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君昊便是他们口中数次提到的陆局长,毕竟以局长的身份到酒吧去,怎么也不合适。
更何况是陆伯伯亲自拜托的,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事实上,他连这个陆七七的面都没见过几次,而且每次见面的印象都不太好。他只知道她是陆伯伯荣升厅长当天,陆夫人在医院里生下的孩子,因为那天是七月初七,便给她起名叫陆七七。
陆家人向来是刚正不阿、一身傲骨,却没想到出了个陆七七。
四岁就成了军区大院里的孩子王,手里拽着一根柳条见谁抽谁。
还有传言说,陆厅长家的千金,在她第一次月经来潮之前,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个女孩。
上学以后,她逃学旷课、打架斗殴,整日和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陆厅长老来得女,对她宝贝得不行,陆君昊每次想教训教训自己这个妹妹,陆夫人立马就一副活不下去要上吊的样子。
所以商伯旸见过陆七七的这几次,不是去学校冒充她家长,就是去警局给人赔礼道歉。
他怎么可能要陆七七这种女人?
不对,应该说……
陆七七这种,也算女人?
商伯旸越想越嫌弃,江临透过后视镜,眄着驾驶座上青筋猛跳的男人,岑薄的唇慢慢扬起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却什么都没说,继续闭目养神……
唐季迟在离舞台最近的吧台找到了满面春风,一口口灌着酒的杨子凡。
大抵是感觉到了背后那沉冷幽暗的视线,杨子凡回过头来,瞬间瞪大了眼睛,酒杯“啪啦”一声就砸在了地上。
唐季迟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
随着他笃定的脚步声,杨子凡的心哆嗦了一下,“唐、唐总?”
“杨工,我听说你病了?怎么不好好在家休息,跑到这里来?”唐季迟笑得很善意,却未达眼底,“你这病是要美人来治,还是要美酒来治?”
杨子凡倏然哑口无言。
唐季迟在他旁边坐下,手里翻着酒水单,却对杨子凡道:“一个人跑过来喝酒,连女朋友都不带?”
杨子凡惊出一身冷汗,“这、这个,还请唐总替我保密。”
哪能让雨晴知道?以她那不依不饶的性格,非要和他大吵一架不可。
唐季迟合上酒水单,随便点了杯开胃酒,“嗯,保密。”
杨子凡心虚地笑了笑,“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上唐总,真是巧……”
算他运气不好,居然被老板逮了个正着。
“不巧。”唐季迟漠漠地瞧着他,黑眸里似浮动着一层散不开的阴霾,“我是专程过来找你的。”
杨子凡的心沉进了谷底,“您有什么要紧事吩咐,打个电话就行了。怎么敢劳您亲自来找我?”
“不敢吗?”唐季迟的手指敲打着吧台,笑容带了几分逼人的凌厉,手里的动作却轻缓悠然,“有什么是你杨子凡不敢的?”
杨子凡一颤,脑子里空白一片。
酒吧的音乐声渐渐小了下去,唐季迟却好像在和他开完笑似的,说完那句话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便把目光转向舞台,悠闲地端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
斗舞开始了。
斑斓的光线打在舞台上,异彩流光之中,穿着性感的女孩们化为一只只蛊惑人心的妖精,以各种销魂而诱人的姿势迈着舞步,游弋在灯光里。
开场献舞,来自Dayoff的几位热辣舞娘。从她们一上场,台下便响起了口哨声和叫好声,经久不息,气氛好不热烈。
主持人举着话筒,笑容满面,言辞露骨,整间酒吧在夜色庇护下,变成了另一座让人神往的绯色桃源。
段子矜跟在米蓝身后,看着她穿过昏暗曲折的走廊,轻车熟路地找到后台化妆室。二人推门而入时,里面已经有许多姑娘正在描眉画眼了。
“这些都是酒吧的人?”段子矜疑惑。
米蓝压低了声音道:“不全是,Dayoff在斗舞日会准备好成套的化妆品和服饰租给一些临时意起的女顾客,也有专门为斗舞而来的人,自己早就把行头打点好了。”
段子矜的目光在偌大的化妆室里掠过一圈,忍着心里微微滋生的不耐,没有说话。
她实在不喜欢这种场合,这种昏红暧昧的色调总让她觉得太过靡乱。
米蓝也不算是喜欢,只能说是习惯。最初进入酒吧打工的时候,她心里也曾有过不小的抗拒,但渐渐的发现,这里只是一群入夜后的寂寞男女消遣娱乐的地方,把兽性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其目的……也是赤裸裸的单纯。
不管怎么说,都比白天披着人皮外衣,心里丑陋阴暗的世界,让人容易得到安全感。
段子矜看了她一眼,“你去化妆,我帮你找找衣服。”
米蓝找了一处无人的化妆台,手指了指不远处半开的门,略有些不好意思道:“衣服应该都在休息室里,麻烦你了。”
段子矜笑笑,“和把你带出来相比,这算什么麻烦?”
