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忽然打了个趔趄。
距离最近的阿木下意识扶住她。
细看之下却是吃了一惊。
灯光下的童言面色青白,眼周的黑影像是抹上去的,她的嘴唇发白,一双清澈的眼睛看到阿木,一会儿竟溢满了泪水。
“夕兮——”阿木担心极了。
童言摇摇头,后退两步,靠在工作台的边缘,低下头,好半天没有说话。
直播间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阿木默默相陪,直到她再次抬起头来。
“我没事了,谢谢你,阿木。”
阿木仍旧担忧地望着她,“可你看起来并不好,是太累了还是刚才的听众吓到你了?”
童言露出一抹苦笑,“都有吧,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阿木知道她吓坏了,刚才情况紧急,连他和小柯都乱了阵脚,遑论一个没经历过什么事情的姑娘了。
可她当时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换做其他人,不会比她做得更好。
“你还在加班?策划案还没出来吗?”童言工作上的事,阿木听百事通小柯提起过。
童言点头,面露忧色,“是啊,洪前辈快要愁死了。”
阿木拿了个一次性纸杯,一边接水一边说:“我们这边的方案听说是出来了,不过,那帮人嘴紧得很,打听不出来什么。”
童言接过阿木递来的水杯,“谢谢。”
她叹了口气,说:“以前不知道搞策划这么难,一丁点的不满意就会把之前的努力全否决掉,想想其实挺委屈,挺心疼的,可是没有办法,你也知道,前辈那个人,是个完美主义者。”
洪书童和他们几个都很熟悉,阿木也表示赞同。
“我对策划一窍不通,帮不到你,抱歉。”阿木说。
童言指了指工作台,“可你的专业是一流的,我们想做也做不来。”
阿木腼腆微笑。
童言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容,这是她几日来为数不多的惬意时光。尽管身心疲惫到了极点,可就是这样的时间,这样的环境,和知心好友聊上几句,却胜似那些觥筹交错之下虚情假意的华丽辞藻。
童言看看表,起身,“我得回去了。”
阿木拿起她的米色风衣外套,递过去,“穿上吧,外面凉。”
童言穿上风衣,冲着阿木挥手,“我走了。”
刚走到门口,听到阿木叫她,她回过身。
阿木挠挠头,有些迟疑地问:“你刚才和女听众讲的故事,是你……是你和季主播……”
童言怔了怔,随即呀一声捂住脸,“我说露嘴了吗?你们都知道是我了!”
阿木赶紧摆手,“不,不是,你没说露嘴,是我猜的。”
童言和季舒玄的恋情,至今未公开,不过熟悉他们的人,应该不难猜出来。
童言的脸烧得厉害,“我胡说的,你别当真。”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说:“我走啦,阿木。”
不等阿木回话,她就跑了。
阿木摇摇头,眼睛却盯着她留在桌上的水杯,停留了许久,才怅然地叹了口气。
童言刚走到电梯口,就撞到从里面疾奔出来的人影。
她还来不及反应,对方就扑上来抱住她,“徒弟,你没事吧!”
是花溶。
童言被她上上下下摸了个遍,躲都来不及。
最后,她一把抓住花溶探向胸口的狼爪,“我好好的,谁跟你说我有事了?”
花溶讪讪一笑,拍着胸口,“吓死为师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童言哭笑不得。
花溶想必是好梦正酣的时候被惊醒的,穿着一套卡通睡衣就来了电台,她睡眼惺忪却又惊慌失措的模样,还是感动到了童言。
童言抱着她,“师父,你怎么知道我出状况了。”
花溶翻翻眼睛,“还不是因为某人。”
“某人?是谁?”她讶异不已。
花溶神秘一笑,拉着她按下电梯,“跟我来。”
谁知电梯到了,里面却站着高大魁梧的洪书童。
洪前辈也是为她而来,于是,三人一同下楼。
走到大厅,花溶指着大门的方向,“徒儿快去,有人等着你呢。”
童言拉住她,“你不和我一起?”
花溶嫌弃地拨开她的手,“你多大了啊,我又不是奶妈。”
童言无奈,只好自己一个人过去。
洪书童下楼时已把直播突发事件问了个大概,看童言没什么事,就准备上楼。
谁知,刚一转身,衣角就被扯住。
“你陪我一会儿,好吗?”
