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恒帝坐在了浴池之中,神色涣散,表情有些呆滞。
多久了?
起初他自己还会拿着木棍或者是其它的东西做一下记号,可是后来,渐渐地就记不清楚了。
他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被折磨了多久。
只觉得度日如年。
每一刻,他都想着自己还不如干脆死了算了。
可是每一次,他又狠不下心肠来。
他一直坚信自己的儿子,自己的暗卫,自己的心腹会来救自己。
可是他没想到,等来等去,却只等来了他病逝的消息。
嘉恒帝当真是追悔莫及,早知如此,就不应该私自出宫了。
这还不是最残忍的。
那人对他残忍的地方,就在于把每一个关于他儿女的消息都带给了他。
甚至,还有清妃竟然是暗族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细作这样的消息,都如实地告诉了他。
当然,起初他是不信的。
特别是关于清妃的事,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她竟然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离开皇宫之后,竟然还去了百夷成为了百夷老王的宠妃!
还有,清妃借着自己的手,清除了那么多的忠臣,现在想想,嘉恒帝当真是有一种恨不能一头撞到墙上的冲动。
当然,还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一个接一个的惨死,他更是怒不可遏。
可是他还能怎么办?
夜明谨是自己中了别人的计,然后被人害死。
长子是夜明渊在暗中派人动了手脚,给他下毒致死。
而夜明慎登基之后,更是亲自下令毒杀了两个幼弟。
这些,都是他多年来纵容的结果。
兄弟相残,到了最后,竟然只有夜明渊一个儿子活了下来。
可是偏偏,还中了断子绝孙之药,再也不可能有后了。
到了如今,断子绝孙的结局已定,他再也没有什么好指望的了。
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于他而言,这十几年的帝王之路,好似是一场梦一样。
换来的,是自己儿孙无望,孤苦无依。
到最后,反倒是自己最痛恨,也最痛恨自己的楚阳出手救了他。
这一切,多么可笑!
如果不是因为亲眼见证了这一切,他当真怀疑,这所有的阴谋,都是出自楚阳之手。
可是偏偏,那个黑袍人带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了京城,甚至是皇宫,让他亲眼看着自己儿子的尸体,再亲眼看着自己生前所倚重之人,一个又一个地倒下。
还有什么,是比这样的刑罚,更让人痛不欲生的?
凌迟,也不过如此。
不,这比凌迟,还要更为残忍。
凌迟也不过就只是肉体上的痛,最多痛上三四天,也便一命呜呼。
可是自己呢?
这么久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他都生活在了惊恐之中。
这种折磨,当真是比任何一项刑罚都来得更为残忍。
裴氏一族的覆灭,他可以推到了楚阳的身上。
可是赵家呢?
赵家最后落到了这步田地,不都是他一力促成的?
他掌控了皇权之后,最害怕的,就是有人来跟他夺权。
而赵家,显然就是头一号让他忌惮的。
所以,他做梦都想着打压赵家,让他们彻底地退出朝堂。
所以,他大力地扶植裴家,扶植相府,甚至,扶植抚安伯府。
可是结果,却让他无比的悔恨。
若是没有将赵家弄到这步田地,是不是就没有了后来赵书棋的叛乱?
嘉恒帝无比懊悔地闭上了眼睛,表情痛苦不已。
这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也没有可以重来一次的机会。
时间如流水一般,匆匆而逝。
他再也没有了选择的权利。
于世人而言,他早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而且,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老态笼钟,怎么看,能像是那个在朝堂上吪咤风云的皇帝?
更像是一个老乞丐吧?
思及此,嘉恒帝面上的表情,已经开始有些扭曲了。
因为他是真地被迫去当了几个月的乞丐。
若非如此,又怎能将他的意志给消磨殆尽?
他真地觉得自己一定是这个世上最为悲惨的皇帝了。
还不如直接死在了宫里呢,至少,那样的话,他还算是死地有尊严的。
至少,他是以皇帝的身份被安葬的。
可是现在呢?
他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人知道。
顶多就是能为自己准备一口薄棺,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难不成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指望着楚阳能把皇位再让出来?
再说了,就算是楚阳愿意让,嘉恒帝现在也没有那个资格坐呀!
嘉恒帝现在,比起先前那种孤苦麻木的生活,反倒是更加地万念俱灰了。
被自己曾经万般看不起,又格外忌惮的人给救了,心里的这种感受,真不是能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如果可以,他倒是宁愿救他的人不是楚阳。
又或者,干脆,让他直接死了算了。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如今自己都到这里来了,救他的人,又怎么可能不是楚阳?
