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安城鸣子
帅府雄踞岐山,林氏乃是天下四大武门之一,和皇姬姓,敦煌东方氏、雪国燕氏并立,这一代的林氏家主,更是被誉为“武宗”“军神”“战神”。林孤生出身武宗,有浓郁的家国情怀,是正儿八经的民族主义,如今他偷偷离开中州,来到这千里万里之外的吴越,只为了凭借军功荣归故里,让昔日那些背地里咒骂自己的人看清楚,我,林孤生,也是真男人!
军中的哗乱,自然落到了林孤生耳畔。
副将李阳不忿道:“将军,我是粗人,是穷苦人家,我来投军,是来杀敌的,是去打倭寇的,不是拿起刀,对准养我育我的乡亲们的。将军,我没读过书,没什么文化,但我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中州人,有学识,有韬略,我就跟你摊牌了吧,这兵,不当也罢。”
大营内,许多军官响应,都对上面的军令颇有怨言。
林孤生笑道:“诸位将士们,实不相瞒,我林岐不远千里万里,爬山涉水,好不容易来了徐州城,也是和你们一样,是来打倭寇的,而不是欺负老百姓的,他娘的颜跃,贪生怕死,中饱私囊,蝗虫来了,不思如何救灾,他娘的倒好,眼睁睁看着蝗虫吃完了粮食。咱们投军报国,本就没什么军饷,他颜跃倒好,吃老百姓的肉,喝老百姓的血,中饱私囊,借着战争名义,大发横财,格老子的,诸位,我等都是有志者,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副将大笑一声,高声道:“将军,你说怎么办吧,我他娘是一天都不想跟颜跃卖命了,你若反他,我必随之。”
“倭寇是吃人的猛虎,颜跃何尝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与其助纣为虐,不如反了,我等愿意追随将军!”
“好!”
当日,林孤生召集千余部众,召开誓师大会,策划徐州内战。
颜跃的军团构成极其复杂,有颜跃自己的亲信部队,原隶属于徐州军团的两个军,总计步兵一万三千人,骑兵一千,是徐州军精锐部队;一部分是从淮阴、下相、瓢城等地来的溃兵编制,约四个旗;一部分是原先的徐州六县的守城军,约六个旗;一部分是最近招纳的新军团,约有两个军,兵力超两万三千人。
林孤生兵变后的第二天,徐州新军团内部发生重大骚乱,许多人都第一时间响应,除此之外,除了颜跃的精锐部队,其余各支兵马都响应了哗变。
……
淮阴。
淮阴受灾的情况和徐州大相径庭,所剩未受灾的田产,也只剩余四五成。
陆迁得知了此事,积极进行了救灾,勉强为老百姓挽回了局面。前日,淮阴有名的几位氏族富商找到了陆迁,委婉说今年受了灾,他们愿意缴纳更多的赋税,甚至以私人名义对陆迁的军队实行了募捐。这些富商的目的是害怕陆迁强人所难,以武力胁迫,抢夺粮食,给予穷人。自古商人逐利,要是让陆迁真的把粮食赠给了老百姓,那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年?对此,陆迁没有任何表示,笑吟吟接待了富商们,收了他们的好处。
结果第二天,就有富商来见他,主动把良田交了出来,又说自己昨日思来想去,觉得眼下是灾年,老百姓活不下去了,不能见死不救,不然到时候老百姓都盯着他们,秋收的时候有风险,与其等着到时候被哄抢,不如把粮食主动分下去,为了避免秩序问题,就把粮食交给了陆迁。
陆迁坦然受之。
尽管如此,淮阴今年的粮食还是不够吃的。
这时,徐州城内乱的消息传来了。
有探子来报,说是前几日徐州军中出了一个年轻将领,此人武艺非凡,带着千人造反,许多人响应,短短一日,徐州六县有一半都宣布与颜跃势不两立,甚至连颜跃自己的精锐部队内部也出现了奸细。
陆迁叹息,“看到没,不管什么政权,失了民心,就是这样,咱们要吸取教训啊。”
副将深以为然。
“咱们桃止山为何能屹立不倒十几年,在闽粤两州大军围剿十余年之久,依旧能茁壮成这般?”
