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莱拨开藤蔓,崖下十丈,别有洞天。
洞内石桌石椅俱全,内厅还有一张石床,藤蔓攀援,别有风韵,卓漆叹道:“内门小霸王,名不虚传!这地方真不错!”
苏莱趾高气扬。
苏莱手艺不行,煮个螃蟹倒是绰绰有余,支起石锅,加了偷来的灵草,意想不到的美味。
卓漆连舌头都差点咬掉了。
“喜欢吗?”
卓漆连连点头,又去抢他的半只蟹,苏莱笑眯眯的给她,卓漆疑心有诈,又不吃了。
“吃吧!”
卓漆推让一番,心满意足的享用了,半点也没想到,自己已是快耄耋之年的人了,欺负人家不到二十的小孩纸。
“漆漆,那你喜欢我吗?”
卓漆含着螃蟹腿瞪他一眼,道:“苏莱,别闹!”
苏莱笑笑不说了,也不以为意。
待卓漆吃完,苏莱献宝的把她拽到悬崖边上,递给她一条粗藤。
卓漆跟着他爬下去,远远馨香扑面,峭壁上天然凸出一块石板,花海穿蝶,好一处天然奇妙之境。
山云雾霭,磅礴来去。
卓漆也不落地,挂在藤蔓上,学着苏莱的样子,一手挽住,一手远远撑开,双足在空中胡乱晃荡。
她虽能一遁数丈,虽能御剑千里,虽能斩云破风,然而此时借力垂挂在藤蔓上,随意飘荡,竟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自在!
她笑声如铃,忍不住又叫道:“苏莱,你真是名不虚传的内门小霸王!真会玩!”
苏莱迎风大叫:“你刚才夸过这句了!再夸点别的吧!”
回山时,天色已晚,苏莱又拉着卓漆去外门。两人跑到外门药圃门口,苏莱一腿支地为轴,画了个圈。
“漆漆,你还记得吗?”
卓漆翻了个白眼,自然记得,苏莱在这儿把她埋了一身沙,她把苏莱裹了一身韭菜。
“叫我过来,就为想当年?”
苏莱拽着她手,窜到后面抱住她,卓漆反应极快,刚靠近就被她拳打脚踢的揍开,又好气又好笑:“苏莱,别闹!”
苏莱笑着和她嬉闹,非要缠过来。卓漆逮着什么打什么,手缠过来拍掉手,脚伸过来就踢脚,被他缠的烦了,步法交错,退出一丈有余,执剑在手,气道:
“苏莱!”
还没说他什么,脚下一顿,半截身子陷进粘沙里,卓漆心疼宝剑,忙收起来,整个人已经被沙土牢牢盖住,光剩下脑袋在外面。
“苏莱!”
苏莱叹气:“你叫我名字的时候,我觉得特别好听。”
卓漆瞪他,他就笑,忍不住啐他,他过来两手掀开她的紫色斗篷,揉了揉她头上的伤疤。
“哎,更丑了!”
这么说着,头左右偏移,可惜是第一次行此无赖之事,一时竟找不准方位,好不容易才对准了凑过来。
粘沙难缠,头也被他抱住,卓漆气的不行,大叫道:“苏莱,别闹!”
混世小魔王也不管,固执的把嘴唇凑过来,眼看功成,头被人一拳打开。
岳霓拔剑站在一旁,气的发颤。卓漆如同她亲妹,岂能被这臭小子如此轻薄?她气的口不择言:“苏莱!你这无法无天的臭小子!————小兔崽子!”
功败垂成,苏莱拔腿就跑,岳霓紧追不舍,竟无人管理卓漆了。
小半柱香功夫,卓漆才从粘沙里脱身,一身难闻的泥沙,自去寒华潭里泡了大半宿。
山上的星光总是触手可及,四野沉静。泡在寒华潭里,卓漆想起遇见肃焚心时光景,他那时候真丑,傻傻的在荧光里发呆。
连萤火虫都被他吓丑了!
头沉入水,又钻出水。
卓漆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黑发,从隐界拽出泥鳅,摇晃它的小尾巴:“你说,苏莱今天是闹腾什么?”
泥鳅打个哈欠,卓漆一见它的大嘴就想起它曾经咬掉过一个修士的脑袋,忙把它沉进水里。泥鳅把头扭出水面,道:“他喜欢你,想亲亲你呗。他带喜欢的人出来玩乐,这种行为,在凡间叫做约会。”
卓漆不以为然,苏莱喜欢和她亲近,但她从来不觉得,这是男女之情。
“他还是个孩子呢,知道什么叫喜欢不喜欢?”
泥鳅如果有表情,此时应当是奸笑:“你九十高龄了,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哦,你知道,你喜欢云河真人!”
卓漆斩钉截铁的回它两个字:“放屁!”