一切收拾妥当,楚阳转而去了屋内。
用古砚的话说,现在的嘉恒帝,可以说是经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打了。
就算是拿人参灵芝吊着命,也不过就是最多一月而已。
眼下,两人还能一起说说话的机会,不多了。
有些事,总要问个清楚明白。
比如说,他身边的那位大总管,到底有没有问题。
嘉恒帝被人扶着靠坐在了软榻上,身后还枕了一个大迎枕。
“没想到,你我兄弟再见面,竟然会是这样的一番光景。”
“是呀,我也没想到,皇兄竟然还活着,而且,就在离皇宫这么近的地方。”
这话,嘉恒帝听了,着实地不舒服。
总觉得这是在讽刺他呢。
楚阳其实还真没有这种想法。
“不说了,过去的一切,对于我来说,就是一场噩梦呀。”
楚阳垂下眼睑,明白现在两人在一起说话,其实更多的,还是尴尬。
可是没办法,有些事,他必须要在今天就弄明白。
“宫里头死的那一位,是你的替身,你可有什么线索吗?”
嘉恒帝愣了愣,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起初我有怀疑过当时当值的几名侍卫,可是后来,我被那个黑袍人看到了太多我曾预料到的黑暗,慢慢地,也就失去了自己的判断力。”
一句话,就是他现在也不确定,当初自己的那个判断是对是错了。
“你不是一直在查当初我的死因?一直没有结果?”
嘉恒帝所说的我,指的自然就是宫里头的那个假冒的。
楚阳微微点头,“没有。我进宫的时候,当时负责保护你的那些侍卫以及宫人,死的死,被罚的罚,能找到,也不过只有一两人了。”
嘉恒帝顿时无语。
当初夜明慎的做法的确是太过了。
若是能平静下来,找到谋害‘自己’的人,并非是不可能的。
不过,那人以为他死了,只怕,十有八九,也已经离开皇宫了。
所以,的确是无从下手了。
“我怀疑你身边的大总管,可是我让人在暗中跟了他许久,也不曾发现他有任何异常,所以才来问问你,到底有没有什么遗忘的。”
嘉恒帝微愣了片刻,摇摇头,“不会的。我相信他是不会背叛我的。他自小便跟着我,到我身边,也已经是四十多年了。再则,他没有这个理由。”
的确如此。
自孩童时便跟在了他身边,的确是没有什么理由来谋害他。
“当初你离宫,还有什么人知晓?”
嘉恒帝的面色微暗,摇摇头。
若非是自己当初太谨慎了,兴许别人就能发现他了。
偏偏,自己就是在这件事情上,太谨慎了,连当时的总管,都不知道宫里头的那个是假的。
所以,其它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我听说,那人被划了不知道多少刀?”
楚阳点头,“的确,看得出来,对方恨你入骨。”
这话,让嘉恒帝的面色讪讪的,怎么接?
有一个这么恨自己的人,并不是什么好事。
嘉恒帝又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已经开始支撑不住了。
眼睛似乎是睁不开了,而且还会夹杂着几声咳嗽。
楚阳命人好好照料,之后便带人回宫了。
一路上,楚阳都在想着,到了这一步,舅舅为何要将嘉恒帝的事情告诉自己?
看得出来,无论是赫连墨,还是那个在宫里动手的人,对于嘉恒帝都是恨之入骨。
只不过,不同的是,一个是将他一刀刀地杀了解恨。
而另一个,则是直接将人囚禁起来慢慢地折磨,摧残着他的身体和意志,让他完完全全地失去了活着的勇气。
可是求死,貌似又没有这个胆量。
总之,两人的做法,都只能证明了,他们痛恨嘉恒帝。
如此,这个范围,似乎是可以缩小一些。
可是,再怎么缩小,想要细查,也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毕竟,就嘉恒帝这人品,恨他的人太多了。
连后宫的女人都想着手刃他,更何况是被错杀的那些重臣之子了。
回宫之后,楚阳就直接去了勤政殿,一直忙碌到了深夜,再一问,得知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早上还有朝会呢,想了想,便直接歇在了勤政殿,免得自己过去再惊地霍瑶光也睡不好。
小德子亲自铺好了床,“皇上,奴才服侍您就寝。”
这里没有宫女,都是内侍。
这是皇上自己的主意,而且,小德子跟在皇上身边多年,也知道皇上的脾性和喜好了。
“王公公现在如何了?”
