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轲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清了清嗓子:“吾言汉王'不似人君'者,非诋也,实憾也!”
这个开场既震撼人心,又悬念十足。我孟轲说过,汉王“不似人君”,但这不是诋毁之词,乃是抱憾之语。
孟轲继续侃侃而谈:“昔者,三皇以圣德治世,五帝以贤御其民,三皇五帝,皆未及汉王之功绩也!”
三皇五帝,都不如汉王!这番话的也足够震撼,商汤周武之功,也不敢说超过三皇五帝吧,但孟轲认为,汉王超过了!
孟轲道:“汉王起于微末,弱国公子,其根基之薄弱,虽汤武不能比也。”
这是实话,与汉王俱酒比惨,商汤和周武都差点,他们都是凭借强大的部族实力才实现改朝换代的。
而汉王不是,他在祖庙之中,小小的仆人都敢对他下手,差点掐死他。
“夫汉王,文则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兴学重教,礼仪渐兴;武则威加海内,蛮夷宾服,疆土开拓,宇内晏然。汉侯之德,泽被苍生,其功,彪炳千秋。”
这话也说得没错。
文治方面:普及教育,引进良种,丰富农业,开拓商业,创举工业,这都是前所未有的创举。
武功方面:汉王是消灭了匈奴、东胡、林胡的,甚至拿下了朝鲜,攻下了倭郡,实现了夷洲、珠崖归入版图,这绝对是前无古人。
孟轲越说越激动:“昔者周公制礼,天子仅可称王;今观汉王功业,虽三皇五帝不能及也!”
“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名!”
“今汉王混一宇内,肇造乾坤,岂寻常'人君'可拟?以轲愚见,汉王德兼三皇,功过五帝,孟轲早就识破。故曰:汉王不似人君,宜号'始皇帝'!”
正在记录孟轲之语的学宫令,笔锋骤停。殿中诸子,齐齐失声!
孟轲提出尊汉王为“始皇帝”,因为“人君”这一概念已经不能代表汉王的丰功伟绩了。
孟轲骄傲地扫视着众人,这,就是当年我说“望之不似人君”的理由,我早就看出来了,“人君”格局小了,汉王当称“始皇帝”才嘛!
当是时,正值夕阳西下,晚霞满天,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群乌鸦,向着夕阳飞翔而去。扑闪的身姿,像极了一只只燃烧的火鸟。
孟轲更加抓住了这天之异象,他大步奔向殿门之外,指着这一副残阳如血的满天画图道:
“今四海黔首拥戴,列星垂象示瑞,此天授'皇帝'尊号于汉王也!”
孟轲又疾趋三步入殿,用几乎劈叉了般的声音吼道:“去'王'号如弃弊履,称'始皇帝'若佩新玉。使千秋万代知,自汉王始,华夏方有真天子!”
其声振聋发聩,余音绕梁。
一名宫中寺人快马驰入天府学宫,离着论辩堂老远老远,就扯着公鸭嗓高喊道:“王令,宣孟轲,入宫觐见!”
孟轲一脸得意地高声应诺:“臣谨奉王令!”甩了一下袍袖,大踏步地行了出去,将呆若木鸡的满屋诸子晾在身后。
由孟轲来提出:“汉王当为始皇帝”这一理论,比墨家乃至汉国诸臣自己提出来,效果要好得多!
孟轲通过自己的学识修为,以及临机应变之力,化解了诸子设置的步步杀机。在诸子都未得汉王接见的情况下,华丽丽地成了汉王的座上宾!
孟轲步上殿堂,高声报号:“臣孟轲,参见我王!”
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在孟轲的耳边响起:“孟夫子,别来无恙乎?”
孟轲浑身一颤,这声音,太特么熟悉了,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这,这,这,这……这是墨九的声音!曾让他尴尬到恨不得钻到地缝中的墨家小九的声音!化成灰他都能记得!
孟轲忘了礼仪,忍不住伸直了弯下的身子,循声望去。
汉宫朴素的王座上面,端坐着一位冕旒衮服的王者,绝对应该就是当今天下的主人——汉王俱酒。
但,那个声音,又是谁发出的呢?
汉王俱酒微笑着向孟轲微微一礼,在先秦,君主向臣子行礼也是常态,不像后来王朝那般礼法森严。
“孟夫子,请上坐!”汉王再发声音。
孟轲的身子猛然怔住了,这声音,墨九的声音,正是从汉王的口中发出来的。
孟轲的脑袋里飞速地变幻着画面:汉王俱酒,墨家小九,俱酒,墨九……不好,汉王俱酒,就是墨家小九!
唯一不同的是,孟轲第一次见汉王斗田忌时,汉王尚是白面青年,而如今王座之上的汉王,鬑鬑颇有须。
不过,无论哪一面印象,都没有墨九当年那一副如同瀑布一般的大胡子。
汉王看出了孟轲的猜疑,他起身,走向愣怔在当地的孟轲:“孟夫子,是否在想,朕差了一部胡须?”
汉王几乎走到了孟轲面对面的位置,孟轲的脑海之中,各种印象重叠重叠再重叠,终于将墨九的形象与汉王的形象重叠了起来。
面对学宫学子幸灾乐祸的捅刀,孟轲镇定自若。而在明白了墨家小九就是汉王俱酒的这一瞬间,孟轲汗出如浆,汉王的王者气度压迫感太强了!
“臣当初不识大王,口出狂言,大王请责臣之罪。”孟轲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
汉王伸出强劲的臂膀,搀住了孟轲急欲下拜的身躯:“朕盼先生,如久旱之盼云霖也,先生上座!”
孟轲坐定,汉王虚心地请教道:“孟夫子,朕今终得天下,然如何治理天下,还望先生教我。”
汉王虚怀若谷的态度,令孟轲吞下了一颗定心丸,他决心拿出浑身解数,抓住机会,在汉王面前好好地表现一番。
“臣轲今日得见天颜,幸甚至哉。我王栉风沐雨,披荆斩棘,终成一统大业,此乃天命所归,万民之福也。”
“既然我王垂问,轲斗胆直言:夫天下,马上得之,却不可马上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