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了不知道多久,她也不知道方位,地上到处都是盘根错节凸起来的树根还有一些矮小的灌木丛,走的磕磕绊绊,心里越加恼火,忽然听到前面隐有火光人声鼎沸,吵吵嚷嚷的宋卿心中一紧,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躲藏到了一棵树后。
刚退到树后,嘴巴猛地被人捂住,宋卿一惊,一道压低的声音响了起来:“别出声,跟我走。”
是高鸣。
宋卿心下莫名一安,老老实实地被高鸣拉着远离了那处人声。
高鸣一路闷着带着宋卿在林子中十分熟练的左转右转,最后成功的转到了一条小路上,坡脚男人正在焦急等候,看到高鸣把宋卿找了回来顿时松了口气:“你跑到哪儿去了?害得我们一通好找,还有另外一个人呢?”
“她刚才走岔路了,还在林子里打转呢。另外一个人我没找到。”高鸣抢先答道。
坡脚男人刚要再说,就听到前方脚步纷乱,一行人举着火把正在迅速接近,然后迅速把他们三人团团围了起来。
为首的大汉举着火把走过来,正是在训练场大门那个与人打赌赢了钱的大汉,看到这边三人便是一愣:“怎么是你们。”
坡脚男人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见一伙人气势汹汹而来,面上就有些惶恐:“老十,发生什么事了?”
老十皱眉道:“有人逃了。我们正在追捕,你们怎么......”
宋卿心头一跳,瞬间紧张起来。
坡脚男人不安的回答道:“我们在书阁那边被大雨困住了,现在雨停了才从那边过来。”
高鸣接道:“和我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一区的小孩,方才被一区的萧川等人接走了,您大可以去问。”
老十这才舒展了眉头,既然有一区的人作证,那就应该不是说谎了,于是放缓了语气说道:“现在外面乱的很,你们快点回去,当心被牵连。”说完对着后面的人说道:“好了,这边没有,我们去别的地方!”然后就是一行人疾步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宋卿忍不住松了口气,这样说来刚才那边吵吵嚷嚷的应该也是在抓人,刚才自己在那林子里乱撞乱闯,如果不是高鸣及时找到自己,恐怕自己也会当做要逃走的人抓起来,到时候可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对!宋卿突然想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刚才那个木讷少年把自己拽走,不会就是要跟她一起逃跑吧?!
很有可能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就参与了逃跑计划。
那么,木讷少年如果真的有幸逃走还好,如果被抓了,那么说不定就会把她给供出来!
想到这里宋卿不由得瞬间吓出了一身冷汗。
正在此时,高鸣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你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哪里也没去过。”
宋卿猛地抬起头来,看到高鸣的眼睛在黑暗里格外的明亮坚定,莫名的给人安全感。
到了甬道口,有两名大汉守在门口,坡脚男人又是一番解释才放了行。
安全的回到房间,宋卿还是感觉十分不安。
外面一个轰隆隆的炸雷,大雨再次泼盆而下。
整个甬道里都散发出不安的躁动。
宋卿几乎可以听到其他房间内少年们低声而兴奋的讨论着那些逃跑者抓回来之后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几乎没有人会认为那些逃跑者可以成功。
这集中营的大部分人都被调去追捕那些逃跑少年了,没有人制止谈论,所以甬道里的声音越来越大。恐怕整个集中营,只有宋卿一个人是衷心的希望他们能够逃出去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喧闹的气氛中,宋卿紧张地等待着某一个时刻来临。
来了!宋卿的心头一震。
有沉重的脚步声从甬道口传来,熟悉的喝骂声响起:“吵什么吵!都给老子闭嘴!”
甬道瞬间安静下来。
一双双眼睛无声的望着那两名大汉一路气势汹汹的走过,最后停在了宋卿的房门前。
没有人再说话,他们无声的期盼着什么。
门被打开。
老七对着宋卿用冷嘲的调子说道: “一零九,出来吧,司教头有请。”
宋卿抬起眼来看他一眼,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她竭力的控制住自己的双腿不要颤抖。此时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害怕、恐惧已经完全的占据了她整个大脑......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冷不防地,她对上了一双有些熟悉的眼睛。
高鸣站在屋子里,无声的注视着宋卿,然后用手指指向了自己。
霎时,犹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浇灌而下,宋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高鸣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步履从容,眉眼间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赵良将高鸣宋卿这一瞬间隐秘的互动收入眼底,眼睛里就浮起了浓重的狐疑之色,怎么也想不明白高鸣和一零九之间是怎么“勾搭”上的。
宋卿被两名大汉一左一右的挟制着,一走出甬道就看到前方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打着油纸伞在雨中站立。
“你们两个先回避,我有话要对她说。”顾彦池淡淡的说道。
“可是教头那......”老九还有些犹疑,老七就把他拽走了,识趣的走到了二十米外的地方候着。
宋卿干咽了一口口水,想起顾彦池前不久还告诫自己不要做蠢事,想来他此时心里肯定十分恼怒自己阳奉阴违,想到此处,便要出言解释:“顾先生......”
话未说完就被顾彦池打断了:“待会儿无论任何人指认你做了什么事,你都要咬死了说一概不知。我自然可以保你平安。”
宋卿微愣:“顾先生......”