王公公就是之前在皇上跟前服侍的大总管,自打夜明慎登基之后,便将他手上的权利慢慢地削弱了,之后,便打发到了皇陵。
曾经可是嘉恒帝跟前儿的红人,无论哪一位皇子,没少讨好他。
谁曾想,现在竟然落到了这步田地。
“回皇上,王公公就守在皇陵,下人们说,他一直很安分。奴才斗胆,昨天去了一趟皇陵。”
“嗯,如何了?”
“奴才亲眼看着他打扫那里,并且对于嘉恒帝的陵墓是格外用心。”
“他陪了皇兄四十余年,两人间自然是有情分的。”
“皇上说的是。”
小德子已经服侍着楚阳将皇袍除下,“皇上可是想着找他问话?奴才瞧着他的身子可是不怎么样了,虚弱了许多。”
这是担心万一人死了,皇上再想问话,可就没有机会了。
楚阳的身形微僵了一下,“病了?”
“奴才瞧着像。以前奴才也曾托人在他跟前儿搭过话,所以,奴才昨天斗胆给他带了些吃食和补品。”
楚阳转过身来,坐在龙榻上,看着他,“你倒是个懂事儿的。”
小德子立马弯腰,“奴才不敢。奴才也只是觉得他挺可怜的。毕竟,当初他是何等的风光。况且,奴才和他是一样的人,都是不可能成亲生子的,想到他,心里难免会觉得有些难受。”
“朕也没说什么。看就看了。回头,你也可以在宫里头挑一两个机灵的小子认做干儿子就好。也免得你将来老了,无人送终。”
“奴才谢过皇上惦记。”
小德子明白,自己是什么身分呀,哪里还能让皇上惦记着这些子事?
“行了,下去吧。明日你就好好歇一天,不用你当值了。”
“是,皇上。”
小德子退出去,对着外面的几名宫人交待了几句之后,也回去了。
楚阳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原以为,嘉恒帝之死是赫连墨一手促成,以为问过他,就可以解开谜团了。
可是不曾想,却是事与愿违。
如今,倒是将这个将死的嘉恒帝给救出来了。
可是那个假的,到底又是被谁给杀了的呢?
越想,越觉得那幕后之人不简单。
能在宫里头下了死手,却无人知晓,甚至连当初的夜明慎都没查出来,这绝对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
这等人,若是不能查出来,总会觉得不安。
若是只有他,也便罢了。
可现在,他是有妻有子之人,若那人还隐藏在宫里,不就等于是将危险安插在了自己家人的身边?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次日的朝会,持续了三个时辰。
午膳,都是在大殿里用的。
皇上命御膳房直接将午膳送进来,就是肉包子回小米粥,简单又省事儿。
主要是,基本上,不妨碍他们讨论公事。
虽然组建了内阁,可是不代表了内阁就可以决定所有事了。
总会有一些事情需要众位朝臣们来议论甚至是表态,当然,更得需要他这个皇帝的点头。
朝会结束后,楚阳也有些疲惫了。
碧华宫里,霍瑶光还在午睡。
近来,似乎总是嗜睡。
楚阳轻手轻脚地进来,看到她睡地正香,只觉得忙完了前朝的事儿,一回来能看到她这张脸,也就应该知足了。
将被子给她拉了拉,然后又坐在一个绣杌上,就这么看了她一会儿,没成想,他过于灼热的视线,还是给霍瑶光造成了影响。
“醒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还睡吗?”
霍瑶光摇摇头,慢慢坐起来,其实,她自己是怎么回事,心里头大概已经有了数。
只不过,她现在不想让太医来把脉,总觉得日子还有些浅,若是再过是十余日,应该脉象就会比较明显了。
“昨晚睡在勤政殿了?”
楚阳点点头,“忙到太晚了。怕回来了又影响你睡觉。”
霍瑶光笑了笑,跪坐在床上,然后朝他召召手。
楚阳明白她的意思,直接坐了过去,然后霍瑶光身子一歪,躺在了他的怀里。
“还不起来?”
“不想,这样躺会儿,我觉得舒服。”
楚阳笑道,“你这样子,倒真有几分惑主的狐媚样子了。”
霍瑶光撅嘴,“我就是狐狸精,我就是妖后,怎样?”
楚阳低笑,“还能怎样?有你这样的人来祸害我,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话落,俯身,两人的鼻尖儿都快要挨到一起了,“要不,咱们现在就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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