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匆匆换下了伪装的宁执从小路走到了暗牢之中,看到手执长鞭的墨酬舟,原本快速的脚步停顿了一瞬。
而墨酬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他转过头,在昏暗的火光下,那双狭长的眸子变得极为阴沉。
直到看到来人的样子,他眼里的戒备才稍稍松了些。
“宁执?”墨酬舟抬手把燃着火光的鞭子撇到一边,脸上不带什么表情,像是只是在单纯的询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梵音仙子之前还一直在找你呢。”
宁执叹了口气,看着他,重新一步步从阶梯上走下来,光影交错的昏沉感让他有一种置身于黄昏的错觉,他垂下眼睑,微微背在身后的手缓缓移到身前。
“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宁执并不答他的问题,反而一边靠近一边自顾自的继续把话接了下去,“它只是一缕被镇压的魔气罢了,就算近些年成了气候,也管不到二十几年前的事。”
墨酬舟滞了一下,仓促垂下眼,丝毫不意外宁执会知道他在找的东西。
他只是沉默。
垂在身侧的手狠狠紧握成拳,连身上垂下的衣角都在颤抖着,突然抬起头,目光空洞地盯着一脸平静的宁执。
没有歇斯底里,反而把声音压得很轻很轻。
“没有办法……”
“太重要了,就算只有一点点微小的希望……”
“我知道,”宁执看着他,眼神并没有闪躲,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笃定沉稳的安抚,“你累积的灵石都全都丢进了情报里,你的确已经尽了力了。”
说到这里,宁执顿了顿,忽然冷静的面对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瞳一瞬间被眼前的火光映照的极为明亮。
他说:“墨酬舟,你的父母,有一方是魔族吧?”
墨酬舟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发颤,一瞬间闪过无数复杂的情感,可最后,却只是用沙哑的听不到音调的语气回了一句:“是啊。”
“可是那又如何呢?”他紧紧攥着手心,双眸沉沉的落在沸腾的火光上,任由自己的情绪被一点点吞噬,“就算是到了最后,他也不愿意给我的身上留下魔族气息……”
“被制成傀儡,自相残杀……这本不该是属于他的命运。”
哪有那么多命运,不过是欲望和利益交织结成的网罢了。
正巧遇上了敌人,正巧魔族容不下异类……其实也就仅此而已。
宁执脑海里淡淡想过很多想法,也许在这一瞬间,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最后,对上那双好像要把自己摔碎的眼睛,他终究也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九香楼的情报比想象中更加厉害,分明一开始只是为了查那些魔气,到最后,却翻出了许多不大不小的事。
顾惊鹊笃定他愿意为这件事情买单,于是还趁此机会敲了一笔——但这些都不重要。
如同更多时候那样,宁执看着他,眼里带着惯常的冷淡和嘲弄。
“就当是……赔礼好了。”
他的音调压得很低,以至于就算是站在眼前的人,也只听了个勉勉强强。
墨酬舟看着他那副永远波澜不惊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忽而笃定能在他那边得到答案。
神情狼狈的青年缓缓靠近,而宁执只是看着他,不发一言。
直到……
两个被火光映照下的影子交汇,突然,僵硬中带着些许柔和的语调划破寂静,配着那一瞬间脑海里的恍惚,让他宛如进入了安宁的梦境之中。
——是迷药。
最后的意识消散,墨酬舟疲倦的合上了眼,耳边是对方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好好睡一觉吧。”
宁执抬眼看着被挂在墙上维持着顾梵音幻象的某人,脸上显而易见的划过了一丝不悦。
摆手收拢了这里最后一点溢散的上古魔气,宁执低下头,拎着墨酬舟的衣领子迅速离开了这个地方。
而就在他迈出门的下一秒,顾梵音平静的从另一个门口踏进来了。
此处已是空空如也。
她看着被强行抹消掉伪装的人,眼里突然泛起了几分真切的笑意。
“又被跑掉了呢……”
地上燃烧的快要到了尽头的火光跳跃着,将顾梵音的影子拉扯的很长。
“为了以绝后患。”
她笑了笑,暗红眼瞳中的嗜血一闪而过。
等到第二日有人来查看时,这里除了一句现出了原形的尸体,其他皆是人去楼空。
高高在上的魔尊震怒,终于敛起气息主动探寻自己散在外面的魔气,然而,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些几个稍微集中的魔气竟然已经完全察觉不到了!
这种情况……除非有人将其吞噬,要不然就只可能是更为强大的个体掩盖了其中的气息!
痛失分支的魔尊:“!!!”
他阴沉着脸色坐在高位上,抬手就招来身边信任的下属,直接下了截杀修仙界之人的命令。
“哼,本尊不出手,他们就真当我魔界是什么让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了?”
“你,”魔族指了指为首的魔将,留下的话语透过暗色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连带着几身故意的嘲讽。
“去把宁执抓过来!”
“一个妄图贪图不属于自己东西的废物,敢在魔界撒野,正当自己是这里的主人了?”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的从某人身上扫过,掺杂着指桑骂槐的嘲讽,一点一点碎掉了身边玲珑精致的果盘。
“啊,没问题,”被指到的魔将丝毫不慌,掸了掸袖口,像是要掸掉沾在过于艳丽的衣袍上不知道是谁的血,“我可最喜欢和强者过招了。”
“要是能够剖开他的皮肤,尝尝其中流淌的血的味道就更好了……”
“……听到了还不快滚下去!”
魔尊别过了脸,似乎对他一副贪图享乐的样子,有些无法忍受。
偌大的魔殿里安静了一秒。
随后,那道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享乐的身影,笑眯眯的转身离去了。
他迈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步伐,直到远远的离开了魔殿的范围,才嗤笑的对着后面呸了口气。
“啧,宁执看着虽然也挺糟糕,但倒是比高台上那个玩意儿适合魔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