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都警局，沈江河的办公室内，借着办理公务从各自属地赶来的卢靖和邢安正襟危坐，沈江河则戴着他的老花镜，审视着手中的两份笔录。
而细看之下，这类两份笔录与往常的笔录有着很明显的差异，其中不仅没有日期时间，同时也没有登记者签名，更是连嫌犯的签字和手印都没有！
若不是誊写者所用的是警局专用的笔录登记纸张，恐怕这都不能被称之为笔录。
“辛苦你们了，仅凭记忆把这种东西写出来。”沈江河忽然开口，看向卢靖与邢安两人的眼神隐含赞赏：“怎么样？没有被别人注意到吧？”
卢靖摇摇头，邢安这摇头的同时缓缓说道：“笔录内容我们都是口头搜集的，泄露风险极小，但是我们提审他们的事情恐怕瞒不住有心人。”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感慨一声，沈江河放下手中的笔录，表情凝重的将老花镜摘下，揉了揉眉心道：
“如果事实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恐怕这个洛基比我们预想的还要难对付的多。”
“所以就别端着了，先说说你们的想法吧。”
卢靖和邢安对视一眼，简单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后卢靖便说道：“从目前来看，每个与洛基有所联络的案犯，应该都有一台专门用于和他联络的电脑。”
“我们查了电脑的来路，两台都是被人放在商铺里代售的，且开始代售的当天就被案犯买走了。”
“而这两家商铺经过调查，都是正经经营的店铺，除了私自在税务上做过些手脚以外，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同时商铺的经营者也说过，委托他们代售电脑的人放下电脑并付了代售费用之后，便再没有出现过，就连店铺代收的购买电脑钱他们都没来拿。”
“遗憾的是，我们询问委托代售者的体貌时，仅一名老板记得对方戴着墨镜，其他的由于时间太过久远，他们已经不记得了。”
卢靖说罢看向邢安，而邢安也适时开口道：“两名案犯交代，说他们得知洛基这个人并不是通过他人介绍。”
“而是在某一天忽然收到一条短信，随后才开始与对方联络，最终一步步的走到今天。”
“并且两名案犯说洛基从未脱下过面具和手套，言谈间非常博学，同时也极为擅长操弄人心。”
“不过在探究和洛基有关的细节时，两名案犯一个说洛基虽然普通话标准，可是却偶尔会带着外国人说秦夏语的味道。”
“而另一个虽然同样说洛基普通话标准，但是却说对方曾经无意间说过一些似乎带有南方语系韵味的俚语，因此他推断对方是个南方人。”
双眼微阖的沈江河思忖道：“明白了，就是说从目前看来，不仅没有办法确定嫌疑人范围，同时也没有找到任何一条有价值的线索。”
卢靖和邢安闻言再次对视一眼，却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郁闷和不甘。
“对了。”沈江河睁开双眼看向邢安，一边思索一边问道：“这两个家伙里面那个一开始就把洛基招出来，后来又翻供的家伙，当初的翻供过程是怎么回事？”
“他说他在看押室内看到一张便条。”邢安回忆道：“在他把洛基的事情说出来后没多久，回到看押室内就发现枕头下面有一个便条。”
“内容他倒是记得，也简单，就是两个词，一个是‘闭嘴’，另一个是‘找死’。”
“当时他太害怕了，就把纸条吞了，然后又把洛基的事情隐瞒下来了。”
“而我因为觉得奇怪，就查了一下。可是并没有发觉可疑的地方，不管是监控录像，还是审讯和看押他的人员，都很正常。”
沈江河问问颔首，微阖的双眼缓缓睁开：“就是说他的势力，有可能已经渗透到了咱们内部。”
“看来真的是遇到一个不能有任何轻忽的对手啊。”
始终皱眉琢磨案情的卢靖闻言，沉吟道：“沈老，对方做得这么谨慎，肯定不会是只有这么两个人与他保持联系。”
