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厉成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和老爷子发生如此大的言语冲突,双方互相不肯让步,后来,不知是厉成究竟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总之,垂垂老矣的厉老爷子在亲孙子面前终归还是妥协了。
临走前,老爷子对厉成说道:“我已经拦不住你也管不了你了,若早知道会有今日之事,我当初一定会杀了那个丫头,以绝后患。”
厉成不是个为了感情容易付出一切的人,家人是他的一切,工作是他的一切,而宋千玦,也是他的一切,他谁都不能失去,世人皆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厉成想了想又想,于是他决定去做那鱼与熊掌皆可得的第一人。
他不会放弃宋千玦不管,也不会放下家人不顾一切,他在老爷子面前起了誓,他日定会平安归来。
从G省回去后,厉成第一时间联系了厉琰,电话打过去的时候那小子正在睡觉。
“喂?哥?你回来了?”
“嗯,要不要请我喝酒,就我们哥俩。”
“成,没问题,我都好久没跟哥喝过酒了。”
厉琰与厉成虽说是对双生子,但两人的性子完全不同,厉成沉稳内敛,厉琰外向活泼,就连长相厉成都比厉琰成熟些,纵使如今已是三十多岁的人,可厉琰一旦患上休闲服,加之他的眉宇间永远都是灿烂一片,并无传说中什么军人的眼神容易染上血腥气,故此厉琰远远看上去就跟个大学生似的,明眸善目的,招人喜欢。
不过,这些东西可一点都不影响厉成和厉琰之间的兄弟情,尽管两人从小聚少离多,可血液里那份亲昵总是在的,二人之间互相连句重话都没说过。
但无疑,这样的厉琰是让厉成放心的。
厉成已经打听好了,特战队里那边厉琰这次回来就会退居幕后,他已经三十多岁了,不再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在外枪林弹雨了这么久,他的身体机能以及身体各项指标已经不再适合待在前线,上面已经考虑将他撤回来。
这消息对久经沙场的厉琰来说或许不是好消息,但对厉家人来说却再好不过,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家从小宝贝到大的孩子从青年就过着刀口添血的日子一直到老,现在厉琰退下来,厉家人是求之不得。
当然,厉成是最高兴的,这意味着他走之后,爸妈身边至少还有个儿子陪着他们,不至于让他们太难过。
厉成在商场上是只迅猛的狮子,战无不胜,但对于家人,他却是口拙的,跟厉琰两个人坐在露天的酒吧里,一杯又一杯香酒下肚,这点酒对于两兄弟来说不算什么,但俗话说酒壮人胆,纵使知道自己将要走的事说出来可能会遭到厉琰的粗暴对待,厉成还是选择了坦白。
万一,他是说万一,万一他真回不来了,总得要家人知道他消失在哪里,去了哪里,为了什么。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厉成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跟厉琰说了有关宋千玦的事以及他会很快就启程去找人。
“你不是开玩笑?”
“厉琰,爸妈,爷爷,还有红豆,请你帮我照顾好他们。”
闻言,厉琰盯着厉成的眸子怔怔地看了半晌,忽然,厉琰别过头嘁了一声,随后他隔着一张桌子猛地攥紧了厉成的衣领,吼道:“厉成!你特么说梦话呢是吧?那是什么地方?我知道你爱嫂子,可你也不能就这么丢下一切吧?红豆还那么小,他一直过着没妈的日子本来就已经很辛苦了,你现在还要去寻死,你让红豆怎么办?!你让爸妈怎么办!”
厉琰赤红着双目瞪着厉成,与之前那副乖巧弟弟的模样一点都不搭边,厉成见他这样,像是早料到了似的,他也不反抗,任由厉琰抓着自己,就在他想要开口的时候厉琰却在下一秒用拳头堵住了他的嘴。
“砰——”一声。
坚硬如铁的拳头砸在了厉成的脸颊上。
厉琰的手劲不小,但尽管如此,厉成还是感觉到厉琰已经算对他手下留情了,否则依着厉琰的实力,他今天这脸非得费了不可。
被弟弟打可不是什么光鲜的事,但此时此刻的厉成却有些高兴,他抹了把瞬间淤青的嘴角,吸了口凉气。
见厉成这样,厉琰更气了,没有谁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去送死,尽管厉成一再保证他肯定会回来,但在厉成眼里,这与自杀并没有区别。
“你为什么不躲?”
