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漆懒洋洋的白了他一眼,十分嫌弃:“不过是虚像,你怕什么?”
“怕死。”
那种全身骨肉僵硬的感觉太真实了,他唯恐自己真的会的被“冻”死。
卓漆一手托腮,若有所思。金多宝见她深思不悦,劝道:“丹圣宗之中必有大变故,你无意闯了进来,若是出去,难免碰到那残魂。岂不危险,不如先在此处暂避?”
他如何不知晓卓漆的心思?丹圣宗方才将九均仙鼎接引到玄山,就出了事,必定有大变故!
卓漆捏了捏耳朵,道:“既然来了……空着手出去是不是不太好啊?”
金多宝老血一哽:“所以你刚才,其实是在想这个?”
“嗯。都想了想啦!”
同时意念一动,就将那滴至灵之水存在隐界之中,那空空的圆木珠在手中抛上抛下。
金多宝没好气的道:“至灵之水本就只有几滴,你全拿走,丹圣宗首先怀疑的就是我了!”
“反正已拿走了一滴,再说了,实在不行,就推到那残魂身上。”
那残魂身上一股魔气,丹圣宗此时敢坐视不理,那今后有何损失,也纯属自作自受。
何况谁又能怀疑,至灵之水会被两个筑基修士给“盗”走呢?
金多宝嘴上满满的不赞同,指诀却不断,驱动木珠表层的符文,金光闪烁,木珠再次沉入了水底。
趁此间隙,卓漆问道:“胖子,你就没有什么对我说的?”
“有。”
“说。”
金多宝苦着脸,胖胖的额头上好几道褶子:“太多了,不知从何说起,而且,也太……”
卓漆心领神会:“你不会是想说,你是什么神龙后人吧?”
金多宝猛点头,脸颊上的肉团一甩一甩的。
“真的……”
金多宝所说的游历偶然所得,因不识货便一直放着,这说辞可以瞒过晏溪真人和琉麟真人,却瞒不过卓漆。
卓漆静了片刻:“确实难以置信。可是,除此之外,也不知道你的神龙精血从何而来,也就是说,你到现在一共用了两……不,三次。”
金多宝颔首道:“之前是两次清至上品,破开冰雪虚像的时候又一次。”
卓漆正要应答,突然蹙眉道:“来了。”
金多宝奇怪的问:“什么来了?”
卓漆揉了揉胀痛的额头,对金多宝道:“胖子,下次再说吧。保重。”
金多宝被她说的摸不着头脑,正要细问,眼前紫光闪过,旋即便觉得五感犹如罩在迷雾当中,浑身动弹不得,紧接着浑身一片冰凉。
极致的冰冻刺激了他的五感,让他有一瞬间的清醒,紧接着张大了嘴愤怒呼喊卓漆的名字,没顶的湖水灌入口中,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卓漆立在水边,任由溅起的寒水淋湿了衣裳,继而转过身,冰冷而又坚定的目光望着溪水边的人影。
居然这么快就找来了。
至于金多宝,既然存着神龙精血,想必这湖水应该无碍?倒也顾不得了。
她若活着,势必除此后患!她若死了,也要有个仇人的名号,留给金多宝、留给皎皎,留给……
静渊。
危险来临之前,便开始思量着,要找人给自己报仇了?她微微苦笑,为什么作为抹荷时,在轻音宗生活了二百余年,却找不到一个能托以后事的人呢?即便是阮正歆,她尽管信任,却也未曾想过。
她又想,既然能有几个人愿意不顾一切,替自己报仇,那倒幸运,不算在这世上白来一遭。
想到这里,她身子微微一侧,拉开了些与潭水的距离,冰冷而沉静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微笑意,破开冰雪。
随后,她又动不了了。
白石潭水对面,盛五行气势大涨,一点黑线,从脖子一直往额头蔓延,越发狰狞可怖。
随后,他一步一步,缓缓朝潭水过来。
“这潭水里,是你的朋友?”
卓漆不答,咬破舌尖,刺痛感减轻了一些因威压而带来的眩晕。
她反问道:“你是魔族?”
“这潭水冰寒刺骨,即便是修士没有防护也坚持不了多久。这样看来,我们的心愿倒是有一点相同,都想尽快结束这场纠纷。你想让你的朋友尽快脱身,在金丹修士手下苟活下来。而我,也不想逗留太久,以免他们腾出手来对付我。”
卓漆微微眯了眯眼睛——腾出手来?
