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与君相识,若饮醇醪
这一日,小皇子用传国玉玺以皇后的名义拟定昭示,以小公主惨死东宫,最终查明真相,死因乃是邯郸赵王纳贡的合酥糕被投了毒,最终,剑指三皇子,诏书内,小皇子怒批三皇子的罪状,如今大凉内忧外患,三皇子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操控朝政,对公主出手,他下令断了北方联军的粮草,正式对三皇子宣战。人们想着,如果不是毒死了公主,那么死的就是小皇子了。
宫内,小皇子浸泡在玫瑰玉液中,寒光闪烁,接下来,想要坐稳这个皇位,他的对手只剩下大皇子了。
他早已有了念头。
当日,小皇子邀请皇后娘娘欣赏西域歌舞,据说小皇子从尝春楼搜罗来一群敦煌女子,这群女子擅长歌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浓烈的异域风情。皇后没有怀疑,这些日子,她亲眼看到了小皇子的蜕变,主持朝纲,操控兵权,是一个合格的皇子,有真龙气运。
席间,小皇子没有邀请任何人,和皇后隔着对岸相坐。
“过儿,你长大了,黄公公泉下有知,也会很欣慰的。”对于小皇子的变化,皇后很是满意。
小皇子微微一笑:“是啊,我要秉承公公意愿,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有些事情,只有失去了,才会大彻大悟。
“过儿,下一步,你该对大皇子宣战了是吧?”皇后旁敲侧击,她发现自己也看不透这个年幼的儿子了。
小皇子叹息,目光意有所指:“母后,可惜,我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皇后笑着安慰道:“皇儿,你聪慧过人,定是能找到的,为君之道,当杀伐果断,一切为帝国利益出发。”
小皇子寒光闪烁,内有杀气敛去。
“皇儿,你能亲手杀了你的姐姐,嫁祸给三皇子,母后很欣慰,你长大了。”
小皇子忽然幽幽开口:“母后,你愿意牺牲吗?”
皇后一愣,脸色瞬间变了。
“皇儿,你……”
小皇子站起来,一挥手,十几女姬纷纷从袖口掏出宝剑,将皇后团团围住,小皇子长长叹了口气:“母后,对不起了,你活着,我就永远是笼中之鸟,你总是教导我懂得牺牲,你死在了西域歌姬的手里,也好将祸患包揽给大皇子身上,我才能坐稳皇位。”
皇后蠕动着嘴,面色苍白,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呵护有加的亲儿子,会把杀心投向自己。
十几名女姬冲去,长剑下。
血溅红楼。
小皇子一挥手,示意她们退下,他跌跌撞撞跑过去,搂着躺在血泊之中的母亲,原本一直面色冰冷的他,终于绷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他哭了。
“母后,对不起。”
“母后,你活着,儿永远是傀儡。”
“……”
从小到大的记忆纷至沓来,占据脑海,遥记得当年,母后抱着他,哼唱着歌谣,轻轻拍着他,安慰他,爱护他。
可旋即,记忆又被黄石干枯的脸取代。
黄石阴沉的背影在黑暗中,他独自垂钓,“殿下,孤身入局,可曾后悔?”