洪书童诧异转头,“你不是害怕吧,花溶。”
花溶抿紧嘴唇,没吭声。
洪书童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通行大厅,摸了摸鼻子,笑了。
“要不,你跟我上去待会儿。”他建议。
花溶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还要搭顺风车回家。”她指了指外面。
洪书童眯了眯眼,原本就疼得快要炸裂开来的头愈发疼痛难忍,他咬了咬牙,从齿缝里钻出一声,“好吧。”
深秋的夜晚冷得出奇。
一阵冷风刮来,童言蜷着脖子,实实在在的打了个哆嗦。
她裹紧外套,一路小步快跑。
街灯很亮,她几乎不用费力,就看到路边停放的硕大越野车。
一个颀长的身影依靠着车子,听到脚步声,那个影子倏地站直,朝她走了过来。
童言愣了愣,失声叫道:“萧叹!”
竟是萧叹。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棒针毛衣,下身是一条黑色的条绒裤子,简简单单的穿着,却显得他格外挺拔。
走得近了,才发现他面色不对,好看的唇角微微向下抿着,柔和的眼睛也变得有些锐利。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阵,才松了口气,问她:“没事麽?”
童言都记不清她是第几次回答这个问题了。
这次语气特别肯定,“我没事,萧叹。”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解释说:“我听到你主持节目,怕你有事,所以,过来看看。”
童言心中一暖,随即又诧异地问:“你还没睡吗?”
萧叹摇摇头,“有夜间急诊。”
萧叹没说,他已经养成了深夜收听广播的习惯,当然,只听她的节目,她们电台的节目。
刚才的惊魂片段,真是吓到他了,尽管广播里童言面对自杀女听众时表现镇定自若,可他还是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惶恐和害怕,他想也没想的就来了,怕无法找到她,还拉上了花溶。
当然,他不会告诉她这些事。
打扰到萧叹,童言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其实你不用过来,打个电话……噢,对了,我的手机放在办公室了。”
“对不起啊,萧叹。”她懊恼地撅了撅嘴。
萧叹习惯性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柔软的触感令他心神一荡,他收回手,沉默片刻,蹙眉看着她说:“你这几天一直在加班?”
“花溶告诉你的?”童言说。
“不用谁告诉我,我自己会看。”萧叹皱眉。
童言笑笑,说没事,大家都在加班。
萧叹无奈地叹息一声,忽然想起什么,拉着她走向车子。
打开后箱盖。
童言先是一惊,之后,就惊喜尖叫,“流浪!怎么是你啊,流浪!”
朝她扑过来的暖烘烘的一团,竟是许久未见的拉布拉多犬,流浪。
看到童言,它兴奋得不要不要的,扑上来就用粉红色的舌头刷着童言的脸。
童言一边笑,一边躲,最后躲不开,干脆就把脸埋进‘流浪’的脖子里,满足的低声呢哝:“我好想你啊,你也想我了,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小东西。”
‘流浪’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从它的喉咙里不时传出一两下急促的叫声。
它确实想念她了。
萧叹弯下腰,温柔的揉了揉童言的头发,笑着提醒:“你这样抱它,它会不舒服的。”
童言扭了扭肩膀,根本不听他的。
萧叹的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无奈而又宠溺的微笑,最后,摇摇头,随她去了。
萧叹知道,‘流浪’这步棋,他算是走对了。
其实,他带‘流浪’过来是有私心的。
因为最近一个时期,他和童言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虽然两人还保持着联系,偶尔还会通上一个电话,但是萧叹清楚,他们再也回不到之前无忧无虑的相处时光了。
他怕贸然前来,童言会感觉不自在,所以临时起意,把‘流浪’带过来了,他想,就算两人无话可说的时候,也有‘流浪’可以打个圆场。
只是没想到,见到‘流浪’,她会如此的开心。
等她牵着拉布拉多再次站在他面前时,很明显的,他看得出她神色间的变化。
之前在她眉宇间压着的,那些不好的情绪,似乎随着和流浪的相处都烟消云散了。
此刻她的笑容明媚而又开朗,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像极了他院子里迎着晨曦而生的露水。
她把牵着‘流浪’的绳索交给他,“我得回去工作了,萧叹。”
萧叹接过绳索,用力压了一下‘流浪’的脑袋,点头,说:“保重身体。”
童言冲他挥挥手,笑着转身。
“小言——”
童言停步,回眸看他。
萧叹也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和他……”
童言长睫下眸光流动,随后,语气浅浅地说:“我们很好。他,也很好。”
萧叹笑了笑,挥挥手,示意她离开。
童言小跑到大厦入口,才忍不住回头望去。
晕黄的灯下,一人一狗,兀自还站在那里,久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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