如此看来,这魔物在丹圣宗潜伏了不少时间了。
盛五行——涂震微微冷笑,掌心的灵气结成了一个斑驳的闪电球,余光带着嘲讽,望向湖水。
这丫头在去鳞城对她百般捉弄,甚至害的整个族群都陷入危机之中,既然她要保,那他就要杀!
待回到去鳞城,他必定要将她扒皮抽筋,再剁掉四肢——然后,再让她日夜和骨肉里的蛆虫相伴,好好的寿终正寝。
卓漆面色不变,淡淡道:“你既然是魔族,大概也有所闻。此处就是我们人族的圣地之一,云浑湖。”
涂震眉心一皱,脸上的黑色纹路抖动起来。镜子大叫起来:“快住手!”
耽搁了这么久,方才破阵而出已经耗费了它极大的能量,若是真让这丫头逃走了,王女不会放过涂震,也一定会折磨它的。
“先把这丫头带回去。先保住你族人再说,反正你魔魂将要消散,到时候再出来,将这臭丫头的亲人一个一个的折磨至死就是。”
卓漆被困在原地,只见数息之后,涂震莫名的笑了,收了灵气,微微松了口气。
“乖乖的跟我走吧,你的朋友也不会有事。”
“你是魔族?既然不否认,那就是了。赤骝族人?”
涂震瞳孔一缩,皮肤下的黑线再次扭动起来,像一条隐藏在冰面的黑色大蛇,在不断的扭曲狂舞。
卓漆略一思索,旋即道破:“涂震?”
“不错!”涂震猛然厉喝一声,张大了嘴。卓漆知道,这是他们赤骝族嘶吼的习性,可他只是张大了嘴,接着表情十分痛苦的隐忍下来。喉咙中呼哧呼哧的猛烈呼吸着,一闪身就到了卓漆面前,掐住了她的咽喉!
“奸诈的人类!你杀了王子,是我保护不力!可你为什么还要去偷王女的东西,为什么?我们赤骝一族,在魔境只能算是中等魔族,不争不抢,生活在环境恶劣的沙原之中,以传信和载物,以及不可磨灭的忠诚,好不容易获得了王女的重用。可是你呢?你闯进了沙原,残忍的屠杀了王子……我们一族对王女对圣尊忠心耿耿,都是因为你,我不得不亲自焚毁肉身,只是为了为族人求得一线生机!可是……”
“看来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族人也许早就被处决了。”卓漆哑着嗓子,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来,像是黑暗里最深重的诅咒。“你们的忠诚,王女并不看重。她也不在意,一个族群的艰难求生,她拥有力量和权利,随手一挥,就能将你们,当做蝼蚁,彻底的毁灭掉!”
涂震张大了嘴,痛苦的抱住了头,掐在她喉咙上的手臂一紧。
卓漆似乎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接着力道一松,摔在了地面上。
阿迷尖叫起来:“主人,你猜对了,还有别的气息存在!在……那气息在左臂!”
剑影破空,比冰雪还要耀眼,她毫不吝惜精血,将浑身疼痛和识海炸裂的痛楚全部压下,虹光带着血光,在白石中猛然崩裂开来。
露从天下直!
涂震微微一愣,左臂应声而落。
落在地上,没有鲜血涌出,反而从断臂出流出了一串水珠,很快,融合成了一片灰暗的镜子。
它将全部的魔力都用来破阵,还要不惊动丹圣宗的守阵人,耗尽了气力,本身就处在十分虚弱的状态,只能隐藏在盛五行体内,和涂震心意相通,如今被卓漆斩落,识感衰弱,竟与凡物无异。
那血光,是卓漆奋不顾身,舍出的精血。
不管他说的什么,王女丢失了什么,她全不知情,此去魔境,势必生不如死。
不如痛痛快快拼搏一场!
