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方内监休沐出宫的机会,有人早早等候,只为打探元康帝的心意。
来人很出人意料,竟然是御马监王公公。
小内侍问方内监见不见?
方内监呵呵一笑,“姓王的算哪门子东西?有没有打听过,他到底代表谁来见咱家?”
“他没说。不过,或许能猜出来。他的妹子嫁给了章先生,章先生又是定王妃的义父。或许他是代表定王府而来。”
方内监蹙眉,“定王府?咱家怎么不曾听说他和定王府有来往?”
“要不招他进来问问,也就清楚了。”
方内监敲击着椅子扶手,犹豫见还是不见。
内侍躬身伺候,并不吭声,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很清楚什么时候该闭嘴。
片刻之后,方内监“嗯”了一声。
内侍便明白,这是要见面的意思。
很快,王公公被请进花厅落座,奉茶。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方内监才露面。
“王公公可是稀客啊!”
“见过方公公!”
“客气,客气!御马监前段时间很忙啊。”
“劳方公公关心,好在已经忙完了。”
王公公恭恭敬敬,一直站着回话。论身份,他比方内监低了好几个等级。而且,御马监大档头就是方内监的人。
他越过上司,独自前来见面,本就不合规矩。他都已经做好了挨一顿责罚的准备。
方内监一脸乐呵呵的,实则态度冷淡。他不喜欢王公公的做事方式。
“王公公赶着咱家休沐的日子跑过来,莫非只为了问好?”
言下之意就是让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究竟代表了谁家的意思,最好说清楚。
王公公轻咳一声,“冒昧前往拜访,小的心中一直惶恐。可,事关自己身家性命,又不得不前来。还望方公公见谅。”
方内监似笑非笑,等着他的下文。
“方公公也知道,我的妹子许配给了章安之,牵连颇深。若是事不可为,小的想早日卸了差事回老家养老。”
“王公公说笑了,你正值壮年,怎么就急着回老家养老。不至于,不至于!”
方内监哈哈大笑,摆摆手说得很轻松。
王公公却半点不敢松懈,“我实在是胆小,心里头怕得很。”
“没什么可怕的,你就安心当差。”
王公公深深一拜,“多谢方公公指点,小的感激不尽。”
送上礼物是应有之意,不能少,但也不能多到让人咋舌的地步。送礼是一个很讲究智慧的行当。
方内监收了礼单,端茶送客,王公公躬身退下。
内侍送走了王公公,又转回来。
他扫了眼礼单的内容,小声说道:“还算正常!”
方内监嗤笑一声,“云山雾罩,你猜他是不是定王妃派来的。”
“看着不太像。可,如果不是定王妃派来的,他又何必走这一趟,徒惹麻烦。”
“人精似鬼。要么就是定王妃派来的,要么就是他自己未雨绸缪找后路。直接找到咱家这里,胆子够大的。难怪十几年时间,就混到如今地位。”
“他们王家当年也是富贵过的。
“你也说当年。他现在连子孙根都没有了,还提什么当年。”方内监嗤笑一声。
后续还有人登门拜访。
方内监选择性的见了几个人。礼物全都如数收下,实话是一句没有。
他的靠山是元康帝,当然不能逢人就透露元康帝的底细,只能含糊其辞说几句。能不能理解,理解到哪个程度,他不负责。
意思就是他这里不包售后,礼物送来了就别想退回去。正所谓,离“柜”概不负责!
休沐一日,倒是比在宫里还要累一些,胜在收获颇多。那么多礼物加起来,发了一笔横财。
……
王公公离开方府,顺路去章府探望门子。
梦娘日子好过,心情舒畅,脸色红润,人都显得年轻了几岁。
一个人过得好不好,面部就能体现出来,瞒不住的。
王公公见了梦娘如今的模样,很是满意。
“章先生待你还行吧!”
“哥哥就别再挑剔他的毛病。我虽是妾室,他却以妻礼待我,府中大小事情基本都是我在操持。”
“日此甚好,也没枉费你等他这么多年。只可惜,你们二人年岁都大了,不知还能不能有孩子。”
“孩子一事,只看缘分。缘分到了,总会有的。”
王公公却不这么想,“孩子一事,总要想想办法。我去太医院找人,给你们诊脉开个调养的方子。听闻定王妃手中的药材极好,届时药材就从定王妃那里买,无论多少钱咱家给了。只希望你给咱家添几个外甥。”
梦娘感动又愧疚。
哥哥牺牲太多,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自己的子嗣。
她轻声说道:“大哥要不从的二哥那里过继一个?”
