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婢女的话,霍良城的眉心微拧了一下。
严老则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醒了就醒了。吵吵什么?如果不是她自己作死,怎么会晕倒了?”
小丫头一听这话,脸色一白,瞬间又替自家小姐觉得委屈。
“严老,小姐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遇到了那位夫人而已。”
“是不小心还是有意的,你们自己心中有数。出去,别来打扰老夫。”
小丫头委屈地吸了一下鼻子,霍瑶光觉得,若是再多停留一会儿,小丫头就能哭出来。
“站住!”
霍瑶光开口了。
霍良城扭头看向她,“瑶光?”
“她是谁?她口中的小姐又是谁?”
小丫头的眼睛倒是挺尖的,从年纪和刚刚侯爷对她的称呼上来判断,就认定了这位是侯府的大小姐了。
“您是大小姐吧?奴婢叫花芯,我家小姐也姓花,是侯爷的故人之女。”
小丫头一开口,霍瑶光就有些不高兴了。
而霍良城也是微微皱了眉,不过,并没有出声喝斥她的不懂规矩。
在主子面前抢话,这可是让人觉得粗鄙的。
“父亲?”
霍瑶光没再看她,反而是询问自己的父亲了。
“那位花小姐,是花副将的遗女,今年十七了。”
“既然是故人之后,为何不请她住进侯府?”
“花副将故去三年,花小莲为他守孝三载,再有十几天,便可除服了。她说自己是戴孝之身,不便进入侯府。”
这样的理由,还真的是让人挺高看这位花小姐的。
事实上,霍瑶光也是真地觉得这位花小姐是个明事理的。
只是,她身边的这个丫头,可是真不怎么样。
“父亲,那她刚刚口中的夫人,又是怎么回事?”
花芯看看大小姐,竟然又要多嘴,被霍良城喝斥道,“下去!”
花芯咱得身子一哆嗦,连忙就退下了。
严老微微摇头,之后,就将注意力放在了霍瑶光的身上。
“你就是那位为皇上解了蛊毒的郡主?”
霍瑶光正好也看了过来,朝他微微颔首,“还未指教,前辈是何方高人?”
“哈哈哈哈,高人谈不上!”严老突然凑近了她,然后把头伸过来,鼻子还用力地吸着,跟只小狗一样,好像是霍瑶光的身上有什么特殊的香气一般。
“严老?”霍良城一把将他揪住,然后拽了回来。
“你这是做什么?她是我女儿!”
严老呿了一声,“欺负我没女儿呢?”
霍良城瞪他,“为老不尊!”
“你骂谁呢?”
说话间,严老就要跳起来的样子。
“好了。父亲,您还没告诉我,那位夫人是怎么回事呢。”
严老侧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就想看着霍良城如何将这件事情给圆过去。
“没什么。只是一位故人,如今因为相貌之故,所以才将花小莲给吓到了。”
霍瑶光不信,从父亲闪烁的眼神中,她就能肯定,父亲没说实话。
“父亲是信不过我,还是觉得我这个女儿,也需要您防备?”
“瑶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件事情有些复杂,等回头父亲再与你细说。”
霍瑶光看着他一脸为难的样子,似乎是真地有什么不得不隐瞒的苦衷。
“罢了,既然父亲觉得现在不是时候,那女儿也不问了。女儿今日过来,是有事要跟父亲禀告的。”
“何事?”
霍瑶光的声音低了三分,“事关母亲,父亲真地要让女儿在这里说吗?”
霍良城一看她严肃的模样,便将她带到了别处。
“说吧。”
霍瑶光没有急着先说自己查到的东西,而是先问道,“霍五有跟您提及我在京中的艰难吧?”
霍良城的神色一凛,“你放心,如今父亲回来了,曾经欺负过你的人,为父一个也不会轻饶了。”
霍瑶光却是摇摇头,似乎是并不在意要去怎么报复。
“我只是想知道,安国公为什么会那么看重我?当初事情都闹地那样难堪了,可是安国公竟仍然坚持要让元朗娶我为正妻。他就不怕因此而得罪了晋王府吗?”