副将不自觉傲然笑道:“当然是咱们桃止山义军爱民如子,桃止山周边地区百姓深得我军庇佑和照顾,我们和百姓打成一片,他朝廷大军算个卵?”
“不错。”
陆迁背负着手,来到沙盘前,与此同时,沙盘上原先是军事布防图的模样,现在转变成了残留的粮食田地,他说道:“传我军令,咱们又要走老路了。”
副将闻言,先是一惊愕,旋即狂喜。
所谓的老路,那就是桃止山的口号,“替天行道,劫富济贫。”
当晚,陆迁调大军秘密赶赴各氏族豪宅,除了今天主动过来愿意把田产交出来的富商,其余人都没有幸免于难,一家上百口人,除了家丁丫鬟,连他们豢养在宅内的一两百门客,都惨死在了义军刀下。
次日一早,淮阴城,人心惶惶。
一夜之间,包括淮阴城在内的六县,被灭门的氏族超过二十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无数百姓茫然的自发来到街上,就看到让人头皮发麻的一幕,桃止山义军井然有序进了那些富人的庄园,搬空了粮仓,打包了金银,连锅碗瓢盆都不放过。老百姓们心里着急,还以为桃止山义军终于露出了爪牙,更有甚者,直接开始唾骂桃止山义军,认为他们不愧是土匪贼军,这么快就暴露出了自己的野心,现在是富人,马上就会轮到穷人了。但是这个顾虑很快就被消除了。
因为中午的时候,淮阴各地都贴出了告示,安抚民众。
陆迁更是亲自登上城楼,表示桃止山义军对此次行动负责,除此之外,还对外说此举是劫富济贫,是为了让淮阴城的百姓有机会度过这个冬天,百姓闻言,无不欢呼雀跃。
就算如此,淮阴也知道,就这点粮食,根本就不支持百姓度过这个冬天的,还是会有数以万计的百姓要被饿死。
……
吴北乱了。
燕昌高瞻目远,早早离开了淮阴,也撤离了海州,临走时还洗劫了一波,赚的盆满钵满,不必再为粮食发愁了,剩下的,只需看热闹就行了。徐州兵变的事情,传遍了北边几个郡,没人援助,都在观望,颜跃的人品不怎么样,口碑也实在不敢恭维,落得这个下场,是所有人都预料到的。
八月十五日。
有消息传出来,颜跃的副将兵变,颜跃可谓是众叛亲离,被人五花大绑,捆到了城头,被斩首示众。
至此,徐州持续半个月的混战落下了帷幕,出现了十几支大小不一的军队,各自为政,都管控了区域,本以为,这次徐州的混战应该是几败俱伤的局面,最终会被其余郡的捡便宜,却不想,在颜跃死后,徐州第一时间停战,民怨停止,组成了徐州军临时联盟。
颜跃虽死,但问题还没有解决,粮食危机依旧存在。
……
广陵。
陈词“视察”了广陵后,衣锦还乡,小住了几日,他看到了乡亲们异样的眼光,没有说什么。
本间千鹤子对陈词相当重视,这一路,三百东瀛武士贴身保护,一直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陈词没有半点自由。
回到广陵后,千鹤子第一时间组织了一场宴会,邀请了广陵城内的各大将军,还有许多商贾氏族阶级的权贵,看着这些人假惺惺的恭维,陈词心中冷笑,只说自己不胜酒力,不想饮酒,他这辈子,除了上杉祁,就没和其他东瀛人饮过酒,也不屑饮酒,整个东瀛,除了上杉祁,他看不上任何人。
酒宴上,觥筹交错。
陈词注意到千鹤子身侧坐着一穿着和服的精致女人,论颜值,她生的一副好皮囊,面容姣好,有闭月之姿,羞花之容,三分拘谨,三分羞涩,三分惹人怜惜,绝对担当得起美人的称号,这样的美人,不是蛇蝎毒妇就是贤淑良妻。陈词在看她的时候,那个女人也在看陈词,她嫣然一笑,然后低头,陈词默默看向酒杯,心想,莫非这女人就是千鹤子说的给自己找的老婆?