卓漆喷出一口鲜血,虚耗的精血,让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
这种混沌之下,竟有一种生死度外的兴奋。她拔剑而出,剑指仇敌,大喝一声:“你来啊!管你是什么猪马牛羊,奶奶今天让你知道厉害!你们魔族在中原残杀生灵,既然被赶了出去,就应该乖乖的像狗一样潜伏在裂红原,还敢杀上门来?奶奶……”
接着,哐当一声,卓漆脑袋撞在了石头上,沧绫的紫光被挤压变形,光芒黯淡了许多。
暴怒的涂震凭空将卓漆摔落在地,他是赤骝族,天性崇拜力量,既不施展法诀,也不祭出法器,只是纯粹的施展出狂风骤雨一样的灵气,将面前这只可恶的蝼蚁玩弄在鼓掌之中。
卓漆在灵气中动弹不得,不断撞击在地面上,又高高的飞起,再次落下。
筑基境界和金丹中期,本就是一道鸿沟。金丹修士磅礴的灵气压制之下,即便她天纵之资,即便她慧黠多思,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阿迷哭了起来。
卓漆闭上眼,孩子气的笑话它:“哭什么?”
阿迷:“太疼了!”
主人猜的没错,斩断了那道气息,涂震果然狂暴起来。可是,它觉得,还不如之前,那面镜子还会拦着点,主人也不会受这么多苦!
“别哭,我不喜欢哭哭啼啼的界灵。”
阿迷果然不哭了,软软的声音问:“主人,我还能做点什么?”
卓漆略微思量了片刻,巨痛让她几乎难以保持清醒:“他和盛五行融合,必定是用了秘法。我不信,这世间有秘法能让人完全控制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他难以自控,就是最大的副作用。找出他气息最不稳定的地方。”
阿迷嗯了一声,良久突然短促的叫了一声。
卓漆短暂的昏迷过去。
再次醒过来,万分难受,很艰难才恢复了神智,她辨认出来,自己在隐界当中。
只是自己很小,而原本的矮胖墩仓木鼎,变得无比高大。
隐界的天际很矮,这家伙似乎要将天给捅破了。
低头望了望自己的魂体,卓漆还有些迷糊——莫非自己肉身已死,可隐界难道没有随着自己消散吗?
一个寒战,卓漆这才彻底惊醒——外界风雨依旧,金多宝衣衫褴褛,竟凭血肉之躯挡在了自己身前!
而实力强横的涂震,在意识暴怒之下,不停轰击二人,白石崩碎,半空中,如下了一场碎石雨,却拿挡在前方的金多宝没有办法。
卓漆愕然,喃喃道:“这究竟怎么回事?”
随即坚定道:“我要出去!”
木鼎上青叶缓缓摇动,随即在鼎身上现出了金色的密文。
“不过一个人修,你不过没能激发自己隐仙一族的潜能。”仓木鼎声音软糯,但语气中却不含任何感情。“你若出手,他不是你的对手。”
卓漆定定的立在木鼎下方,猛然弯下腰,行了一礼。
“你既为前辈,且有灵性,当受我一礼。”
仓木鼎沙沙回应。
“我有所求,日后必会告知。须知道,吾也并非故意推诿,今日能够现身,也纯属机缘。否则,吾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身与此界,一同消亡在时空黑洞之中。”
卓漆立起身,脑中猛然一痛,无数金光在脑洞迸发,灵魂从内到外,都无比的轻盈,而且,充满了纯净的灵气。
而此时,金多宝在他暴虐攻势之下,只能艰难的回转过肉呼呼的身子,将卓漆护在了怀中。
他缓缓的蠕动嘴唇,艰难的出声,最后只有断断续续的几声。
他只好放在心里。
对不起小卓,他不该逞强来参加斗丹大典。
或许,当时他察觉不对,应该告诉给苏莱。苏莱是剑舟大长老的嫡孙,他一定会有办法。
或许应该告诉大白。大白是那么的喜欢小卓,肯定是舍不得她出事。
也或许,他还能去求见静渊真人,毕竟,小卓是他最疼爱的小弟子,就算知晓了真相,又哪里舍得动手呢?
他想保护小卓,可凭他一己之力,却什么也做不成。
小黄豆一样的眼睛里滚落泪水,迷糊的吸了吸鼻水:“小卓,我当时真应该冒险一点啊!”
“冒险什么?”清冷的声音,一只小手,靠在他脸上,随即就是嫌弃的语气,“你丢不丢人!赶紧把自己弄干净!”
剑光洒落,天地都黯哑无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