霍良城深吸了一口气,“或许是因为他还念着你小时候的一些事吧。毕竟,人上了年纪,总是会喜欢回忆的。”
“元朗掳走我的事情,您也知道了吧?”
“知道。”
霍良城一口承认了,“第一次,主谋不是他,也不是元夫人。第二次,他将你拐到了城外,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我也听霍五说了,你很厉害,竟然能从众多护卫的眼皮子底给逃脱了。”
“不是我厉害,而是元朗太轻敌了。”
事实上,霍瑶光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是再来一次的话,她未必就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上一次,毕竟是因为看在她是一名弱女子的份儿上,对她的行动并不曾加以限制,所以,她才能逃得那么轻松。
“无论如何,都是我的女儿聪明!”
霍良城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十分欣慰且自豪的笑。
“父亲,那哥哥遇险,差点儿送命的事情,您也知道了?”
霍良城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双手负于身后,紧紧地攥着拳头。
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怒气。
看到父亲如此,霍瑶光知道,他对于他们兄妹的爱,都是一样的。
“父亲,无论是我曾经被人陷害,还是这次哥哥遇险,都查到了与梁氏和霍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知道父亲打算如何处置?”
“梁氏无德,品行亏缺,这样的女人,不配为侯府的主母。这件事情,你不要管了,为父自有主张。”
听他这意思,是要休妻?
“父亲,祖母那里只怕是不会答应的。”
“这一次,由不得她了。”
霍瑶光隐约觉得,父亲好像是格外地有底气。
只是不知道,这层底气,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霍良城的动作很快,当天晚上,进了福德堂后不久,就传出老夫人晕倒的消息。
之后,所有人,都急急地赶了过去。
梁氏,自然也不例外。
霍瑶光那边下令停了药,梁氏这几天的精神,也是明显好转了。
“母亲,您没事吧?”
看到老夫人悠悠转醒,梁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此时的她,还只以为,只要老夫人无碍,她在府中的地位就会一如往昔般稳固。
只是可惜了,这一次,是她失算了。
老夫人看着自己的这个侄女,半天没出声,之后,竟然从眼角里滑落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来。
众人一见,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各个都将疑问的视线落到了侯爷的身上。
霍良城看着她们姑侄二人手拉着手,竟然哭了起来,面色未变,心底的主意,也未曾改变。
“来人,先送梁氏回琉璃院。”
“是,侯爷。”
侯爷发话了,谁敢不听?
老夫人挣扎着不想着起来,却被霍良城先一步给扶住了。
“母亲,您现在的身子要紧。一会儿还要吃药,先别太激动了。”
老夫人的手在轻颤,似乎是在隐忍着巨大的怒气,或者是悲痛。
这一晚,霍良城留在了福德堂,亲自侍疾。
霍瑶光看到老夫人如此激动,再联想到了刚刚父亲的态度,心中大概就有了计较。
果然,次日一早,侯府就沸腾了。
“小姐,一刻钟前,侯爷去了一趟琉璃院,还将一纸休书扔给了夫人,并且言明,让她今日一定要搬出侯府。”
霍瑶光并不吃惊,只不过,父亲这么做,是单纯地因为查到了自己和哥哥的事吗?
而且,看老夫人的样子,明明是舍不得,明明是不同意的,可是却偏偏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这说明了什么?
募地,霍瑶光的心念一动。
这说明父亲的手上,有老夫人的把柄!
父亲征战沙场二十余年,对于这内宅的一些弯弯绕,并非是不懂,以前只是不屑一顾罢了。
如今,一出手,便直接扼住了梁氏的要害。
而且,连老夫人,都无法出面阻止。
所以说,只要是父亲想,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至于琉璃院那边,则是出奇地安静。
先前还有几分混乱慌张的奴婢们,在被杨嬷嬷叫住训了一顿之后,就都开始各自收拾东西了。
这其中,有的是梁氏的陪嫁,有的是侯府的奴仆。
无论是哪一种,今日过后,她们应该都不会留在这里伺候了。
梁氏呆呆地坐在榻上,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
那一双大大的眼睛,不再如以往般明亮,反倒是空洞洞的,整个人,都好像是一具没有了灵魂的木偶一般。
其实,昨天看到了老夫人那样的表现,她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直到后来侯爷让人送她回琉璃院后,她才发现,自己被禁足了。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曾想过,侯爷竟然会休妻!