小皇子泣不成声。
“出生帝王家,你别无选择。”
“这是你的宿命。”
“你背负着大凉末年的命运与诅咒,老奴相信你,殿下,你将亲手结束这血与火的未来。”
当日,有消息传遍京城,皇宫戒严。
皇后死了,死在西域歌姬手里,死在了敦煌女婢手里,大皇子成了可疑对象。
传出来的消息是,因为黄石发动政变,将文武百官进行了一次大换血,扶持许多铁军旧部为官,拥护小皇子的绝对主导地位,令在北方长城和西域戈壁滩上征战的三皇子和大皇子感到不安了,三皇子先是以邯郸朝贡的名义,献上了下了毒的糕点,却阴差阳错杀了小公主;大皇子命绝世歌姬入京演奏,杀了皇后,毕竟,天下人皆知小皇子年幼,难挑大梁,黄石死了,皇后就是朝廷的实际掌控者。
朝野震怒。
短短月余,小皇子就以传国玉玺拟定诏书,起草讨贼檄文,号召天下群雄、命令各路诸侯进京勤王觐见,剿灭大皇子和三皇子。
……
苏州。
广陵重建的事情提上日程,数十万大军涌入金陵、苏州战线,组建同盟,这一次,不像上次的二十八镇盟军会盟一样群龙无首,这一次,天下群雄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驱逐倭寇,收复失地,建功立业,还我河山。吴王陈词成了盟军的精神领袖,原因无他,因为他名正言顺。
各军都在进行积极动员,荆湘、赣州等地各路诸侯,都命了战舰奔赴吴越,想南下与倭寇进行海战。
这是一场全民族的抗战。
真正做到了,地,无分南北,人,不论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雄心,亦有牺牲一切之斗志。
太安二十五年三月十五日,双方都做好了战斗准备,战争,一触即发,所有人都在默默等待着,这一战,将直接影响未来历史走向。对于各路诸侯来说,是取之不尽的军功;对于江东百姓来说,此役后,吴越两州将重返和平;对于小皇子来说,此役后,他就能名正言顺登基称帝,并且着手对抗大皇子和三皇子。对于上杉祁来说,这也是东瀛民族最后的机会。
上杉祁送来了请帖,邀请盟军领袖陈词前往江面会见。
苏州大殿内,聚集了一百多人,都是有头有脸,来自天南海北,五湖四海的将军,随便一个拎出来,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都是当代英雄豪杰,他们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聚集在此。
“这定然是上杉祁的权宜之计,吴王,还是不去为好,如今我军做好了全面开战的准备,连本间千鹤子都败了,他上杉祁定然是怕了。”有将军拱手道。
严冬位于客席第一,他领导的中州铁军骑兵团是盟军最精锐的力量,他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但他什么都没说。
陆迁笑道:“怕不是投降的,若是投降的,那就洗干净脖子,准备好赔偿款项,不然,哼哼。”
大殿内,一半人认为是东瀛的奸计,无需搭理,只要按照原计划进行战前准备,最终南下讨贼,先等打赢了海战,再命各部骑兵团冲锋,由中州铁军打头阵,最多三月,就能拿下余杭,只要海战之中取得了优势,哪怕是不惜代价撞坏倭寇的战舰,他们就无法逃出吴越,届时,他们将面对全民皆兵的埋伏,有死无生。面对江东百姓同仇敌忾武装到牙齿的军队,倭寇如何能战?
胜败已定,无非是负隅顽抗罢了。
东瀛人之所以之前能在吴越取得这么大的战果,无非是钻了空子,各路诸侯关起门来各有隔阂,互相观望,朝廷局势不明朗,再者,百姓也对官府有怨言。
一半人认为上杉祁是来主动求和的,毕竟,败势已定,无力回天,谁都能看得出来,再打下去,无非是双方都付出沉重的代价。
如果,上杉祁真愿意放下武器无条件投降,避免血战,也是不错的结果。
陈词开口了,他一说话,全场安静下来。
“上杉祁不是来投降的。”
“我与上杉祁曾是同门师兄,此人性情高傲,十分自负,断然不会低头。”
“他找我商谈,无非是想告诉我,他会做好牺牲一切的准备。”
陆迁闻言骂骂咧咧:“那就打,他娘的,十万青年十万兵,老子们还怕他们不成?既然要打,那就狠狠的打,把这些倭寇全部杀干净。”
“对,打他娘的。”
例也有严冬这样沉默寡言的,等众人争执完后,陈词笑了笑,“诸君,既如此,那就原计划行事,既然明知是开战,说不定上杉祁是来放松我军警惕,暗地里积极备战呢?”
