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轻轻搂住妖儿的肩膀,像哄小孙儿一样笑容可掬的道:“妖儿,朕要问你一事。日前你卜过一挂,说北方将要再起刀兵,却无关中原之事。这作何解释?”
妖儿皱起了眉头,“天机玄远,我至今也未能完全参透。”
薛绍却是心头一紧,心说莫非突厥要打契丹了?
武则天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再道:“那你可曾卜算出了,玄云子身在何处?”
“北方!”妖儿不假思索的道,“好似,她与这场刀兵还有莫大的关联,却好像又不是。哎呀,天机玄远,实在难于参透!”
众人愕然!
武则天转过脸来看着薛绍,那表情仿佛在说,你意下如何?
薛绍说道:“陛下,若是军国之事,须当从长计议。”
武则天点点头,“那我们回去再谈。”
妖儿急了,“陛下,神仙哥哥,你们这就急着要走呀?多陪陪我嘛!”
太平公主说道:“妖儿,你想去我府上小住几日吗?”
“好啊!”妖儿欢喜答应,转头看向武则天,“陛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武则天微然一笑,说道,“朕叫你义母,陪你一同前去。”
“陛下真是好人!”妖儿欢呼雀跃。
一行人下了望仙台,上官婉儿便带着妖儿去找库狄氏了。
重回下座,武则天说道:“薛绍,依你之见,北方还会再有战事吗?”
薛绍说道:“臣早有料算,突厥很有可能会与契丹开战。”
“何以见得?”
薛绍便将早已成竹在胸的军事推算与一系列铺排,都对武则天说了一说。
武则天听完之后寻思良久,说道:“倘若他们当真开战,我朝又当如何应对?”
“让他们打。”薛绍答道。
“难道,就半点不予干涉?”
“不。网”薛绍道,“一但战争真的爆发,自然会有人主动前来∫style_;向我朝求助。到那时,我们再择准时机出面调停或是出兵干涉。”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对!”
武则天缓缓点头,说道:“朕再问你,倘若突厥再次谴使前来求和,如何应对?”
“他们一定会来的。”薛绍毫不犹豫的答道。
武则天颇感惊奇,“你在银川、诺真水和黑沙,三战三捷杀敌不下十万众。如此血海深仇,何以料定他们必然还会再来请和?”
薛绍答道:“仇恨既能带来战场上的动力,也会让一个国家步入战争与消耗的死循环。在接连不断的战争当中,我朝损失惨重。突厥的损失,同样也是相当惨重。尤其是上一场战役过后,突厥很有可能已经失去了元珍这位智囊谋主。就算没有,他们也很难突破受降城的防线再次南下侵扰。如果他们仍旧执着于仇恨而对我朝动兵,那么他们将要付出的代价将会无比惨重。与此同时,他们也无法再像以往那样轻易掠夺我们的边境城镇,从而从中获利。骨咄禄的头脑一向很清醒。如果付出远低于回报,他们是不会轻易发动战争的。”
“说得好。对突厥来说,战争的主要意义就是为了掠夺人口和财富。”武则天点点头,说道:“你那三座受降城建在了妙处。真是功于当代、利与千秋啊!”
“陛下过奖。”薛绍拱了拱手,说道:“对突厥来讲,如果在与我朝的战争当中无法获利了,那么请和便是他们唯一可以选择的道路。这样,他们就可以暂时抛下和我朝的争端,腾出手来转而向北、向东和向西扩张。”
“朕也早有此料。”武则天点了点头,说道:“突厥永远不会停止他们的掠夺与扩张,这是他们的天性。那么,我朝是否有必要,接受他们的请和呢?”
太平公主一直在静静的旁听,未置一言。这时她看向薛绍,表情当中颇显担忧。
薛绍看了一眼太平公主,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她怕自己又像以前那样坚决反对和盟,然后便是征战千里逾年不归。
“陛下,臣之愚见,现在可以接受他们的请和。”
武则天和太平公主同时微微一惊,这与以往那个薛绍,仿佛有点不同了呀?
“说说你的见解。”武则天问道。
薛绍说道:“我朝新立陛下初登大宝,当务之急是稳定内局安抚万民。过去的一年征战,国库损耗巨大士卒疲惫劳苦。尤其是河陇与河北两地,战争疮伤未愈百姓生活疾苦,已然不堪再战。此情此景,和盟对我朝来说亦是上佳之选。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我朝再也不用惧怕突厥假和盟而真谋战。他们再想使诈偷偷南下,无异于痴人说梦。因此臣认为,可以和解!”
武则天马上追问:“假使突厥不断对外扩张,异族酋长不断来向我朝求援,又当如何?”
“就如应对契丹一般,刚柔并济居中调停。”薛绍说道,“突厥既已二次请和,就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藐视我朝耀武扬武。倘若真到了调停无效非要逼得我朝出兵干涉的地步,那也就是他们触犯了众怒,离灭国不远的时日。到那时,臣请一军挥师北上,扫灭突厥永除后患!”
“好!”武则天极受鼓舞拍案而起,“听君一席话,朕几乎热血沸腾!——薛郎啊薛郎,你为何就是不肯做宰相呢?”