这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如同灭顶之灾!
以前虽然她不得宠,可是至少她还是武宁侯夫人,也是有诰封的。
可是没想到,这一次,侯爷竟然做地这么绝。
杨嬷嬷走进来,看到夫人这个样子,自然也是无比的心痛。
陪了主子这么多年,如何不明白她的性子?
休妻,这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
“夫人,六公子过来了,您和他说说话吧。”
杨嬷嬷明白,这个时候,也就是六公子,还能唤起夫人的一点儿精神了。
果然,梁氏的眼神微动了一下,“让他进来吧。”
“是,夫人。”
杨嬷嬷在门外,一脸恳切,“六公子,无论如何,您都要好好地劝劝夫人。就算是回了梁家,她也并非是没有了依靠的。”
“嬷嬷放心吧。”
霍誉进来,看到了梁氏已经坐直了身子。
“母亲,你没事吧?”
梁氏苦笑一声,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不好的?
“誉儿,以后,这侯府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撑着,可一定要万事小心。千成不要给了那些歹人害你的机会。”
“母亲放心,儿子会小心提防的。”
“你还年幼,不知人心险恶。我想过了,我走之后,就将杨嬷嬷留给你。她伺候了我大半辈子,许多事情,她比你看得透彻。”
“母亲!”霍誉的眼睛红红的,抬起衣袖,轻抹了一下眼角,“母亲,您放心,我不会就让您这么走的。”
“傻孩子,你父亲的决心已定,谁也改变不了的。就好比当年,你父亲说了一句永不纳妾,就真地一生未曾纳妾。”
“母亲,您若是走了,那儿子在这侯府中,只怕也是活不长久了。”
梁氏的心头一动,抬手轻摸着儿子的脸,她的儿子才十四岁呀!
梁氏深吸了口气,“无防。若是遇到了难处,就找你祖母帮衬一些。若是外院的一些事情,就算是你父亲不管你,你的二叔三叔也不会不管的。毕竟,你是霍家的血脉。”
“母亲可曾想过,若是您就此走了,儿子将会以什么样的身分在这府中存活?”
梁氏一怔,似乎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母亲,您一旦被休弃,那儿子便是弃妇之子,便是连庶出的都不如啊。”
梁氏心头泛酸。
她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
可是侯爷的休书都写好了,她如何还能赖在这里不走?
“母亲,这个,您拿着。”
梁氏看着他手上的瓶子,一时只觉得四肢百骸都透着钻心的凉,“誉儿,你?”
“母亲,莫怕。”
梁氏岂能不怕,“你,你告诉母亲,这里面是什么?你是要让母亲自尽?”
梁氏想到过侯爷对自己的薄情,可是却从没想到过,有朝一日,她的儿子竟然会这样对她。
“母亲放心,这虽然有毒,却并不致命。”
梁氏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心底不敢有半分的松懈。
“这东西服下之后,只会让母亲陷入短暂的昏迷。最多有两天,母亲就会清醒。儿子这么做,就是为了给您争取一些时间。”
“什么意思?”梁氏是将信将疑。
在自己的性命面前,这个儿子的话,也并非是全然可信的。
“我去找祖母一起想办法,如果祖母没有办法的话,我就去求父亲,哪怕是我跪死在他面前,也一定要让他将休书收回。”
如今休书一事尚未公布出去,所以,他们还有机会。
这样一番话,的确是打动了梁氏。
只是,颤颤微微地接过了瓶子,梁氏却分明又是有些胆怯的。
万一……
她在想万一她就此醒不过来了呢?
霍誉看出来她仍有顾虑。
“母亲,您若是不放心,可以先找个人试试,看看她倒下之后,是否仍有呼吸。”
这个想法,倒是让梁氏的眼神闪了闪。
将瓶子攥紧,“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只是,不是母亲悲观,就算是你求到了你父亲那里,也未必有用的。”
“母亲何以如此认为?”