厉琰握紧垂在身侧的手,双眼依旧带着怒意,他知道,凭借厉成的身手完全是可以躲开的,可这人却站在那不躲,去意已决。
从衣兜里摸出手绢拭去嘴角的血丝,厉成抬起头来注视着厉琰的双眸,然后跟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对不起,我必须去找她,他们就拜托你了。”
说完,厉成在厉琰的目光下冲他缓缓笔直地弯下腰去,无比严肃的鞠了一躬。
厉琰半晌没说话,他盯着厉成嘴唇阖动了好几次,原本紧握的双拳终于缓缓松开,仰起头冲漫天星子释然的笑了两声,随后厉琰几步走到厉成跟前,轻轻捶了捶他大哥的肩,眼眶有些泛红,大声说道:“成!这事我答应你了,从前都是你照顾他们,这次,换我来,哥,一定要和大嫂快点回来。”
厉成走的那天是星期三,红豆要上课,虽然不想孩子的担心,但厉成还是告诉红豆说,他要去给将妈妈找回来,让红豆乖乖在家等他。
红豆果然很乖,他只问了厉成一句什么时候回来,厉成也不骗他,直言归期不定,红豆点了头,伸出小拇指要跟厉成拉钩。
“爸爸,我相信你可以的,你一定会将妈妈带回来的,你见到了妈妈,你替我告诉她,红豆很爱很爱她,让她快回来吧。”
“好,爸爸一定会跟妈妈说的。”
红豆越是长大,模样便愈发的俊俏,厉成颇为不舍的看着小儿子,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宝贝,纵使前路未知,只要想起红豆,厉成的心就永远是热的。
到了学校门口,红豆该下车了,父子俩彼此默契的看了对方一眼,厉成摸了摸红豆的头:“红豆,要替爸爸照顾好爷爷奶奶,还有太爷爷,知道吗?”
“我知道了爸爸,你放心吧。”
说完,红豆主动上前将身子埋进了厉成的怀里,几秒之后,他退出厉成的怀抱走入了人海,再不回头。
望月街。
厉成临走前办了件大事,他听说S市的市政府准备买下望月街,将所有的东西都推倒重建,为了保险起见,厉成硬是花重金将这个项目从市政府手里买了过来,然后嘱咐陆遇在他回来之前一定要替他守好这里。
厉成到的时候安何派给他的两位高人已经在地方等他了,不过还多了两个人。
宋佩茵和季君珣也来了。
这两人是送行的?