“此事以后再说。你的事情要紧。眼下的局面,咱家也不知道要不要劝你。”
梦娘不解,“劝我作甚?”
王公公斟酌着说道:”陛下心意难测,咱家不想你和王府牵连过多。可是,章府和定王府是注定被绑在一起,着实令咱家烦闷。”
“此事大哥不必操心。先生说了,定王和定王妃自有主张。若是真到了事不可为的那一天,无论什么结果,我和先生都能坦然接受。”
王公公气急,“你真是……你糊涂啊!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子嗣着想。总得提前准备后路,真到了事不可为的时候,千万不能白白等死。
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抓住。留得有用之身,以图将来。当年,若是我跟你一个想法,岂能有今日?
若是父亲母亲能想开些,也不至于误了性命。不就是抄家流放,未尝没有翻身的机会。结果,只因为受不住屈辱,就轻易结果了性命。
好在,我那会脑子还算清醒,没有步父母亲的后尘。你记住,真到了不得不做抉择的时候,千万不能轻易选择死亡。死很容易,活才是最难的。能活下来,一切皆有可能。当年你若是随了母亲去,岂能有今日。”
梦娘诺诺不敢言,只能乖乖受教。
王公公是心性坚定之人,深处绝境也不会轻易认输。
只可惜,他运气没有袁友仁运气好,走了一条没有子孙的路,这辈子只能做皇家的奴婢,围绕着宫里的贵人打转。
若是当年没有选择去子孙根,或许又是另外际遇。
要说他不羡慕袁友仁,肯定是假的。
袁友仁出身教坊司,他则是被发落教坊司。两人都是从教坊司出发,奋力往上爬的代表人物。
只可惜,他模样虽也称得上英俊,却远不如袁友仁那般俊美出众。
哎,都是命!
他现在就希望弟弟和妹妹都能过得好,比他好才是真的好。多留几个子嗣,争取下一代挣脱樊笼,真正翻身。
故而,只要宫里有点风吹草动,他总是心惊胆战,就怕牵连到章府。
他对定王府不太看好,优势有,劣势更加明显。元康帝不喜欢定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变数太多,一旦定王失败,不知道多少人会被牵连其中。
来了章府,少不得要见章先生一面。
王公公和章先生秘谈了一盏茶的时间,都没留下来用饭,称御马监有差事要办急匆匆离去。
章先生亲自将送出大门。
他对梦娘说道:“你大哥对你真是关怀备至。”
“大哥处处替我们着想,他自己的事情却不上心。从小就是这样。”
“他这是关心你们习惯了,这辈子怕是改不过来。”
“我知道。故而他说什么,我从不反驳。他都是为了我好,我不能伤了他的心。”
“你说得对。他今儿提起子嗣一事,看来老夫还需要多多努力才是。”
梦娘羞涩一笑,“先生莫要逞能,万望保重身体。”
“放心,老夫身体好得很。”
……
数日过去,建章宫!
元康帝翻开一本奏疏看了眼,丢进箩筐里。翻开第二本,又丢进箩筐里面。
连着翻阅了十几本奏疏,说的全是三个皇子的事情。大军开拔南下,仿佛不存在一样,简直荒唐。
元康帝气得将所有奏疏丢丢尽箩筐,已经没耐心继续看下去。
他怒气冲冲地说道:“类似这样的奏疏,别拿到朕跟前碍眼。朕早就说过,三个皇子还需要继续反省。”
方内监躬身应是,紧接着拿出袁友仁的奏疏。
“袁大人上本,第一批粮食已经起运。大军再有半月就该到西南,稍作休整就要直杀南诏。”
“袁爱卿的本子,赶紧拿给朕。”
元康帝迫不及待,方内监恭恭敬敬将袁友仁的奏疏放在书案上。
不论袁友仁写了什么,元康帝心情都是极好,嘴角带着笑,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袁爱卿忠心国事,这才是百官表率。朝臣们整日逮着三个逆子的事情说个不停,正经事清却不做,分明是乱来。朕必须严厉申斥。召几位大人进宫议事,朕要好好同他们说说。”
元康帝越想越气,拿朝臣和袁友仁对比,他对朝臣是越发不满。
为什么就没有第二个臣子能像袁友仁那般,一心一意为他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