“你父亲是什么脾气,我岂能不知?莫说是拖延两日了,便是拖延上三个月,只怕也是徒劳。”
梁氏其实心里早已是百转千回。
虽然她心里明白,侯爷是不可能再松口了。
可是,私心里,又还抱有那么一丝丝的期望。
万一侯爷真地会改变了主意呢?
募地,梁氏的眼神一亮,“誉儿,你不必去找你祖母了。去求你大哥。只要他点头了,你父亲兴许还能考虑一二。”
“是,母亲。儿子这就去。只是,想要说服大哥,只怕没有那么容易,所以……”
霍誉低头看了一眼梁氏手中的瓶子。
“母亲知道怎么做。”
霍誉看到母亲坚定的眼神之后,垂眸掩下了心底的那抹愧疚,慢慢地退了出去。
杨嬷嬷连忙迎上去,“六公子,夫人如何了?”
“比刚才好了一些,只是,我要去求大哥帮忙,这里,还需杨嬷嬷多多费心才是。”
“六公子且去,这里有老奴守着呢。”
杨嬷嬷听说他要去求大公子,就直觉夫人留下来还是有希望的。
在外面又站了一会儿之后,还是进了屋。
“夫人,您先进碗粥吧。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您可是滴水未进呢,再这样下去,如何能等来六公子的好消息?”
梁氏的唇角微勾,“你也觉得,誉儿能说服霍流云吗?”
杨嬷嬷想了想,“世子看着浑不吝,可是实际上,心却是最软的。只要六公子肯下心思去求他,必然是会有用的。”
梁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竟然半天无语。
“夫人?”
杨嬷嬷看了一眼手上的粥,已经热了三次了。
夫人这个样子,实在是让人担忧。
“杨嬷嬷,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再静一会儿。”
杨嬷嬷犹豫了一下,可是看到夫人这个样子,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只好退了出去。
转身,看到了霍瑶光。
“大小姐?”
“梁氏可在里面?”
这一次,霍瑶光是光明正大地称她一声梁氏了。
杨嬷嬷脸有薄怒,却无可奈何。
“回大小姐,夫人在里面。”
霍瑶光没有在一个称谓上与她计较,带着云姑姑进了寝室。
寝室内,梁氏正对着瓶子发呆,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等她意识到有人进来的时候,第一个动作,就是将瓶子藏入自己的袖中。
可惜了,动作慢了一步。
霍瑶光和云姑姑都看到了。
不需要霍瑶光下令,云姑姑就已经过去,直接抓住了梁氏的手臂。
“你做什么?”
云姑姑没有理会她,捏住她的手臂一晃,一个小瓶子已经滑落了出来。
云姑姑打开瓶盖,闻了闻之后,眉头紧皱,“小姐,是剧毒。”
这话,将坐在那里的梁氏吓了一跳。
“我看看。”
霍瑶光接过来辨别了一番,笑道,“虽是剧毒,倒也不至于让人马上就死,最起码,也能苟延残喘两个时辰以上。”
梁氏的脸都吓白了。
霍瑶光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在恐惧什么了。
在此之前,只有霍誉出现过。
所以,这东西,十有八九是霍誉给她的。
“梁氏,你没想到过,有朝一日,你一心护着的儿子会要你的命吧?”
梁氏的呼吸一滞,感觉自己的心口被人狠狠地揪住了一般,生疼生疼的。
霍瑶光将杨嬷嬷叫了进来,“你看好了,你家主子刚刚就要寻死呢。听清楚了,若是她有一丁点儿的闪失,你就是主谋。”
杨嬷嬷被吓得脸一白,直接扑了过去,“夫人!”
云姑姑摇头,“大小姐,只怕这样不行。”
“梁氏,当年我娘是因何难产,你是现在说呢,还是等你出府之后,我再拿霍誉的性命作要挟,你再说呢?”
杨嬷嬷吓了一跳。
完全没想到大小姐竟然问地这么直白。
梁氏这会儿也算是反应过来了,嘴巴张了张,没有出声。
“我数三声,若是你不愿意说,我就去找霍誉。”
“一!”
刚数了一个数儿,梁氏就受不了了。
“我说!”