“并且这两个案犯还说拿到电脑后就要和洛基签电子视频协议，而这个协议也分为几个级别，不同级别的收费还不一样。”
“因此我觉得，另有其他尚未明确的犯罪嫌疑人与他有所联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没有办法确认还有什么人和他有关联。而如果没有新的线索，我们很难在后续的调查中继续保持隐秘……”
“找不到别的人就先不找了。”沈江河摆摆手道：“那两台电脑还在吗？”
“卢靖抓到的那个犯罪团伙手里的电脑还在。”邢安有些无奈的答道：“我那个嫌犯因为翻供，电脑已经被处理掉了。”
“但不管是卢靖手里的还是丢掉的那台，都已经确认是报废的电脑，数据根本没有办法还原。”
“得想想办法，需要找靠的住的人，但是又不能在明面上修理。”沈江河略作思索就想起一个人，却无语失笑道：
“宋何手下倒是有这方面的人才，可问题是这家伙还在臧省逍遥，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
听沈江河说起宋何，两人会心一笑，邢安语气轻松道：“那就等他回来再处理电脑吧。我和卢靖先查一查这两个案犯所说的转账账户和汇款渠道。”
“可以，不过查的时候记得要保持低调。”沈江河点头道：“等宋何回来之后，我让他协助你们，争取把这个洛基尽快揪出来。”
卢靖和邢安点头应下，心中琢磨案情的同时，也不由自主的分出一份思绪思索宋何现在在做什么。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宋何，正与吴雪蕊站在大昭寺外的步行街上，面色复杂的注视着一名衣衫褴褛的中年女子。
只见这名中年女子上身穿红色上衣，下身是一条肥大厚实的裤子。可不论是上衣还是裤子，都因为久未浆洗而污渍满满，几近黑色。
然而即便衣衫破烂又沾染污渍，却并不能妨碍中年女子一脸虔诚的走一步便匍匐叩首一次的朝拜前行。
不过，在女子的朝拜前行间，最令宋何与吴雪蕊心情复杂的，却是两名跟在她身后，腰间捆着布绳的稚龄孩童。
这两名稚童同样身着破烂的衣衫，同时因为腰间布绳的另一端栓在中年女子腰间，直接导致他们也要跟着中年女子一步一朝拜的前行。
“走吧。”宋何面容沉凝的紧了紧手中吴雪蕊的手掌：“和我们没关系，我们也管不了。”
“十几年之后，这两个孩子，也会……”吴雪蕊看着渐渐虔诚远去的母子三人，忽然没了逛下去的兴致：“宋何，我累了，不想去大昭寺了。”
“那就回酒店吧。”宋何自然顺着吴雪蕊，带着她返身向酒店方向走去：“别太纠结了，我们对他们而言只是过客，改变不了他们的人生的。”
“嗯。”吴雪蕊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随口问道：“之后去哪里呢？”
默默将所有寺庙从旅游计划中尽数划掉之后，宋何答道：“先去羊湖，再去林芝，最后再去波密之类的地方转转，差不多就该回去了。”
“唔。”知道宋何贴心的去掉了自己不愿去的地方，吴雪蕊心头一轻微笑道：“你这么惯着我，将来不会后悔吗？”
宋何笑着扬了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目的光辉：“你都没后悔嫁给我，我怎么会后悔宠着你。”
“油嘴滑舌！”吴雪蕊闻言耳根一红，在宋何灼人的视线中，羞赧的将目光偏转向他处。
接下来的数天，宋何与吴雪蕊在映照青山蓝天的如画羊湖边拍照，在层峦叠翠的鲁朗林海中漫步，在臧省独有的高原草甸上休憩，在米堆冰川下感叹大自然的瑰奇。
十天后，假期最后一天的早晨，宋何与吴雪蕊来到了拉城机场，准时登上了飞往秦都的飞机。
“将就一下吧，实在没有飞榆城的航班了。”
头等舱中，宋何要来一条毯子，轻轻盖在吴雪蕊身上：“到秦都之后倒一趟飞机就好了。”
“嗯。”连日奔波加上高原气候确实不好适应，即便是身体属性翻倍的吴雪蕊也颇感疲累，应了一声便很快睡去。
宋何则看了眼时间，也开始闭目养神。
就这样，两人一路休息，等到恢复精神的时候，飞机已经飞抵了秦都机场的上空。
