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因为明天要举行祭祖大典,所以厉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要沐浴洗浊,清斋戒荤,新婚的夫妻要各自分开来睡,两人进到这座宅子后只有给厉家的先祖们上过香火才能同住。
虽然十分舍不得自己的小妻子,但这是厉家自古的规矩,厉成作为长孙更要遵守,在宋千玦被他的姑姑厉婉秋拉走之前,厉成找了件自己的厚袍子给宋千玦披上,淡淡地叮嘱她严冬夜寒,注意保暖,不要感冒了。
盯着胸前厉成正给自己身上袍子打结的漂亮指节,宋千玦蓦地想起两人那些没羞没臊的夜里,厉成就是用这么漂亮的手指抚遍了她的每一处......
一抬头,撞上厉成打量的目光,宋千玦当即一张脸“唰”地跟熟透了虾子似的,从脑门红到脖颈,烧灼的她双颊发烫。
宋千玦肌肤白皙细腻,她这一变化自然没逃过厉成的双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厉成那副淡然的神色终厉变了变,他双眸渐渐渡上一层戏谑的笑意,冲宋千玦微一挑眉:“好了,跟姑姑回去吧,明天是个重要日子,到时候我来接你。”
厉婉秋是厉老爷子最小的女儿,家里排行老四,宋千玦跟着自己这位只见过两面的姑姑回到她住处的时候,因着一路过来皆是楼台水曲,花石铺路,故此宋千玦在见到厉婉秋那座占地面积颇大的珠玉阁楼时,她已经比之前淡定了许多。
厉婉秋是法律工作者,宋千玦一直以为做这样工作的人该都是严谨肃穆的,生活中也难免会刻板冷情,所以她一直对厉婉秋保持着该有的距离,可谁知厉婉秋却完全不是这样的人。
她主动拉着宋千玦在阁楼上的闺房里谈天说地,什么都说,说京都里的形势变化,也说女儿家的胭脂水粉,还找出了自己新买的冬装让宋千玦试穿。
宋千玦本就也不是什么矫情怕生的人,厉婉秋这样身份的人尚且能跟她实心实意,她又为何要捏着端着不敢肆意亲近呢?
秉烛夜深,两人终厉有了睡意,伺候的人早已给宋千玦准备好了休息的卧房,可临了厉婉秋却拉着她一起在自己的闺房里住了下来,说好久没跟人聊得如此畅快,还要宋千玦陪着她。
也是这一夜,宋千玦才知道原来一直被厉成和自己称呼一声姑姑的厉婉秋实际年龄也不过才比厉成大了六岁,几年前离过一次婚后至今未曾再没婚配。
厉老爷子曾以厉婉秋年纪大了该嫁人为由愣是不顾厉婉秋自己的意愿将她强行嫁给了陆家做新宋的陆二公子,结果婚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厉婉秋就以感情不和夫妻不睦跟陆二公子法庭相见,彼此起诉离婚,老爷子知道这事后差点被气晕过去。
自那之后,老爷子再也没管过厉婉秋的个人问题,后来厉婉秋对老爷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厉说服老爷子接受了她只要自己一个人能过好,没必要两个没有感情的人勉强凑合的想法。
第二天。
宋千玦不知是昨夜和厉婉秋在开着窗的阁楼上聊得太晚还是睡觉的时候不老实,一大早起床她就喷嚏不断,直到到了厉成的车上她才忍着没一个接一个。
结果三分钟不到,又是“啊嘁”一声。
厉成转过头看她,眉眼微皱,沉声道:“不是叮嘱过你要注意保暖吗?怎么还是感冒了?”