说到底,梁氏还是心疼霍誉的。
哪怕霍誉自私,想要她这个母亲的性命,梁氏也仍然是护着他的。
“当年,穆远宜怀胎九月,即将临盆之际,我找到了她。”
梁氏的眼神有些涣散,往事一一再现。
——“姐姐,其实,我知道良城哥哥的心里只有你一个,我和他就只是意外而已。可是我的清白都被他给毁了。我若是不嫁他,你还要我怎样?”
——“姐姐,若是你不答应,我便只有死路一条了。我知道姐姐素来心善,定然不会眼睁睁地见死不救的!”
——“姐姐,你看这支镯子如何?良城哥哥说是特意为我打造的,是独一无二的呢?”
梁氏慢慢地陈述着往事,事隔多年,她以为她早已记不真切了。
可是没想到,当回忆的闸门一旦打开,所有的一切,宛若洪水一般,瞬间汹涌地朝她奔来。
她甚至,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穆远宜脸上的表情。
那么痛苦,那么伤心。
而她自己,又是那么得意,那么地沾沾自喜。
“也就是说,当年,是因为受了你的刺激,我母亲才会早产了?”
说是早产,其实也不过就是提前了几日而已。
原本,早上大夫还把过脉,说是一切安好,可是谁也没想到,当天后晌,竟然就发动了。
“呵呵,是我太蠢了。我以为,只要穆远宜死了,侯爷就会是我一个人的了。可是我没想到,侯爷竟然对穆远宜情根深种,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娶。”
梁氏苦笑,随后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你知道吗?当我听说他无意再娶的时候,我真地要绝望了。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把穆远宜给挤走了,他怎么能不娶我?”
“所以呢?”霍瑶光的每一个字里,都冒着杀气。
“所以,我就故意算计他。”
梁氏笑得有些得意,可是更多的,却是一种悲凉。
“我穿上了穆远宜生前的衣服,还戴上了穆远宜生前最喜欢的首饰,梳了她最喜欢的发髻,甚至,我还化了和她一样的妆容。然后那天晚上,他喝醉了。他以为是穆远宜的魂魄回来看他了。”
霍瑶光轻轻地闭眼。
原来,梁氏竟然是这样进的霍家的大门。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父亲从未碰过你。而你之前对我母亲所说的一切,也都是假的?”
“是。没错!”
事情都说出来了,梁氏反倒是觉得心里头松快了不少。
一个人没有了秘密,活地也就没有那么累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我!只能说是她太蠢了!我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怪得了谁?”
云姑姑沉不住气了,“你这个贱人!当年夫人待你那么好,你竟然还算计她,活该侯爷让你守了这么多年的活寡!”
梁氏的脸色一僵,瞳孔微缩。
所有的记忆,都在迅速地侵占着她的大脑。
是呀,当年穆远宜的确是对她很好。
而且她出手很大方,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她都乐意送给自己。
仔细想想,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是真的拿穆远宜当朋友的。
可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都变了呢?
梁氏开始细细地想着,是什么让她对侯爷动了心?
“你当初对母亲说的所谓的镯子,事实上,就是老夫人命人在暗中仿造的吧?”
梁氏一怔,低低地笑了起来,“是呀,仿造的。那人的技艺不错,竟然将东西打造地惟妙惟肖。不然,侯爷和她也不会生了嫌隙。”
“你这是什么意思?”
梁氏笑得比哭还难看。
“当初,在我说那些话之前,特意布了一个局。然后,穆远宜看到了一个男人的侧影,自以为就是侯爷。然后,她亲眼看见侯爷将一名女子拥入怀中,也就以为是我了。”
“一派胡言!”
云姑姑气得一脚踢在了梁氏的腿上。
梁氏也不曾叫痛,“怎么会是胡言?当时隔得有些远,可是男子穿着侯爷的衣服,梳着和侯爷一样的发,戴着和侯爷一样的玉冠,你说,谁看了会不信?”
