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 现场
眼前的情景,让张文定突然理解了徐莹为什么要坚持前往。
对他们这些干部来说,这件事情仅仅只是一个麻烦,但是对于死者来说,那就是跟亲人阴阳相隔的绝望与悲痛。
跟这份绝望和悲痛相比,麻烦又算什么呢?
将心比心,谁没有亲人?
是的,出事的地方是工厂,可是这工厂是在开发区里,徐莹是开发区的父母官,她不去谁去?
这在一刻,张文定不再觉得自己是为了保护徐莹而来,他觉得不管如何,自己应该过来看看,看看能不能为这些悲痛的人做点什么,能不能帮帮忙——尽管他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能够帮上什么忙。
年轻的副科级招商局长心里,一直存着一份悲悯之心。
走过去的空档,张文定匆匆也往周围瞄了一眼,虽然现在是晚上,但由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灯光还是很充足的。视线可及处,只见一个长方形盖着蓝色铁皮顶蓬的厂房除了一个角还支撑着,其余的已经大部分坍塌,还有不少地方的铁皮被损毁,不知道是塌下来的时候就成了这样,还是救人的时候弄的。
从那个还支撑着的角落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厂房应该就是用浇灌的钢筋混凝土为支撑点,然后周围用铁皮钉成墙面,上面直接盖顶蓬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之类。
这玩意儿应该是空空旷旷的才对,上面也没啥重量,怎么会垮塌成了这样呢?张文定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管他解不解,现在的情况都容不得他百思,因为他已经随着徐莹的脚步来到了哭闹声的源头。
张文定的目光首先就落在了几个哭得声嘶力竭的女人身上,然后便看到了地上有三处地方盖着白布。从形状上看,他就知道那应该是意外惨死的工人了。
生命太脆弱啊!
他听着遇难者家属的哭声,心里挺难受,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徐莹,发现她身子在微微发抖,就连双腿,似乎也在颤抖。
他明白,她肯定是看到地上的遇难者了,心理承受能力受到了极大的考验。
这时候,在离这悲痛的哭泣者不远处,另有几人正在情绪激动地叫喊着,怒骂着,边上有好几个警察站着,还有两个管委会的人也站在那儿,偶尔解释几句,大部分时间就任由那几人唾沫横飞地发泄着。
其中一个管委会的工作人员扭头,刚好看到徐莹和张文定过来,顿时喊了一声:“徐主任、张局长。”
他这一喊不要紧,情绪正激动着的工厂员工和家属都把目光集中了过来,随后脚步便往这边移动。
张文定一看这架式,赶紧一步挡在徐莹身前,开口道:“大家冷静一点,有什么事情咱们慢慢说。”
“还说个卵,把周疤子喊出来!”
“你是谁啊,小后生喊你们领导来……”
“我们很冷静,喊周疤子出来谈……”
一声声吼叫夹杂着愤怒从人群中喊出,震耳欲聋让人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好在他们都的愤怒都只是在嘴上,并没有人动手。
张文定深吸一口气,然后丹田发音道:“大家静一静,我是开发区招商局局长张文定,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个一个谈,不要这么吵好不好?”
“招商局局长?你说的不作数,我们要见管委会主任。”
“对,要见管委会主任。”
“喊徐莹主任过来,我们要见徐主任……”
“徐主任不来,我们就去市政府,找高市长。”
叫喊声此起彼伏,张文定心里虽然很紧张,可也还没有太大的担心,这些人能够说出这种话,能够叫出徐莹的名字,看来是真的只是想谈一谈,应该不会有动手打架的意思。
到这时候,他有点明白龚玉胜为什么会受伤了,想必是这些人要见徐莹,可他龚大书记自认也是管委会的领导,摆了点官威,然后这些人当时的怒火比现在要猛烈一点,所以就挨了打吧。
忍住回头去看徐莹的冲动,张文定想通了徐莹为什么要马上赶过来的原因了,这种事情,如果在开发区一个处理不好,闹到市里去了,那她这个管委会主任可是要挨板子的,而且最后事情还会回到开发区来处理。
所以她尽管害怕,却也只能前来。
坐到了这个位子上,享受权力的同时,也要担起相应的责任。
徐莹也听到了众人的声音,在走过来的路上,她心里其实很慌乱,尤其是看到那三块盖着遇难者的白布上那些血迹时,几乎控制不住吐出来,可是在听到这些人强烈要见她的愿望,她居然出奇的镇定了,伸手拍了拍张文定的肩,然后深吸一口气,高声道:“我就是管委会主任徐莹。”
这句话一出来,吵闹声顿时停止,场面出现了一个短时间的寂静,然后,便又七嘴八舌地吵开了,一个个争着向徐主任诉说着。
“安静一下、安静一下。”徐莹举起一只手道,然而这些人不听她的,依旧高声自顾自地说着。
这时候,石三勇走了过来,他身边一个穿着警服的人脸一黑,喝道:“吵什么吵?你们是来吵架的还是和徐主任说话的?你们要见徐主任,现在徐主任来了,见着了,是不是要让徐主任走啊?吵,你们继续吵,看你们能吵到什么时候,吵清白了再和徐主任说。”
他这一嗓子,倒是镇住了众人,然后人群中又出来个中年人说话了:“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吵了。一个个跟徐主任说。”
这中年人貌似还有点威信,众人都还比较听他的话,都没再吵,偶有不满者,只是轻声嘀咕了两声。
张文定本想提议到陶瓷公司会议室里去谈事,但徐莹却没那个意思,就站在那儿和众人说话。
这一说,事情的简单经过就明白了。
陶瓷公司由于效益好,晚上也要加班。而工厂一侧由于堆放原料过多,也有可能是混凝土支柱或者上面的铁架铁皮墙质量上有问题,总之,一侧发生了倾斜,然后扯动了顶蓬,再然后,就那么垮了。
当场砸死三个人,伤十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