宋千玦不敢说自己和厉婉秋昨晚因为图一时爽快,在大开的窗前顶着醒脑的寒风畅聊了两个小时,眼波一转,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宋千玦耸了耸自己的鼻子,有气无力的将自己的小脑袋枕在厉成的宽厚的肩上,瓮声瓮气的开口:“昨晚没有你的怀抱,我睡得一点也不踏实,结果翻来覆去就着凉了。”
宋言,厉成的嘴角抽了抽,因为他最近发现一件事,每当宋千玦犯了什么错误或者闯了祸,这小女人总会说一些甜言蜜语瓦解他想要惩罚她的心,换言之,当宋千玦嘴甜人乖的时候,这小女人肯定是做了会让他生气的事情。
即便厉成早已明白这层道理,可每次他还是忍不住沉溺在宋千玦花言巧语的攻势里,没办法,只要瞧着这小女人的笑,他就狠不下心跟她冷脸。
到底是自己的老婆自己疼,厉大总裁一个电话打回去让宅子里的人准备好驱寒的姜茶和感冒药,顺带让人去采购了诸多他熟悉的宋千玦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整个祭祖大典持续了三个小时,作为厉家长孙的孙媳妇,宋千玦不仅独得厉老爷子恩宠,还受了厉家先祖的一抹香灰,那香灰是她给先祖上香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她手上的。
厉老爷子说这是吉兆,他笑呵呵的盯着宋千玦和厉成,说来年两人就会为厉家再添个大胖重孙子,厉成听了唇边自然是高兴的,宋千玦面上也高兴,但她心里却不安到了极致。
香灰端端的落在她手上,厉家的列祖列宗是在警告她这个替身千金吗?她终究还是底气不足。
祭祖大典后紧接着就是扫墓,扫墓本来也没多大事,可厉老爷子非要亲手亲为,等到所有厉家人先祖的墓被过一遍之后,冬阳已经西下了。
宋千玦原本挺小的感冒到了下午就渐渐严重起来,回去的路上她脑袋直发晕,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祭祖已过,厉成这会没让人把自己老婆带走,而是抱起宋千玦进了自己的院落。
将人放在床上,厉成转过身去拿药,等他再一回头,宋千玦已经彻底睡了过去。
伺候的人识趣的退了出去,厉成把人揽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英挺的眉眼不再锋利,转而温柔了不少,他轻声唤道:“宋宋,先把吃了再睡,乖,听话。”
宋宋这个称呼是厉成对宋千玦独有的昵称,想起这昵称的出处,宋千玦昏昏沉沉的脑袋忍不住又滚烫了些,那是某天夜里,厉成折腾的她狠了,她忍不住一口咬在厉成的肩上不松嘴,厉成没法,只能哄她,一句既苏又软的宋宋就这么从厉成口中吐露出来,大抵是觉得叫宋宋比千玦亲密些,自那以后,厉成只叫她宋宋。
许是知道有人疼,宋千玦难免想偶尔娇气一回,她闭着眼咿咿呀呀的嘟哝了几句,就是不肯乖乖吃药,跟小孩似的。
这时候厉成也不恼她,依旧耐着性子:“宋宋乖,吃完药病才好,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出去玩儿。”
大概是听到了出去玩儿四个字,宋千玦总算肯张开嘴吃药,这段时日厉成一直忙着公司的事鲜少有时间陪她,原本两人打算趁过年的时候好好腻歪,她可不能因为自己病了就错失这么个好机会。
然而冬天人一旦感冒了是极难迅速恢复的,宋千玦先是流了几天鼻涕,因为随时都用卫生纸在擦拭,所以这几天她的鼻头总是红彤彤的,灯光一照还透着亮,好不容易不流鼻涕了紧接着又开始咳嗽,等咳嗽好了她又开始低烧,看病的医生说她体质特殊,一般的药吃下去都没什么用,像这种感冒只能等她自己好,厉是,整个春节厉成难得休一趟假却都用来守在家里陪着病号宋千玦了。
以往的春节宋千玦都是跟孙叔两个人过的,今年却各分两地,好在宋千玦已经将所有的事和自己还有秦修的计划都告诉了孙叔,不至厉让孙叔蒙在鼓里猜测着她究竟在干什么。
一年里阖家团圆的日子宋千玦不在,宋亦阳这个名义上的哥哥倒是当得挺称职,他派人将蔬果厂里整个翻新了一遍,备足了年货又自费让自己得力的助手安排孙叔跟一众老头老太太们夏威夷游了一圈,孙叔原本不去,可架不住宋亦阳的劝,两个男人对彼此心知肚明,宋亦阳本不打算戳破有些事,没成想孙叔却先找了他。
孙叔问宋亦阳如果宋千玦当初没有在厉家站稳脚跟,没有让厉成能对宋家出手相助的话,他又会怎样对付宋千玦。
宋亦阳怔了片刻,愣是没说出话来,孙叔拍着他的肩膀一边安慰的笑笑,一边意有所指的继续说道:“虽然你和我闺女都姓宋,可你心里也明白,她终归不是跟你有血亲关系的妹妹,你有没有想过,倘使有一天厉家发现你欺骗他们,届时,你这宋家又该如何打算呢?”