霍瑶光听明白了。
合着多年前,老夫人就和梁氏联手来离间她的父亲间的感情了。
只怕是父亲也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所以,这次才会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将梁氏休弃。
“你该庆幸,父亲现在还顾念着老夫人的面子,不然的话,你只怕是要下狱的。”
梁氏的身子僵了一下,抬头,一脸的惊骇模样。
“你?”
“你以为你在暗地里做的那些事,就没有留下证据?”
霍瑶光的耳朵微动了一下,略微往右侧挪了一点儿,挡住了梁氏的视线。
正在关键之时,她不能让外面的人影响到了梁氏的招供。
霍瑶光早知道父亲在外面,而且就在门帘的后面。
只是她一直装作不知道,就是要让父亲亲耳听到梁氏的这些话。
也让父亲知道,当年母亲为何会突然发动了。
“我再问你一句,当年你是不是收买了母亲身边的人?”
霍瑶光没有提及杜娟的名字,就是想着看看梁氏到底知道多少。
“你是说穆远宜的难产?”
“不然呢?”
霍瑶光一脸寒凛地看着她,“当年的催产药,到底动没动过手脚,你会不知道?”
梁氏这次竟然真地笑了起来,而且是放声大笑。
好半天,才慢慢地弱了下来。
“我当然知道。姑姑以为她做的隐秘,可是却没想到,我当时也悄悄地跟了过去。她差了人将煎药的奴婢引开,之后,在那催产药里下了药。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可是隐约间听王婆子提及,是会引发血崩的。”
只这一句,霍瑶光就气得想揍人了!
没想到,老夫人竟然这般心狠!
云姑姑更是没想到,当年对小姐下手的人,竟然会是老夫人。
“为什么?也为什么要这么做?”
梁氏一时有些失神,也跟着喃喃道,“是呀,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不过,我一早就知道姑姑不喜欢穆远宜。觉得她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股优越感,这让姑姑总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抹自卑感。所以时日久了,自然就格外地讨厌她。”
这竟然也能成为一个杀人的理由?
饶是霍瑶光的心理够强大,可是亲耳听到了自己的奶奶害了自己的母亲,这心里总归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她有猜到老夫人可能在当年的生产过程中,有过不作为的表现。
却从来没有想到,竟然是她要亲手害了母亲。
霍瑶光的身子微晃了一下,“她就没有想过,若是引起了穆家的怀疑,霍家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吗?”
梁氏挑眉,“是呀,我当初也这么问过。不过姑姑很肯定地告诉我,穆家人不会追究。”
霍瑶光的心头一跳,与云姑姑快速地对视了一眼之后,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杜娟!
只怕她才是当年那件事的关键人物!
霍瑶光还欲再问,却传来了霍良城的声音。
“来人,即刻安排梁氏离开。”
霍瑶光转过身,看到父亲已经脸色铁青进来,同时,瞪在了梁氏身上的眼神,恨不能将她给生吞活剐了!
霍瑶光从未见过父亲有过这样的神色,自然也吓了一跳。
云姑姑却还沉浸在自己刚刚得知的这个真相的巨大悲痛之中,难以抽身。
“不行!梁氏,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霍瑶光眼疾手快,迅速地将人给拦了下来。
“云姑姑,不可!”
“瑶光,你放开我,我要杀了她,为小姐报仇!”
“云姑姑,这种人,杀了她,也只会脏了自己的手。让她活着,日日夜夜地为了当年的恶来赎罪,才是正途。”
有些话,霍瑶光现在不方便说地更清楚,只能用这样迂回的法子先拦下她。
霍良城一脸悲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阿云,你放心,当年远宜受的委屈,我绝不会就这样轻易地过去。瑶光,先带她回去。”
“是,父亲。”
看得出来,父亲还有话要对梁氏说,霍瑶光不知道当年到底还有什么隐私,可是至少,先把云姑姑给安抚住。
“你也下去!”
杨嬷嬷战战兢兢地看了侯爷一眼,胆战心惊地退下了。
“梁氏,这么多年,我自认已经对你仁至义尽,想不到,竟然是你害死了远宜。”
梁氏原本还有些绝望,他知道了当年的事,定然是不可能再原谅她了。
可是现在听他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她又有些不甘心了!
“不!真正害死她的人不是我,是老夫人,是姑姑!你要报仇,你去找她呀!”