说完,她帮米蓝拉开了化妆镜前的椅子,“先说好,如果傅三怪罪下来……”
米蓝忙道:“我肯定不会拖你下水!”
段子矜一掌拍在她后背上,“说什么傻话呢!我的意思是,如果傅三追究起这件事,你就往我头上推。”
米蓝的眼眸睁大了些,“那怎么行?”
段子矜面无表情,“怎么不行?你不是打不过他吗?让他来跟我打,我自然有办法收拾他。”
米蓝略一思索便懂了,不禁笑出声来:“好,我知道了!”说着,她把推着段子矜的肩膀将她转了个身,“你快去帮我找件衣服,要漂亮点的哦!”
言语间尾音上挑,刻意咬重了“漂亮”二字,说完话还朝回头看她的段子矜抛了个媚眼。
段子矜从未想过她能见到这样的米蓝。
无论是初见时的谦逊温柔,亦或是最近的卑微压抑,她的性格始终是内敛至极的。
印象中,仅有的一次激烈,便是在拍戏时,她饰演过盛气凌人的女二号。
段子矜一直以为,那只是仰仗她的演技而已。直到如今她才发觉,其实米蓝的心比谁都坚强,是一种经得起平淡流年的宽容和慈悲,那些谦逊那些温柔,也不过是因为她不愿与人计较,一心向善罢了。
当她真正有了非追寻不可的目标时,必然不会是软弱无能的。
比如站在舞台上,比如留下她肚子里的孩子。
这些都可能成全她的离经叛道。
段子矜虽然骄傲冷漠得不可一世,但她心里,却有太多割舍不下的东西,这些东西到了紧要关头,就会让她变得心软犹豫,优柔寡断。
而米蓝,平日里总如潺潺流水、既不与人计较,又懂得妥协退让。
她这样的人,一旦狠心起来,区区傅言,又算什么呢?
段子矜想,米蓝和傅言的路,真的是,道阻且长。
休息室里也有零星几人在挑选着衣服,段子矜走到衣架旁边,余光里却看到不远处沙发上的女人。
不,应该说是女孩。
她的年纪不大,也就十八九岁上下。脸上的妆又浓又厚,几乎想象不出她卸了妆是什么模样。头发胡乱扎成一个歪马尾,小巧又精致的耳朵上扎满了耳钉,身上杂七杂八的饰品看得人眼花缭乱。段子矜第一眼看到她,眉心就不自觉地跳了跳。
那女孩很快察觉到了有人在打量她,大大方方地转头看了过来。
对上那双眼睛时,段子矜愣住了。
光影暗淡的角落,她的瞳孔是最耀眼明亮的点。
灵动而清澈,透着几丝聪慧狡黠,简直称得上是整张面容的点睛之笔。
有着这样一双眼眸的女孩,说实话,让人讨厌不起来。
她的眼波之中似乎还夹着一抹没反应过来的迷茫,然而片刻之后,那几分灵动清澈就被刻意作出的凶恶所取代,“看什么看?”
被她一点,段子矜不温不火地收回目光,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在身旁的几组衣架上。
休息室的门又被人推开,米蓝走了进来,“挑好了吗?”
段子矜头也没抬,手里还在一件件翻着,“还没有,你怎么进来了?”
米蓝轻笑,“我想看看你挑了什么颜色的衣服,然后才能决定用哪种眼影。”
段子矜应了一声,“我觉得黑色不错,大方幽雅。”
“你当是在挑礼服吗?”米蓝揶揄了她一句,却还是按照她的提议走到了挂满黑色衣裙的那列,看中了一件,眼睛微微一亮,胳膊还没抬起来,就被令外一只手捷足先登了。
“这件好不好看?”那只手的主人将衣架摘下来,把两件布料极少的性感套装贴在自己身上,问站在不远处的一名女保镖。
女保镖还没说话,米蓝便蹙了眉,“抱歉,这位小姐……”
“你说谁是小姐?”女孩懒懒地睨着她,语气不善。
段子矜闻声抬头,只见刚才坐在沙发上那个女孩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衣架旁,手里正拿着米蓝看上的那件衣服。
米蓝的表情有些尴尬,没想到礼貌的尊称也能被眼前的小姑娘曲解成恶毒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