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赶过来的郑博楠大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哟,我可全都看到了,你下手挺快的啊。”他示意了一下消失在转角的周砚,“说实话,就我男人的眼光来看,这周砚也勉强算个极品,你可以考虑一下。”
我翻了他一个白眼,毫不客气的拿过图书证,“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八卦,看来你离家庭妇男又近了一步。”
郑博楠对家务有种变态的热衷,他曾经花了一整个上午来同我炫耀,他是如何把一块陶瓷砖面从酸黄擦到白净,巨大的成就感让他走路都打飘。
不过他显然没懂我含蓄的嘲笑,摸了摸下巴,“你刚杵在这对着人家一个背影怅然若失看了半晌,一看就没存什么好心。”
“…我只是在思考,如果跟他成为邻居的话,感觉会如何。”
如果记忆没出差错,昨晚在电梯里对我说晚安的男人,是周砚无疑了。竟然在一栋楼,我瘪了瘪嘴,这是世界上,最微妙的就是这些巧合。
从图书馆出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我拎着从后门打包的晚饭走捷径回宿舍,经过会议大楼的时候碰见一旁的栅栏处跃出了一个白色影子。
矫捷又轻盈,大晚上的,吓得我连退几步。
对方听到响动,转头看见我,有那么片刻的不自然,“林蒹葭?”
我拍着惊魂甫定的心,瞠目结舌,“…周师兄?”
他凑近我,看见我手上打包的烧烤,挤了挤眉头,“大晚上吃这些好消化?”
“大晚上的穿白衣服翻墙吓人,这也算是饭后消食的好办法?”
“开会那会儿落了些东西在里面,我回来取。”
“找到了?”我看他两手空空。
他倒是仔细看了看我,“没有,明天我再问问大楼管理处。”
“哦。”什么重要东西,值得他这么大费周章?
回宿舍黑漆漆一片,陆心洁依旧没回,我接着赶论文赶到凌晨三点,期间竟然奢侈的花了半个小时来咬着烧烤串走神。
我想,如果我是在冬天遇见周砚,他在我心里的定位还会不会这么性感,人人都裹成北极熊一样,哪还能对着他的削肩膀,和白衬衣下精细的锁骨咽口水?不过转念一想,即使裹严实了,他的性感甚至说不出的妩媚又是难挡的,光他那一双节骨分明的手和薄情的眼就够了。
思考导致的后果就是第二天两眼发直,昏昏欲睡的咬着包子去开会。
外头是热辣的风,会议室里是呼呼的冷气,我撑着额头漫不经心的按着笔记本的页脚,老板在上面滔滔不绝,颇有些难舍难分的意味,宣布他要出国交流,我们就暂时托付给周砚,哦,不对,是周老师,至于他怎能变成老师的,我真不知道。
傅雯文师姐用手肘撞了一下我,声音压得低低的,“这周砚也算是空降哦?”
“不算吧,不是说是钟教授的得意门徒吗?”钟教授就是昨天会议主讲人中的那个华裔老教授。
“他好像被聘为了本科部那头的讲师。”
“哦,还真是大忙人。”我大大方方的瞄了瞄他,少了灯光和夜色,他的好看竟然多了份真实。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长发遮盖下的左侧腮。
第九章菩萨,祝你身体健康
散会的时候老板抓住我谈海外赛的事情,我对这个什么含金量极高的国际赛是真一点兴趣都没有,没说几句,他不耐烦,塞给我一张报名表让我填,中气十足,“导师,周砚。”
我闭了闭眼,艰难的接过来。
倒是周砚身旁的钟老教授在一旁跟我们说再见,慈眉善目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姥姥。
从孤儿院被带回林家的很长一段时间,林家姥姥并不太待见我,我曾听到她跟林妈在厨房嘀咕,说我这人煞气重,心思也深得很,“带回来莫给家里惹是非啊。”
老年人看人,眼睛犀利又老套,为此她特意带着我去了庙里上香。
那次算得上是我们关系的转折点。看着络绎不绝求庇佑的人们,只觉得可悲,为菩萨。所以轮到我跪在铺垫上的时候,我只说了一句,“菩萨,祝你身体健康。”
这一句,菩萨感动了没有我不知道,却把一旁注意着我的姥姥给感动的眼泪淌了两行,回去的路上,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抓着我的手喟叹,“好,好姑娘。”
从那以后,姥姥喜欢我的很,我们一起躺在床上看故事书,我念她听。她又耳背,最爱看戏剧频道,咿咿呀呀跟着打拍子,爱存钱,说是百年以后留给我,谁都不准动。她还总爱拿脸贴着我,皱巴巴的脸,谈不上舒服,但是温暖的要命。
这样一晃神,姥姥已经去世三年了好,还是被我活活气死。