而当两人走出飞机，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准备购买机票直接转机的时候，宋何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师父？”宋何诧异接起，下意识地看了眼秦都警局的方向，失笑道：“您这时间点可掐的真准，我才下飞机您就打来了。”
“少贫嘴。”沈江河的语气有些不善：“在哪儿？”
“秦都机场，正准备买回榆城的机票。”宋何将身在机场的原委说了一遍，然后静静等着沈江河的下文。
“你夫妻俩都在？正好！”沈江河惊咦一声，旋即急不可耐的喜道：“先别买机票了，都来警局！”
从未见沈江河这般失态的宋何心头一惊，心知出了大案子，连忙将行礼和特产办了邮寄，然后便带着吴雪蕊直奔秦都警局。
而当他们抵达秦都警局后，便直接被等在门口的卢靖带到了接待室，见到了有些上火的沈江河与邢安。
“师父，你们……”宋何看着接待室桌上内有些凌乱的一份份资料，诧异道：“什么情况？竟然把你们逼成这样了！”
上火到嘴里起了泡的沈江河见宋何来了，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指着桌上的资料道：“邢安，你给他说说。”
“好的，沈老。”对于案件已是极为熟悉的邢安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缓缓说道：“是这样的，你还记得……”
片刻后，当基本案情介绍完毕，淡然坐定的宋何心中却是掀起了巨浪，一边翻阅着资料，一边脑筋急转思忖对策！
因为在邢安说到案犯用电脑与洛基联络的时候，宋何便立即意识到，此时让沈江河三人头疼不已的洛基，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混血男子！
而细细算下来，案犯露出马脚被卢靖逮捕的时间，恰恰是混血男子答应他不再在秦夏境内生事之后！
也就是说，混血男子答应宋何抛弃秦夏境内发展的犯罪团伙并兑现承诺之后，这个团伙就立即被卢靖盯上并逮捕！
靠！
这么一想，老卢还是托了我的福才抓到人的！
而且是因为我他才漏了馅，就是说我还得给他遮掩……
宋何心中吐槽，随口问道：“调查工作呢？进行到哪一步了？”
“除了和你说的那些，案犯的账户我们也查过了。”邢安撇撇嘴道：“里面的钱全都转到国外的独立账户去了，且那两个国外的账户都没有其他的流水记录。”
“专门给他们开的转账渠道？”宋何诧异道：“这个代价有点大吧。”
“和收益比起来的话，其实并不大。”卢靖闻言摇头道：“不过这些账户现在看来都很普通，有没有问题还需要细查。”
“但是因为在国外，我们没办法跟进调查。而最关键的是，这些钱在流出国外之后，很快就被提走了，根本没办法查去向。”
“取走？”宋何微微摇头，心头却是莫名一松道：“这更没办法查了。”
卢靖与邢安无奈叹气，沈江河则看着宋何道：“让你手下的那个流云帮忙吧，看看能不能把电脑数据还原。”
“我让他试试。”宋何点头答应下来，然后心念一闪说道：“对了，师父，您还记得武贵海吗？”
“武贵海……”沈江河皱眉思索片刻，缓缓点头道：“那个纵容亲弟弟作恶的官迷？有印象，他怎么了？”
“我调查他的时候想办法潜入过他家。”宋何若无其事的说出了让沈江河吹胡子瞪眼的内容，然后拿起一张照片迅速补充道：
“我在他的书房里见过一台一模一样的电脑。”
众人闻言看去，却见宋何手上拿着的照片中，正是卢靖所逮捕的案犯用来与混血男子联络的电脑！
“什么！”沈江河双眼蓦然瞪大：“你确定没看错？”
“绝对没错。”知道混血男子已经与武贵海断绝联系的宋何点点头，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说道：
“我当时也奇怪他会什么会用这么老旧的电脑。”
“但是现在想想，很有可能就是用来与洛基联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