顺便抡圆了把它扔飞,此绝技灵感来源于上次扔飞金多宝。
阿迷在莲境中附和,卓漆气的磨牙,可惜竟不能如法炮制。
山间事了,金多宝和卓漆辞行,向岳霓请了长假,其母病危,应当时日无多了。
“小卓,我新学的菜式都教给大熊了。等回来,给你带桂花蜜。”
卓漆回山之后就没见过苏莱,金多宝告诉她,苏莱被岳霓狠狠的教训了一顿。气还没消,又去找静渊真人告状,胡吹一气,把苏莱领到外门做苦力去了。
卓漆笑道:“理该如此。熊孩子!”
山中无人,卓漆安心修炼,请大白传话,自请入璇玑塔修剑。静渊应允,也没再传召她前去。
对战三阶妖兽夺魂藤,她无意中领略剑阵之威,这种感悟牢记于心,伤势一好,便在璇玑塔中苦练。
她手中原有郑芳草送的阵图,用来增强魅精的惑人之力,又配合缥缈剑诀,自创一套缥缈剑阵。
肃焚心入塔,便见她闭目挥剑,剑招极慢,熟识的缥缈剑诀,竟舞出通玄之感。
卓漆收好阵图,笑着行礼:“您倒是愈发勤勉。”
她额头有汗,不在意的就抹掉。
她不像任何一个女修,用灵力控制体温,从来就是爽利干净。她不肯把灵气浪费在这些无用之事上。
肃焚心略有些尴尬,实则他是忍不住进来看看:“我筑基之时,每次进璇玑塔都觉得度日如年。”
卓漆点头:“我也是!”
肃焚心想了想又道:“实则,最不肯进璇玑塔的,是你师傅。”
卓漆不信。
肃焚心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挑开粘在她眉心的散发:“他那时候,修炼勤勉,可剑法练的不好。师尊急了,罚他入璇玑塔,他挣脱大白就跑掉了!师尊气的不行,又多加了一个月。”
卓漆摸摸眉心,喃喃道:“怪不得他总喜欢罚人入塔,原来他自己最怕这个了!”
肃焚心轻声一嘘。
卓漆出塔,紧接着就闭关进阶,冲击筑基二层了。
她灵气已满,闭关半年,阶层倒也稳固。莲境又开辟一块黄土,卓漆照常多闭关一段时日。
地方大了,阿迷四处逡巡,视察自己的领土,泥鳅看不惯它嘚瑟,变身成一大坨占了整块地,阿迷斗不过它,又让卓漆主持公道。
卓漆拎着泥鳅出来,恨恨的教训它要专心修炼,不要整日招猫逗狗,竟无处下嘴!
这家伙,已经炼气八层了!
卓漆声势大弱:“你好好修炼!早日筑基……居然都快赶上金多宝了……”
金桂之景迷人,一至冬日,叶虽未落尽,也现出萧瑟。
金多宝怀里抱着一大团毛绒,慢慢走在林中,一边走一边轻声讲述。
金母被裹的严实,又开了防护罩,一点儿也不冷。她仍有些不死心,对儿子道:
“你总要有个宗族。我要走了,你真剩下一个人了。”
金多宝从储物袋里掏出摇椅,把人稳稳当当的放下,金母瘦柴般的手掠过儿子的头,又道:“我虽然不中用,总是你的亲人。他虽然不喜欢你,总是你的亲生父亲。”
她今天精神很好。金多宝温和的望着她,笑道:“您穿这个绿色,果然好看。这是我师姐送您的。”
绿毛披风,是卓漆从苏莱那儿抢来的。
“我有很好的师姐,有极好的宗门,她们很照顾我。”
他时常会想,如果不是遇见他那个爹,她应该会随意嫁人,育有几个子女,接着儿孙满堂,像她自己憧憬的那样,平淡而幸福的过一生。
这些话,她这辈子再也没说过,她说过最多的,就是她有一个有灵根的儿子。
金母笑笑,金多宝又给她讲了一个故事,大抵是灵镜州外,有一个海州,那里的人都生活在海上。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梦见一条大龙飞进自己肚子里,她怀孕了。族人容不下她,她独自生下孩子抚养成人。
金母听的入神:“后来呢?”
“后来她的孩子修成了真仙,奉他的生母做了海神女。”
金多宝郑重道:“他要的东西,我取回来了。但是,我想和他换另一件东西。”
金母病中混沌,也灵光起来,半天吐出一口冷气:“好孩子,你愿意就去吧!”
金多宝入金府,用如意壳和老头子换取了切结书,从此和金府再无半点瓜葛。
金母笑道:“说什么师姐师兄对你真真的好,希望你不是骗我的。”
金多宝笑说不敢。
年底卓斟夫妇赶回玄山,金多宝安葬好亡母也回了玄门。
卓漆抱着桂花蜜,心里滚滚的桂花蜜食谱——
藕孔内灌入糯米,蒸熟后切片铺上厚厚的一层白糖,蒸一炷香,取出晾凉后,浇上香甜的桂花蜜汁……
或是糯米丸子,拿米酒煮了,微凉时候,再拌入桂花蜜汁,入口香爽……
一边不可自拔的背着食谱,一边自厌不已——这卓漆的肉身究竟是有多爱吃!
胖子连戳她几下,不悦道:“别光想着吃!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