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靕京城,一栋雍容大气的府邸正厅内坐着不少人,堂下跪着几个哭哭啼啼的妇人和小孩儿,一个中年男人形容激愤,正在大骂着:“太爷爷,您还管不管了?咱家人都死了,你一句话也不说吗?看看这孤儿寡母的,以后的日子怎么过?那帮玩意儿要不是您派人拦着,都得死在院里。”
“林峰,你闭嘴吧,家主要不是制止你的莽撞行为,你现在也会是一具尸体。至于家族,更加会万劫不复。”堂上此刻坐着三位老人,左边的老人开口斥责道。
正中央的老人正在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喝茶,此人正是大靕王朝林氏门阀的家主,曾经担任过两朝元老,官拜上将军,世袭忠勇国公。林中垚看着堂下的闹剧,自己这个后辈自己很清楚,林峰和死去的林敖是亲兄弟不假,可惜两人貌合神离互相算计,要不然怎么会出这种事情。他不是不想管,有时候家大业大年轻人也不怎么听老人的话,只要不出大问题老人们也不会出面。这次林敖拒捕跟绣衣使者大打出手,在指示护卫伤了那边三人之后,被后续赶到的高手连同护卫和他击毙当场,要不是自己等人弹压,估计这会儿家族里就全是皇室供奉了。这些小辈啊,荣光里生活得太久都忘记是谁给予的荣耀了,不说当今圣上吴静霄雄图伟略,就是一介昏庸帝王,也不是他们可以挑衅的。
“咳咳,不用哭了,好好回去想想将拿到手里的交出去,再冥顽不灵,我也保不住你们的性命,这次人家先礼后兵够给我这个老头子面子了,可别把好心当成驴肝肺。这些年你们骄横惯了,早就忘记我们林家的立身之本了。”老人说完之后先行起身离开,左边之前先发声的老人跟上离去,只留下了右边的一位老人。
“爷爷,你看看太爷爷的态度,这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了?”林峰还是不死心,想要拿到家族长辈的一句庇佑。
“林峰啊,好生安葬你兄弟吧,他的妻儿你也安置好吧。另外,你的问题要尽快去解释清楚,你太爷爷正是在救全家啊。你出去打听打听是不是就咱们家死了人?其他家死人的闹过没有?不要犯傻,赶紧去察事司交代事情。”林东阳开口说道,之后看着那孤儿寡母叹了一口气,家族会养着她们,可是没了丈夫免不了受气。
离着林府不远的同一条街上,另一座同样气派府邸,门楼上写着“忠宁公府”四字。现在的正厅跟刚才林家的差不了多少,不同的是坐在主位上的老人吹胡子瞪眼,感觉家族被蒙羞。他们庞氏是大靕开国国公,地位尊崇在四家门阀里排在首位,家族能人辈出,在朝堂里分量极重。再加上自己孙女嫁入皇家为皇贵妃,自己那重外孙更是有可能成为皇储,本来脾气就大的老人,这会儿更是气得满面通红,就要点齐人马去察事司和黑鸦驻地闹一场。
“家主,万万不可啊,这次三皇子敢这么行事明显是受到了陛下的支持啊。陛下这次从北地北巡归来听宫里的人说不是很高兴,有消息传出来戴俊文的那份名单上有咱家的一些人,还是不要去触陛下霉头比较好。”坐在庞仲轩边上的一个家族供奉说道,他的实力在怒海境,可是今天来抓人的队伍中起码有两人跟自己不相上下,怎能不让他心惊。
“父亲,陶供奉所言有理,我们家这次还是先忍了吧,以免节外生枝,等我们掌握了大靕,将大皇子推上皇储位置,这些账慢慢算就是了,可不要因小失大啊。”庞文淖出言安慰老家主,火爆的脾气年轻的时候没少吃亏,这会儿要带人去围了察事司,可就真的是跟皇帝对着干了,在气头上的皇帝陛下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主儿。
“就是啊父亲,大哥说得对,我们现在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忍一忍吧,等着大皇子成了太子我们就算熬出头了。察事司的人虽然来府上抓人不也是先礼后兵嘛,明显也是忌惮您的威望啊,这次咱们家就不护短了,该怎样就怎样。”老三庞文源开口肯定了大哥的劝言,再次为老人解释道。
“你们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这次的事情就这么算了,以后庞家在京城怎么立足?我们家族的威严怎么说?你看看堂下的你们的后辈,以后孤儿寡母怎么办?这个吴玄华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来庞家乱闹一通,还敢动手,反了天了。”庞仲轩大嗓门下,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父亲,您消停点儿吧,这次他吴玄华就是代表天来的,您要反谁的天?被抓走的小辈究竟是什么情况,我这会儿也了解清楚,在那个名单上。既然他敢伸手,就要有被砍手的觉悟,手伸得太长不是好事情,家里的一些人正好引以为戒。”庞文轲语气直白,丝毫没给自己老子面子,自己在朝堂上那天暗中观察过吴玄华,整个人喜怒不于言表,很是深不可测,据说心并不在皇位上,那就不要惹了嘛。
“老二,你什么态度,我是你爹还是敌人?你胳膊肘往外拐是不是?”庞仲轩一脸怒容地呵斥道。
“爹啊,我这胳膊肘要往里拐,咱家就没了,不信您可以试试。”庞文轲丝毫不退缩,自己这个兵部侍郎反正当的也窝心,不行你换个人去吧,老了糊涂了不是,非要跟皇帝对着干。