她知道,霍良城是不可能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报仇的。
那是大逆不道!
“就算是我母亲动的手,可你却是先刺激到了远宜。如果不是你,她又怎么会突然发动?”
梁氏低低地笑了起来,像个疯子一样。
“霍良城,严格说起来,是你!是你害死了穆远宜。”
霍良城的神色一暗,“你胡说什么?”
“我怎么是胡说了?我说的都是事实!当年如果不是你执意要迎娶她,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你明知道姑姑不喜欢她,可是还常常留她一个人在府里。还有,你觉得,你对穆远宜就没有愧疚吗?”
霍良城一时怔住,半晌不说话。
杨嬷嬷被遣到了外面,整个人的腿都还是软的。
被小丫环扶着坐到了一张小凳上,脑子里还在回响着先前听到的那些话。
太劲爆了!
侯府的老夫人,竟然在暗中加害了自己的儿媳?
当时杨嬷嬷并不在侯府,所以还真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么一段隐秘的往事。
另一边,霍瑶光将云姑姑强行搀回了水云居。
云姑姑的情绪太激动了。
再让她留在琉璃院,只怕真会一气之下将梁氏给杀了!
现在梁氏可不能死呢。
不然,霍誉也不会故意拿了毒药想要害死梁氏了。
若是梁氏此时死在了侯府,那么,只怕这弃妇,就做不成了。
人死了,而侯府再拿出休书的话,只怕要被人指责为无情无义了。
所以,霍誉也是笃定了这一点,才会宁可让母亲自尽,也绝对不愿意成为一个弃妇的孩子。
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霍誉比她心狠。
霍瑶光不可能让梁氏死。
一方面是就这样死了,太便宜她了。
另一方面,她总觉得梁氏还知道一些秘密,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吐露而已。
云姑姑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霍瑶光将梁氏不能死的理由一说,云姑姑的情绪,也就慢慢地平复了。
只不过,对于梁氏的恨,那是分毫未减!
“就算是她不能死,也绝不能让她好好地活!”
这一点,霍瑶光还是认同的。
“你放心吧,我的杀母仇人,我岂能让她痛快了?”
听到这样肯定的话,云姑姑才算是真正地消停了下来。
霍誉那边得知父亲要立刻将母亲送走,自然也就慌了神。
琉璃院现在被禁了,连他也进不去了。
无奈之下,霍誉只好等在了院门外面。
进不去,如今就只能等里面的人出来了。
还真是没有辜负他的一片苦心,院子里终于有人出来了。
霍誉面上一喜,立马将人拉住。
“如何了?”
“夫人的情绪很低落,杨嬷嬷似乎是也被吓得不轻。”
“可知侯爷说了什么?”
小丫头摇头,“六少爷,这夫人若是出府了,那奴婢怎么办?”
小丫头那一脸担忧,眸子里又满是期盼地看着他,分明就是将他当成了自己这一辈子主心骨。
“你放心,我会找个理由把你调到我那里去的。”
说着,趁人不注意,摸了她的脸一下。
小丫头顿时脸红,然后呆呆傻傻地看着他笑。
“一会儿记得劝母亲吃些粥再走,记得把这个放进去。”
小丫头接过药包,有些迟疑,“这里面?”
“放心吧,只是一些蒙汗药,可以让母亲暂时睡一会儿,正好,也借此拖延一下时间,我好去跟祖母开口,将这里的人手往我那里调。”
说着,又一脸认真地看着她,“若是只讨你一个,祖母必然是会多心的。还有,若是祖母开了口,说不定母亲也就不必搬出去了。”
小丫头的脑子简单。
只以为夫人还是老夫人的侄女呢,就算是不是侯夫人了,也一样是可以住在这里的。
“是,六公子,奴婢这就去办。”
“记住,一定要亲眼看着夫人吃下去,不然的话,我不放心。”
小丫头立马一脸的崇拜模样,“六公子真是孝顺。你放心,我一定会劝夫人多吃几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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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已经开启复仇模式了……等到把渣渣虐完,后面就会让大家知道,武宁侯到底是不是渣了…所以,不要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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