吻。我只觉得他越来越无药可救,可又蓦地想起来这个人我是不爱的,就连喜欢也谈不上。可我怎么能忍受一个不爱的人对自己霸道侵略,拼足了力气要推开他。他却发狠用力握着我抵在他胸膛上的手。我感觉自己手指骨骼快要被他给捏碎了,他倏地收紧手指:“我不准你再去想他。”
谁能告诉我祁渊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想长离?长离有什么好想的!我只想走人。祁渊的态度令我很生气,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还把我骗进空无一人的宫殿里欺负我。不禁将脸一偏,刚刚才被强压下去的恨意重新浮上心头,我看着他,猝然冷笑:“我在想谁你管得着?”眸中恶意更甚,已是咬牙切齿,说的却是实话:“反正永远不会是你……”
我想过这番话会惹祁渊恼火,却没想到祁渊会暴怒至此。直接将我的身子压在墙上然后毫无预兆吻上来,狠狠肆虐着我的唇。喉中泛起点血腥味,却不知是祁渊的血还是我的血。他俯在我耳边轻笑出声,用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嗓音道:“别这么早就提永远,将来你会后悔说这句话的。”
我忍不住笑,带着一抹薄凉:“语气还真是嚣张笃定得很,差点我就信了。可我倒也想看看日后被响亮打脸的人到底是谁……”
祁渊眸光一沉,蓦地将我打横抱起。“是不是本君不给你点颜色瞧瞧,夫人这张嘴就会一直这样恶毒。”冰冷语调透着意味不明的戏谑,尽数呵气在我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