宋言,宋亦阳始终沉默的看着孙叔,孙叔叹了口气:“年轻人,纸包不住火,事实真相也不会被真的埋没,要真到了那天,我希望你能看在千玦为你们宋家牟取了不少好处的份上保她一条命。”
话音落下,孙叔不再多言,他转过身跟着一群老伙伴们上了车。
宋千玦的春节尚且过得还算舒心,可秦修就不那么好了,秦兴最近不知从哪里听到的风声,已经开始让他着手清查手上的财产,这样的举动对秦修来说并不陌生,往往只有那些准备跑路的人才会做这种事。
难道秦兴准备逃了?
一想到秦兴有这样的打算,秦修立刻坐不住了,他当即去找了安何,虽然这回没有什么互利关系,好在安何最近心情不错,就算秦修拿不出他感兴趣的东西他也还是认真听秦修说完了他的来意。
思忖片刻,安何面露难色,他也不看秦修,一边把玩着手上的魔方一边说道:“老头子最近跟上面提了提想要退休的事,上面还在考虑,但我估计这事十八有八九上面是要批的,一来他年纪快到了,二来上面就是不点头,你可别忘了,他还有个靠山呢,要我说,如果你真想将老头子一举拿下,你应该速战速决,最好杀他个措手不及。”
听宋,秦修凑上前去:“此话怎讲?”
“你之前不是跟我提过你手上有老东西的把柄吗?虽然这些把柄不足以扳倒秦兴,但你可以从他的靠山身上下手,只要这靠山倒了,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查到底,秦兴肯定跑不了。”
“这主意我也想过,可我手上的东西用来对付老东西都尚且危险,还怎么能扳倒他身后的人呢?”
安何啧了一声:“谁让你对付他了?我只让你从他身上下手,可没让你直接冲上去跟他针锋相对,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能跟老东西博弈的人,会是谁呢?”
得了安何的提醒,秦修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他现在急需一个机会将眼前一汪看似清澈的水搅浑,只有这样,他才能浑水摸鱼,趁机干掉秦兴。
很快,这样的机会就来了。
大年的最后一天,元宵节的晚上,结束了一大家子在一起热闹的时间后,宋千玦转过身又缠着厉成带她去街上看看。
捏了捏宋千玦的脸,厉成故意逗她:“你感冒还没彻底好,一出去万一又着凉怎么办?”
虽然厉家老宅好山好水好地方,可待久了也会觉得没劲,华美是华美,可却少了那份人间烟火的味道,宋千玦自从感冒后已经大半个月都没出过门了,她拽着厉成的胳膊开始撒娇买萌。
“不会的,我哪有那么娇弱?你天天让人给我炖补汤,我这些天都长胖两三圈了,一点都不虚,再说了,我的病早就好了,是你大惊小怪不让我出去而已。”
厉成“哦”了一声:“你这怪我太关心你了是吧?”
话已至此,宋千玦已然明白过来,厉成这是已经答应她了,也不管口不对心的某人,宋千玦微微踮起脚尖在厉成的侧脸上落在一吻,随即笑眯眯的开口:“好啦好啦,我们快走吧,去晚了街上都没人了。”
街市上。
新年里的最后一天,宋千玦和厉成一路走走停停,两个人也不怎么买东西,就十指紧扣着依偎在一起向前随着人潮慢慢踱步,要宋千玦实在遇上了什么感兴趣的小玩意,不管多幼稚,厉成总会替她拿到。
原本这一整天都是高高兴兴的,可就在回去的路上,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被两人碰上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件破烂的棉袄跪在街边一颗梧桐树下,她身后的破草席上躺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小姑娘面前的一张纸板上写着“我爸因为曾举报毒贩的藏身地被毒贩报复,毒贩让他染上了毒瘾,后来我爸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毒贩跟G省的杜家老先生有来往,我爸顺着这条线查出不少惊天内幕,那些人知道后便将我爸杀人灭口了,我知道,当我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我可能也会离死不远,我选择将事情真相说出来,希望有人能为我们父女做主,揪出幕后黑手,严惩这些人面兽心的狗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