“感谢的话可以不必再说,对你我都毫无益处。以前如何我可以不再追究,可若犯第二次......”
“绝对不会再有了。”宋卿连忙说道。
“很好。”顾彦池嘴角噙着一抹满意的笑,眼睛里却分明带着冷意:“我讨厌麻烦,如果恼起来,指不定会亲手了结了这个麻烦。”
宋卿连忙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好了,过去吧,别让教头等急了。”
宋卿如蒙大赦,立刻拔腿就往那两名大汉那边跑。真是一刻也不想和顾彦池待在一起了。
“一零九,真是好手段啊,连顾先生也对你另眼相看,看来我之前真是小看了你。”老九阴阳怪气的说道。
宋卿只是低头不语,她现在说什么都是错,不如什么都不说。
等到了大堂,宋卿浑身上下都淋了个透湿,水滴顺着头发滴下来流得满脸都是。
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跪了一排人,一个个全都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只有最边上的木讷少年,虽然跪着,却还是挺直了背脊。看到宋卿进来,大堂里的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木讷少年表情复杂的看了宋卿一眼,然后就转过了脸去。
端坐在大堂正中的司教头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好了,一零九到了,既然你们几个指认的他,那就与他当场对峙吧。”
宋卿瞳孔微微一缩,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坐在司教头下首的顾彦池。
顾彦池却只是专注把玩着手里的扳指,竟像是毫不关心一般连看也不往这边看一眼。宋卿看到这样的顾彦池,却莫名的觉得心里有了点底气,不等那几名少年攀咬,就挺直了腰杆朗声说道:“不知道教头深夜将我扣押至此所为何事?”
顾彦池闻言这才看过来,眼底染了分笑。
司教头讶异的看了宋卿一眼之后才说道:“这些人说他们逃跑,是听了你的唆使,所以拉你过来与之对峙。”然后对着下面跪着的一排少年说道:“现在你们可以说话了。”
中间一名少年勉强还能说得出话来,结结巴巴的供述道:“月前,一零九偷偷找到我们,说要计划逃跑,我们先前并无逃走的念头,却到底受他鼓惑唆使,再加上他信誓旦旦一定能够逃出去我们才起了想法。他说以雨为信,趁着今日暴雨,分别从各个地方赶至防线区......”
宋卿极其突兀的笑了一声,在引起全场人的瞩目之后才冷笑道:“你说我唆使你们逃跑,敢问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少年说道:“你本来也是要跟我们一起逃跑的,你找上我们就是相借我们的力帮你逃出去,却不想我们到了约定的地方久等不至......”
宋卿讥讽道:“可笑!既然我要与你们一起逃跑,而且我还是主谋,那为何我却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那少年不想宋卿直到此时还镇定至此,不禁有些慌乱,激动地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会临阵脱逃?!说不定你就是要害我们!”
宋卿针锋相对:“我为何要害你们?你我以往可有仇怨?”
那少年顿时说不出话来。
宋卿眼中隐见锋利,不再理会这名少年,而是对着首位的司教头说道:“昨日大雨,我与其他人困于书阁,雨稍微停歇之时才从书阁中出来,途中曾遇一区萧川等人,后又遇一队抓捕逃犯的队伍,盘问之后并无不妥方才放行。一路而来皆有书阁一名坡脚男人与高鸣作证,如若不然,也可唤来昨日盘问我的那人前来。”
宋卿话音刚落,就有一名大汉自外面进来,对着司教头拱手道:“回教头,昨日小人确有盘问过他,后又去一区问询过,确如他所说。”
司教头一点头,老十便退了出去。
宋卿又问道:“敢问教头,我之实力与外面之人如何?”
司教头此时已经对宋卿的怀疑已经消除了大半,又见起落落大方丝毫不见以往阴郁,心中也是颇为喜爱,便是笑着答道:“算是上流。”
宋卿嘴角勾起一个自信而狡黠的笑容来:“教头不必替我谦虚。我敢说,同龄者中,以我的实力不惧任何人。也就是说,我依靠自己的实力光明正大走出去的几率远远比我与这些只会拖我后腿甚至随时都可能会出卖我的人逃出去的几率要大得多。若不是个傻子,谁都知道怎么选。我与这些人更无旧怨,亦不是刻意陷害。”宋卿声音清脆,字字清晰,一双乌黑的眼睛闪烁着极其耀眼的光芒:“那么,敢问教头,我以何故唆使其逃跑?”
司教头一时无言。
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无论是坐在首位的司教头,顾彦池,还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少年们,还是那候在大堂外等着看热闹的大汉们,全都被震住了。
宋卿此时浑身上下淋得跟落汤鸡似得,偏偏背脊挺得直直的,像是一棵坚韧的翠竹,一双眼睛不闪不避目光灼灼盯着首位上的司教头,口中言之凿凿,话音铿锵有力,斩钉截铁竟平白的生出一种逼人的气势来。
顾彦池简直要忍不住鼓起掌来,他的眼中第一次没有了审视与怀疑,而是用一种充满着欣赏与和蔼的目光看着宋卿。
这个面对满堂杀机不但丝毫不惧反而露出锐利锋芒的少年还只有十三岁。
此时司教头与顾彦池看着台下站立的小小少年,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