一开始,陈词认为这个女人可能是千鹤子的亲戚,比如说她的妹妹、侄女什么的,但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酒局到最后,千鹤子一挥手,遣散了舞女,指着自己身侧的温婉女人笑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东瀛内阁参议大臣的小女儿,哦对了,她也是我的侄女。”
众将军和富商都夸张的赞叹起来,连带着把本间千鹤子说吹捧了一遍。
女人爱美,位高权重掌握生杀大权的千鹤子也一样不能避免世俗,本间千鹤子心里暖洋洋的,等一番吹捧后,他看向客席首位上的陈词,笑道:“大王,我这侄女,不知配不配得上你?”
陈词喉咙一干,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只是没想到本间千鹤子是真的下得去这个血本啊,连自己的亲侄女都能成为她的棋子。
本来,最开始千鹤子是只打算利用陈词的,甚至等秋收后,会杀了陈词,借机策划发动与朝廷的战争,然而,现在没机会了,其一,公主回了京城,陈词虽然是当朝驸马爷,丞相之子,但地位比起公主,实在差得太远,更何况辛无忌都被抄家问斩了,陈词也就无足轻重了;其二,东瀛需要取得在吴越的合法席位,就必须要扶持傀儡,放眼吴州,除了陈词,还真没有第二个选择。为了让陈词踏踏实实成为他们的傀儡,她就下了这么一计猛药。如果陈词娶了东瀛人,还是东瀛内阁大臣的女儿,他将再无退路。
千鹤子也有自己的私心,她认为,东瀛拿下吴越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大凉地方军队的负隅顽抗,迟早会被彻底打败,她要在为自己的试图铺路。战争结束后,她要增加自己的影响力,不论是在吴越,还是在东瀛,不论是军府,还是内阁,扶持陈词为王,稳赚不赔。
陈词点头:“配得上。”
此言一出,本间千鹤子愣了一下,她身侧的女人娇羞地低下头。
什么鬼?
千鹤子觉得,陈词是一块硬骨头,软硬不吃,没想到答应的这么爽快?
这弄得她都不自信了。
本间千鹤子半信半疑道:“那大王可愿娶她为妻,纳她为王妃?”
“吴州什么时候是我说了算了?”陈词讥讽。
本间千鹤子干笑一声,“大王说哪里话,你是吴王,自然是你说了算,若你实在不愿意,那便算了。”
陈词嘴角上扬,“有何不愿?素闻东瀛女子娇小玲珑,温婉贤淑,只是大凉禁止通婚,如今大帅给这个机会,有何不愿意?”
“大王真的愿意?”
陈词反问:“怎么,你不愿意了?”
本间千鹤子皱眉,心里摸不准陈词是什么意思,便点了点头,“既如此,那就挑选一个忌日,操办了婚礼吧。”
“我看算了吧?”陈词摇摇头。
千鹤子更加不解。
陈词似笑非笑道:“现在是战争时期,今年收成也不好,当一切从简才对,依我看,不如现在就交换订婚物件,以在场之人做个证人,免得我以为,大帅是开个玩笑,喝多了酒说的胡话,转眼就忘了。”
本间千鹤子有些生气,陈词这话的讥讽意味十足,让她十分不爽,当即道:“有何不可?本帅向来一言九鼎,来人,抬酒来,大王真这般急切,喝个交杯酒如何?”
“哈哈哈,喝了交杯酒,算结婚吗?”
“自然算。”
“上酒吧。”陈词大大咧咧挥手。
千鹤子铁青着脸,心想不管陈词玩什么花招,既然同意了,那就跑不了了。须臾,有人抬来了酒坛子,给陈词倒满,陈词端起酒杯,冲那勾了勾手指头,满脸戏谑道:“小娘子,来啊,你家姑姑方才说了话,把你嫁给了我,过来,陪我喝一杯。”
陈词的形象实在不敢让人恭维,就像是去习惯了勾栏听曲纸醉金迷的纨绔少爷耍酒疯那样。
“鸣子,去吧。(东瀛语)”千鹤子轻声说道。
“嗯。”
本间千鹤子看着这一幕,更加看不透陈词,不过无所谓,不管是酒后耍疯还是胡言乱语,既然陈词敢娶安城鸣子,那他就得这辈子都当东瀛的傀儡,任由她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