尽管心中疑问,但厉成并未问出口,他只是微微冲季君珣和宋佩茵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
对于宋佩茵,虽然是她告诉了厉成所有事情,可厉成仍旧无法对她有什么好感,若不是这女人,宋千玦又怎么会去到零域呢?而他也不用丢下一切生死未卜的去冒险。
眼见着厉成连看都不看自己,宋佩茵默默翻了个白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行了,厉总,我知道你看不惯我,但我呢,还是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就跟我家君珣一起陪你去一趟吧。”
零域。
一个月前。
宋千玦被新箩带到零域之后,这里的一切都刷新了宋千玦先前的世界观,尽管她并不愿意相信新箩告诉她的一切以及她的元珠身份,但,事实胜于雄辩,当她跟着新箩回到须弥山时,一直被奉养在须弥山顶处林木女王留下的权杖让她不得不接受了眼前的一切。
一直神采晦暗的权杖似是知道主人回来了,瞬间光芒万丈,腾腾的仙泽将破旧的须弥山瞬间变得生机勃勃,流水欢快了,树根紧扎在土里,花朵成片的绽放在山坡上,就连林间的小鸟都变得活泼起来。
宋千玦被新箩强制性地留在了须弥山,他准备教她灵法以及如何驭使权杖,这些东西对宋千玦来说足够新奇,却也足够让她心慌。
任谁怕是都不能接受这样的境况吧?活了快三十岁,头一回经历了只存在在故事里的故事。
太荒诞了,更像个梦。
晚上,躺在女王极尽奢华的大床上,宋千玦望着头上金碧辉煌的屋顶,她狠狠地掐了两把自己的胳膊。
结果是真疼。
今天新箩告诉她,为了让她尽快恢复林木女王的神力,他决定等明日做好准备了要彻底洗去她留在那边世界的记忆,这样,她就能安心修习灵法,真正明白自己的使命,维护零域四大之命的秩序,让四方不再燃起战火,让黎民和更多无辜的性命免于颠沛,免于灾祸,这,便是她的使命。
当听到新箩和自己说起这些东西的时候,宋千玦讪讪地笑了两声,她转过头去背对着新箩立马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
有没有搞错啊?以为演电视呢?她就是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只不过换了个地方就非要让她做什么安守天下的女王,这不是为难她吗?
大概知道宋千玦在想什么,新箩将屋子里的婢女都赶了出去,随后转过身对着宋千玦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就算你下意识的想否认,但这件事是真的就是真的,你以为女王是随便找个人都能做的吗?你若是身上没有当初林木女王留下的元珠气息,你以为你姐姐和我能找得到你吗?宋小姐,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我再给你一晚上的时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希望你能成熟点,早晚都要接受的事情,又何必浪费时间焦心呢?”
说完,新箩便退了下去。
和女王之位安守天下比起来,宋千玦想,她更怕的是新箩洗去她的记忆。如今她身在异世,记忆是她的唯一也是她的全部,怎么能被人拿走呢?她还想着能找到办法自己回去呢,若是真被拿走了记忆,她岂不是要永远都留在这里了。
逆来顺受从来都不是宋千玦的风格,既然新箩对她不义,她就只能不仁了,不管怎么样,先离开须弥山,躲起来再说!
想到这,宋千玦一咕噜从大床上爬了起来,她从一旁巨大的女王衣饰柜里挑挑选选了好半晌终于选出来一件便于行动的劲装,然后以女王的身份命人将须弥山方圆百里之内的地图给她呈了一份上来。
听命的女官是先前一直陪在林木女王身边的得力干将,名叫汀雪,汀雪虽心知新箩大人找回来的这女王还未完全觉醒,但她念着毕竟也是女王归来,只要她这些日子细心些,总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于是,地图就这么到了宋千玦手里。
有了地图,对人生地不熟的宋千玦来说总算解决了一大难题,不过她可并未就此轻易离开,而是在收下地图后将汀雪单独叫到了室内,想了个法子让她相信了这回回来的新箩大人有问题。
宋千玦跟汀雪说,其实她一回到须弥山身体里就不由自主的有了些林木女王的记忆,据她这一路回来观察发现,新箩大人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新箩,他野心勃勃地想要趁她女王之力还未完全觉醒之前而彻底控制她,好让林木一族从此成为替新箩办事的傀儡。
当然,这样的话汀雪并不完全相信,于是宋千玦为了让汀雪彻底对新箩产生怀疑,她故意将新箩明天会来给她洗去记忆的事情告诉了汀雪,并装作一脸深沉的模样将手轻轻放在了汀雪肩上,准备继续说服人家。
“你该知道,我刚回来,灵力还未完全恢复,斗不过新箩大人,他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假模假样地将我送回来,让所有须弥山的人都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这样一来,等日后他彻底洗去了我的记忆,控制了我的言行,就算你们有所怀疑,也不会真的对他怎样,所以,汀雪,我现在很需要你。”
宋千玦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她笃定新箩不会将她究竟从何处而来告诉汀雪,毕竟这可是了不得的秘密,时限,谁会希望守护零域的女王是个从异世归来的凡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