因为窦卫青的案子,回学校办毕业离校手续拖到了新学期开学,哪曾想走那一趟,就像是一不小心踏进了他人的一个噩梦里。
化学室柜子深处的硫酸瓶子直接砸到我的脸上,我躺在病床上面对第一次失败的植皮手术心生绝望。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荒唐,那时候我的,竟然还能满心恶毒语言尖酸,赶跑了前来探望的林远的女朋友许绮年。
至此以后,许绮年是没有出现过了,但是疼爱我的姥姥却携着整个林家和窦氏夫妇出现在我的病床前,她抓过我的手,为我敛了敛四散的头发,问我,“蒹葭,我知道你心气儿重,但是你绝对不会做出这等荒唐事,今天我要你堂堂正正明明白白的告诉姥姥,告诉他们,许家姑娘跟远远分手,窦家那孩子的死都跟你无关。”
她苍老的眼角蕴着泪水,我嚅嗫了半天才艰难的开口,“对不起,姥姥……”
姥姥藏着的那串泪随着我的道歉缓落了我一手背,她迅速的止住我,摇了摇头,哆嗦着嘴叠着好几声的“作孽啊”,便招呼林远扶她出去。
病房门一合上,她两眼一黑就倒了下去。
这一倒,就再也没能起来。
眼睛有些发酸,原来一个人的伤心弧线,可以那么长。
我如今看着这钟老教授,可亲的很,如果没有周砚在场的话,我一定会更加亲近这老人家。
周砚的眼神,一如当初进门是姥姥看我的温度,凌冽而并且精准无比。
第十章庄警官,我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查个人?
踩着时间点去警察局取我那可怜的小电瓶,我跟庄睦聊了起来,“补漆花了多少钱?我算给你。”见面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之前我那刮擦厉害的小电瓶,现在锃亮。
“说这些没意思。”庄睦挥了一下手,表示不在意,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往兜里摸了半天,掏出一张卡片递给我。
我的…身份证…
“你好歹是遇到我们这群为人民服务的同志。”
我赶紧收起来道谢。上次豪气的甩给他就忘了要回来,他今天要不还给我,我还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记起来,就像我的小电瓶一样。
我这头不好意思,庄睦倒直露露的看着我,欲言又止,“你…你上次说的掉硫酸瓶子是怎么回事?”
今天怎么就有那么多契机让我追忆“匆匆那年”?
窦卫青案子匆匆结尾,我才得了机会回学校补办我的毕业离校手续,恰逢新学期开学没多久,整个校园生气勃勃。没走几步,就被新生拦下来问路,询问我化学实验楼,我一时也说不清,就带着对方径直过去。走了一半,对方接到电话急着要离开,便拜托我将她手上的报告书送给某实验室的某老师。
我看着她风风火火的离开,叹然她对陌生人无条件的信任后,还是认真地担起了传送员的责任,却在指定实验室里没有找到相应的老师。
我敲开隔壁门询问,带着黑框眼镜蒙着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的女老师漠然摇了摇头,我只能在走廊坐下,等着正主的出现。
百无聊赖之际,隔壁女老师再度开门叫住了我,让我帮她取个东西。
这一帮,几乎毁了我整个前半生。
我抱着臂膀对庄睦轻松的笑了笑,“哦,在化学实验室的时候,帮一个老师取东西,不小心碰翻的柜顶深处的硫酸瓶子。”
我看着他好奇的眼神,索性把头发敛了敛,“还好,躲避不算太慢,硫酸浓度不高,我的左脸靠近下腮和脖颈的地方,进行了三次植皮手术,现在还行吧。”
他瞠目结舌,呐呐了半天,才吐了一句,“哦,是意外啊,我还以为是什么社会问题,那就得报警了。”
这是身为警察的直觉?
我抿了口白开水,没有马上接这一茬子话,反而仔细看了看我的身份证照片,问他,“差别有那么大吗?”
他赶紧摆摆手,“没差多少,以前现在都好看。”
我看着他露出的手腕不自觉的笑了出声。庄睦有着漂亮的手腕子,节骨突出却不突兀,肤白却显得精细,跟女人一样秀气,就像…那年化学试验室里几乎遮掉了整张脸的女老师一样。
她跟庄睦一样,手腕秀气,弧线美好,声音隔着口罩嗡嗡然,她说,“同学,你个子高,能不能帮我拿一下柜子顶上的纸箱子?”
三年多过去了,如今对那个女老师唯一的印象,也只剩下灾难来临时我惶然侧头,对方指着柜子高处而上扬的右手,一串粉红水晶链子顺着她的手腕滑到了肘关节,真是美好的弧线,带着说不清的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