严冬开口了,“一个小小的倭寇,竟敢伤害我朝臣民,算什么东西?当年先帝在时,四方胡虏,莫不拜见,胆敢犯境者,先帝御驾亲征,渴饮血,饥吞毡,身先士卒,既然要打,那就让他们瞧瞧,什么叫王者之师,雷霆之怒。”
他曾是兵部尚书,曾是武状元,是坚定的朝廷拥护份子。
众人不自觉燃起了熊熊斗志。
经过一夜商议,最终确立了议案。
三月二十二日时,陈词带十名悍卒陪同,前往江畔与上杉祁会面,而提早一日,荆州水师、湘潭水师、西楚水师、苏州水师做好准备,越过战线,开拔越州;中州铁军为首,带领骑兵军团和步兵大军从赣越边境出发,从西边进攻越州,同时进行。
这一战,数十万精锐倾巢出动。
这几日,全军各部都在进行着动员调令,陈词还亲自进行了誓师大会的演讲。
此役后,战争将彻底结束。
所有人都能得到朝廷的封赏。
……
余杭。
上杉祁让宫本茂返回东瀛后,召见了越王。
越王句泉是一个玩物丧志的废物,整日只知道在女人肚皮上驰骋,哪里有半点骨气?一开始,他得知本间千鹤子兵败后,屠杀广陵百姓十万余人,那一刻他怕了,他才知道东瀛人的血腥和恶劣,这是一群劣迹斑斑的倭寇,他居然与虎谋皮,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钻?
句泉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上杉祁废黜他这个王位,也落得个凄惨下场。
又听说北边的盟军气势如虹,形成摧枯拉朽之势,组建了钢铁洪流,随时要来越州作战,句泉就心乱如麻,寝食难安。
怎么办。
怎么办?
倭寇要杀自己杀鸡儆猴吗?
倭寇能抵挡住北方义军的铁蹄吗?
这时,他又得到了上杉祁的召见,句泉终于精神崩溃了,他早已憔悴,见到了上杉祁,扑哧一声就跪了下来,哭哭啼啼:“大帅饶命,大帅饶命,勿要杀我,勿要杀我。”
上杉祁笑着挽着他的胳膊,轻声安慰道:“大王无需忧虑,有我镇守余杭,定能击退敌军,大王,余杭即将沦为战场,你即刻启程,返回绿谷吧,那里在越州的大后方,尚且安全。”
“真的吗?你真的肯放我走?”句泉泣不成声,不可置信问道。
上杉祁笑道:“当然,越州是大王的越州,末将只是大王的左膀右臂,去吧,余杭要开启大战了,大王可返回绿谷,休养生息。”
“谢谢,谢谢。”
越王感激涕零。
然,句泉刚出大殿,就看到黑暗中跑出来十几个蒙面刺客,皆持着东瀛武士刀,杀气腾腾。
句泉扑通一声吓得哆嗦了一下,慌慌张张转头,看向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上杉祁,“大帅,您不是说……”
“大王,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您先行上路吧,这路途之上,惦记之人颇多,您与其死在叛军手里,惨遭蹂躏,不如死在王府,还能保留一丝贵族体面。”
句泉艰难抬头,露出苦涩的笑容,他就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却不想,来的这么快。
……
二十一日夜,海战爆发。
由曲江流域各路诸侯组成的水师舰队,全面南下,展开了对东瀛舰队的海战。
同一时间,各军各部星夜驰援,进攻余杭。
大战拉开了序幕。
三月二十二日,陈词抵达江畔,见到了上杉祁,他只有一人,这里摆着酒桌,陈列有美酒,陈词见状,遣散了悍卒,示意他们退后十里。
“陈,坐。”
上杉祁招了招手,端起酒坛,为陈词倒酒。
“喝酒就不必了吧?”陈词冷笑,坐在他面前。
上杉祁穿一袭宽松和服,踩着木屐,腰间别着竹剑,人畜无害,温文儒雅。
他双手捧起酒杯,一饮而尽,再示意给陈词看,仿佛在说,放心吧,没毒,陈词自然知道上杉祁不可能做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因为陈词虽然是吴王,是军队的领袖,但实际上并无军权,军政大事都是提前协商的,杀了陈词,并不能影响什么。
“陈,遥记得三年前,你我就是在这一日相遇,那日下了小雨,你还记得吗?”
“记得。”
“陈,我们终究成了对手,兵戎相见。”上杉祁感慨。
“我说了,从你拿起武器,侵略我的家园,你我,就是敌人,再无和解的可能,我们早已划地绝交,战场再见,绝不手软。”陈词语气冰冷,腰间长剑,有丝丝剑吟。
上杉祁沉默了。
“陈,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从未与你有机会把酒言欢过,难道,你连这个机会也不给我吗?”
陈词思忖许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是桃花,是故乡的酒。
上杉祁笑了,感慨道:“与君相识,若饮醇醪,不觉自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