庞家正堂上继续吵吵嚷嚷个不休,可总算是劝的庞仲轩放下带人去围察事司的想法,转而去在朝堂上对吴玄华的察事司施压,尽量保全庞家进去的人吧。
大靕开国功勋大多都是武将,毕竟在战场开疆拓土的功劳总要大于后方嘛,也就造成持续到现在的文弱武重的局面,一些个读书人总觉得不学点武艺在身以后都不好意思考取功名。六大世家中这次涉及到的是管家,冯家和颜家,前一个是书香门第,后两者都是武将出身。这三家涉及到的家族成员在第一时间内就交了出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这也得益于吴玄华和焦研易精心制定的计划,先从四大门阀下手,下重手威慑,其余世家一看这种情况谁还敢炸刺儿,没看见林家和庞家都死人了吗?甭管是家族子弟还是护卫,总之我们敢亮刀子,就问你们怕不怕。
骚乱在继续着,后期又加入了城防军才稍微控制住了局面,因为不明真相的百姓们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情,好些人拖家带口的要往城外逃,造成了大街之上一片狼藉。好在察事司充实了一批高手,又从黑鸦借了一批,总算将名单上的人全部抓齐。之后吴玄华去了宫里汇报情况,在书房里见到了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吴静霄,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惹得这位帝王这副表情。
“父皇?”吴玄华轻轻地喊了一声,等看到吴静霄看到他之后才继续说道:“那些人都抓齐了,儿臣是来询问您是否扩大?那些人肯定还会招供出来其他人,那就不好收拾了,万一半个朝堂抓空了您脸上也不好看啊。”
“哼,他们都那么做了,有谁在乎过朕的脸面?都当朕是瞎子和聋子呢,一个个欺上瞒下,徇私舞弊,中饱私囊,不成器的东西。朕给予你明确旨意,不管最后涉及到谁,一概法办。”顿了一顿,好似在思考什么,几弹指时间后才继续说道:“这道旨意朕会在明日朝堂颁布,你明日来参加朝议,带人在宫外等着,这次要杀鸡儆猴,范围嘛在三品以下没有问题,涉及到三品以上报过来,由朕亲自定夺,你先去吧,朕要静一会儿。”
“儿臣告退,还请您注意身体。”吴玄华看到皇帝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退出了书房,在门口询问了执事太监才知道,原来不久前贵妃来到书房哭哭啼啼为自己侄子求情,导致皇帝心情不好。吴玄华心里也清楚,这次他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明日朝议可就好看了,虽然不至于千夫所指,可也差不了多少,自己倒是看看他们能给自己搜罗出什么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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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海学宫,邹天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前晒太阳,整个人显得精气神很差的样子,周身肉眼可见的出现了丝丝缕缕的黑色丝带状暗影缠绕身体。路过的人看着他这副模样都心生同情,年轻一辈们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敬重,他们通过那天的大占逐渐明白这些老前辈每一个都是值得尊敬的人,他们或许现在看着在混吃等死,其实有好些人在养伤,或者是在等待。回到自己派系之后,问了长辈之后才慢慢懂得这些前辈们为他们现在的好日子付出了多少,还有更多的人其实已经消失在了远古,学宫的人从来不怕死,却又从来不敢死,因为当年大家立下的誓言还没实现呢。
一个长相威武,却身穿布衣的男人走上前来,试着去撕扯那些暗影,结果徒劳罢了。“邹天,你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那几个也弄不断?”
“行了,这次被于崐坑惨了,他说道主他们不日就回归,这都多长时间了,我现在连翻个身都困难,一把辛酸泪啊。吴兄弟,你去帮我讨个公道,去揍他一顿解解气呗,小弟我实在动不了,一会儿还麻烦吴兄弟把我搬回去。”邹天有气无力道。
“我就不去找不痛快了,我家也传下话来说快回来了,吩咐了一些事情先行去办,想来很快就能解决你现在的问题,这些日子只能委屈你了。对了,在这里待着吧,老是这么动来动去地容易给人隔空看穿老底,你以前还能反击,现在嘛就是个鹌鹑了。”吴奇咧开一嘴白牙笑道,眼前的男人他不讨厌也不喜欢,总觉得这家伙喜欢躲在别人身后,不爽利。
邹天翻了个白眼儿,示意你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吧,别在这里烦他了。不远处申子的身影出现,慢慢走过来与吴奇打过招呼,坐下挨着邹天说道:“神算,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后不后悔啊?”