“就是!真不识抬举!”太平公主马上帮腔,“你还不赶快应承了母亲?”
薛绍苦笑,“陛下,这……”
“好吧,人各有志,朕不逼你。”武则天心情大好走到了堂中,说道:“但是朕现在,必须要把本就该要属于你的东西,交给你。”
“呃?”薛绍愣住。
武则天拍了拍巴掌,几名宦人抬来一块巨大的牌匾。武则天亲手将牌匾上的遮布扯去,上书“赵国公府”四个大字。
显然,那是武则天的亲手笔迹。她在书法上的造诣,向是非比等闲。
“从一品赵国公。”武则天威态十足,“不可再拒,否则以抗旨不臣之罪论处!”
薛绍苦笑,只得拱手一拜,“臣领旨谢恩!”
武则天点了点头,笑吟吟的说道:“朕会加派人手前去寻找玄云子,甚至不惜深入漠北。乃至你们成婚之日,朕会另赐府第。”
“陛下,不用了。”薛绍连忙道,“战争连连国库空虚,臣已经有了好几个房产住处,真的是足够了。”
“那要么是前朝的赏赐,要么是你自己花钱建造。与朕何干?”武则天说道,“你可是当朝重臣开国元勋,朕要是连一座新婚的府第都吝于赏赐,天下人还不得指着朕的后背开骂了吗?”
“别矫情了,母亲的一番好意你就全都收下吧!”太平公主在一旁说道。
薛绍转过脸来,“我说的是真心话,怎么就矫情了呢?”
“你就是矫情!”太平公主撇撇嘴,说道:“我倒想再嫁一次,再要一座新府第呢!”
薛绍一瞪眼,“你要嫁谁?”
“嫁你呀!”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要不你今晚就把我休了,明日再娶我一次?”
“胡闹!”薛绍没好气的道。
“确是胡闹!”武则天呵呵直笑,“你们夫妻俩回去再吵吧!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不必再议!”
……
于都今山,突厥牙帐。
公主与驸马的婚期已过,婚礼却没有如期举行,这让骨咄禄感觉很没面子。
原因,王昱早前倒是已经答应过了。但眼看着婚期将近,他突然又以绝食来抗争,坚决不肯成婚了。
漂亮的草原公主也是要面子的,她差点就自杀了。若非骨咄禄亲自发现,这个无辜的女子已然变成了一具冰冷的粉红骷髅。
王昱的出尔反尔,让所有的突厥贵族和大臣都很愤怒。很多人都想撕了他去喂猎犬,但却拗不过一个人的力量,就是那位寻死的公主。
她是真的看上王昱这小子了。
再者,骨咄禄本人也确实很欣赏王昱的才华。他一向就是个爱才如命之人,否则他的汗国也不会如此迅速的兴旺发达起来。
眼下,王昱奄奄一息快要饿死,贵族大臣怒气填胸非杀人不可解愤。公主觅死寻活,骨咄禄骑虎骑下。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然陷入了一个僵死之局。
这时,艾颜突然找到骨咄禄,说我可以说服王昱。但前提是你们全都不许监视围观,我才能有办法。
虽然心存狐疑,但眼下骨咄禄也就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姑且让她一试了。
艾颜带着她的女奴,来到了王昱的帐篷里。
王昱坐着,面黄肌瘦闭目不动。
“王昱,看着我。”玄云子卸下了伪装和头上的斗蓬。
听到这个声音,闭眼一整天了的王昱斗然睁开了眼睛,眼中精光迸射惊讶万分。
“我要你答应,与突厥公主成婚。”玄云子说道。
王昱愕然的看着玄云子。
“多说无益,我言尽于此!”玄云子马上扮回了那个显老又略丑的女奴。
艾颜走上前来,弯下身,小声道:“你认识我吗?”
王昱摇头。
“但你一定听过。”
王昱从来不笨,马上点头。
“我们母子需要你的保护。她也是。”艾颜说完站了起来,微然一笑,“我也言尽于此。”
王昱深呼吸,努力提起一口气来,“你们去找一个人。阿史德族的于匝池豢羊地,那里有一个穿黑衣的哑巴牧羊人。他叫,约格罗蒙厄巴!”
艾颜迷惑不解,玄云子顿时眼睛一亮,“是他让你临时改变了主意,拒婚于公主?”
王昱吃力的点点头,“此前我一直希望能被获救,也好回去见到老师当面给他一个交待。后来突厥人以屠杀俘虏和汉奴为威胁,逼我不得不答应成婚。再后来,他就出现了。他说你完全可以用你自己的死,给你的老师做出另一个交待,这样也不会害了我在中原的家人。他还答应可以带我的尸骨回到中原,让我落叶归根。我觉得,他这个办法蛮好的。”
“谁?”艾颜很好奇。
“我知道他是谁。”玄云子深呼吸了一口,“艾颜公主,我们必须想办法找到他,并让他成为我们身边的人!”
“一个哑巴牧羊人,又能作何用处?”艾颜很是不解。
“别小看他。”玄云子微然一笑,“那是一个,可以让草原人遗忘轧荦战神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