“后什么悔?咱们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要后悔的?太久以前确实啥心也不用操,混吃等死就是了,可咱们谁敢好吃好喝?现在虽然累点儿,不过不用怕什么时间突然被摘了脑袋啊,多好啊。你看看那些小辈们,自出生起后就无忧无虑,只需要不断登高就好。申子,你难道不觉得现在的大千世界很好吗?”邹天伸了个懒腰,换了个姿势靠在墙上,对着眼前的申子说道。
“是啊,没有什么后悔的事情,那你还这么萎靡不振干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不博一把怎么行?现在这副样子正好可以反向推演一番,让那些在深水里的王八们动一动啊。”申子言语之中突然多了些锋芒。
“你说啥,我还动弹?我再动弹真就成粽子了,再说了外面有些老东西可不比我差啊,我是很厉害我承认,可我现在这副样子别被人包了饺子都有可能。申子,以前我怎么觉得你正直无私呢,感情跟姓于的一样坑啊,还可着劲儿坑我一个。”邹天声音陡然高了起来,要是能自由活动,非得跳着脚一个一个骂过去,你们太不讲究了,可着一个人坑起来没完了,没看连动弹都是事儿了。
“你看看,邹兄,不要动怒,我们请墨子他老人家为你做出了一具假身,可以代替你承受诅咒,你看如何?”申子言语之中满是诱惑,他可是非常清楚眼男人的喜好,非常喜欢跟别人斗法,算天算地。
邹天眼里闪烁起了光芒,暂时的把“坑”这个字忘得一干二净,申子和吴奇对视一眼心说“成了”。站在远处的于崐看到这情况摇摇头,怜悯地看着邹天,心里只有一句“自作自受”送给他,这家伙啊改不了的臭毛病,不过这次估计最多也就是暂时性地失去行动能力罢了,忍一忍道主就回来了,还对邹天以后的修行有好处,就当是做贡献了,他们实在没有办法,阴阳一道目前学宫里就他一人登峰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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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靕皇宫,正天殿,今天的气氛看起来诡异至极,一方面是朝堂上的人少了不少,空出来了一大片。从四排开始就开始有人缺位,一直到最后一排,少说也有二十位没到场,倒是前三排满员,这是第一份诡异。第二份嘛,就是吴玄华今日所穿服饰不再是皇子的装束,而是成为了一身蓝紫绣衣,胸前画着的是断罪之兽—獬豸,据说这是这位三殿下入主察事司之后最新制作的统一服饰,就是不同级别的官员颜色上稍有不同,胸前都是这个图案。最后一份就是朝堂之上的官员不少都对那个蓝紫身影怒目而视,后者对着那些目光的主人一一回应,统一微笑,丝毫不惧。
随着皇帝落座,大殿里的声音就开始嘈杂,一开始只是一两人上书弹劾察事司做事逾矩,没有证据就乱抓人,弄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官民不安,需要严惩。见到有人开了个头当了出头鸟,接下来庞家一系的官员纷纷出言声讨,连带着其他两家的有些人没有忍住违逆家主的吩咐也出了声。四大门阀里只有陈家一系置身事外,六大世家里有两家选择噤声不言,朝堂之上一片讨伐之声,剩余中立武将们摸不着头脑,他们不是迟钝而是没人跟他们拉帮结派,京城里这两天的事情当然听说了,可那是抓贪污腐败的罪官,为什么你们要群起而攻之?
吴静霄眼皮子在不断地跳动,内心中的怒火已经到了极致,下面站着的公良文睿见势不妙赶紧出声道:“陛下,还请您圣裁。三殿下此举虽然有些地方做得不够好,可老臣认为就应该行使这样的雷霆手段给某些人一个教训,所以老臣认为弹劾不实。”说完就跪了下去,连带着他那一系也呼啦啦跪下去一小片。
“回禀陛下,臣也认为三殿下此举不应被弹劾。”
“臣附议。”
“臣附议”
......
前两排的文武重臣大部分都跪了下去支持吴玄华这次的行动,可把之前开口的官员给震惊了,这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的大家一起攻讦三殿下这个察事司现任主官,罢免他的职位,然后将那些同僚解救出来?你们为什么今天唱了反调?
在左相牵头下,太师太傅们紧随其后,之后六部尚书的表态,让皇帝的怒火稍微淡了一些,本来也想将你们有些人收拾了,这次算你们见机得快,往后放放吧,私下里把该吐出来的都给朕吐出来。吴玄华也有些意外,本来还想着一网打尽呢,都是一群老狐狸啊。
“禀陛下,臣这里有诸位大人们的口供笔录以及他们的签押,大部分大人到案之后都选择了交代,只有一小部分人选择顽抗到底。哦,不幸的事,有两位将军在牢中秘密组织逃狱,被格杀当场,挺可惜的。”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卷宗,递给了今日的执事太监李乐公公,由他交由皇帝亲阅。
朝堂之上大家都看着这一对父子,高台上皇帝默默看着卷宗,台下吴玄华笑眯眯地扫视众人,一些官员顿时觉得脑后发凉,深深地后悔刚才的莽撞,看来又要有一波腥风血雨了,之前的两日仅仅是前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