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姑娘却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在听了她的问话后转了头去看纳兰静渊:“哥哥,你们要去皇城吗?”
纳兰静渊瞥了眼宋千玦,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听闻,小姑娘脸上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不!你们不能去那!”
“为什么?”
纳兰静渊问道,他还想回皇城一探究竟呢,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新箩大人怎么会如此容忍兽族对人族犯下这般罪孽?他必须得回去。
小姑娘眼眶一红,带着哭腔说道:“皇城已经被兽王占领了。”
像晴天霹雳,又像早已预料到,纳兰静渊连日奔波的疲累神『色』在此刻又晦暗了几分,他忽地站起身往后踉跄了几步,周围的一切都天晕地旋起来,要不是宋千玦眼疾手快搀住他,这会人已经倒下去了。
“大哥哥,大哥哥你怎么了?”
一旁的小姑娘也着急起来,连忙跑上前去担忧的仰起头看着纳兰静渊。
纳兰静渊闭上眼缓了一下,随后用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安慰道:“哥哥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没事的。”
扶着纳兰静渊坐靠在山壁上,宋千玦找了些干枯的茅草垫在了他背后,希望他能感觉舒服点。
宋千玦在心里分析了一下,如果小女孩儿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阻止纳兰静渊回去,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
想到这,宋千玦又想起新箩来,这人不是神通广大的国师么?都能跨越时空光波和维度将她抓来这里,按理说,这人不该轻易就死了吧?
瞥了眼一旁红衣的小姑娘,宋千玦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再次开了口:“小丫头,姐姐问你啊,你知道新箩大人吗?”
小丫头抬起眼皮睨她一眼,嗯了一声,随即又低下头去,情绪非常失落。
这样挤牙膏似的一问一答宋千玦十分恼火,但眼下的情况又不允许她像对待一个成年人那样,于是她只好尽量放缓了自己的语速,『揉』了一把自己的脸,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凶神恶煞后才重又问道:“兽王和水族王不是被封印了吗?怎么会出来呢?”
说到这个,小姑娘顿时变得有些气愤,她攥紧了小拳头,语气颇为埋怨:“还不是因为那个林木女王不肯和新箩大人一起修复无虚崖的封印,才导致封印被兽王和水族王给破了,新箩大人为此还受了重伤,至今还下落不明,至于那个林木女王,我听从须弥山逃出来的人说那女王不知为何原因,其实早就不在须弥山上了,她抛弃了她的子民,不顾四族生灵的安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新箩先前只和宋千玦提过要她尽快恢复的事情,却并未和她说过到底是什么,她一直以为零域里的四族在新箩的管理下至少是相安无事的,从没想到那被封印的兽王和水族王会破了封印出来。
听小姑娘说这一切都怪林木女王,宋千玦沉默了,而真正让她担心的是新箩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如果她到最后找不到回去的办法,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新箩身上,如果这人死了,那她岂不是要永远留在这里?
见宋千玦不说话,小姑娘以为她同意自己的观点,也觉得那林木女王是个不懂事不讲道理不负责任的家伙,于是愈发悲切起来,嘴里嘟哝道:“人族已经彻底完了,现在零域变成了兽王和水族王的天下,我们真的完了,那个林木女王不是守护四族的神灵吗?她怎么能自己走了呢?都怪她!要不是因为她,新箩大人也不会在强行修复封印的时候受伤,兽王和水族王更不会借着新箩大人受伤的时候破印而出,人间也不至于血流成河!”
小姑娘的话一串串吐『露』出来,连停顿都不带,宋千玦被说的有些懵,她惶惶然回过头去看纳兰静渊,她想知道,因为的自己一意孤行,是不是真如这小女孩儿说的那样对零域的生灵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可惜,后者和她一眼,神『色』『迷』茫而痛苦。
宋千玦渐渐低下了头,一切好像都陷入了死局里。
零域变成兽族的天下,会成为什么样呢?
如果她现在回去皇城寻找新箩的话,还能找到吗?
就在宋千玦胡思『乱』想之际,红衣小姑娘忽然看向她,说道:“小姐姐,现在皇城已经被兽王占领了,我们不要去皇城了好不好?从我们村子开始,兽族经过的每一个地方人族的人都会被杀戮干净,不留一个活口,要是他们发现了我们,我们一定会死的。”
小姑娘说话头头是道,条理清晰,丝毫不像个七八岁小孩儿能说出的话,宋千玦有些奇怪,于是问她:“小姑娘,你知道这里距离皇城还有多远吗?”
小姑娘想了想:“骑快马的话还需要八个时辰才能到皇城。”
“那这些有关林木女王和新箩大人的消息你们隔着皇城这么远,是怎么知道的?”
“我爷爷是村里的教书先生,他每天都会走很远的路去驿站的国纸上关注皇城的消息,然后回来说给我们听,这些消息是爷爷两天前从国纸上看到的,这些消息是国纸的锦书大人在兽王还未完全攻进皇城里让各处的驿站负责人发来的,希望借此能让人族找地方躲起来,谁知,还不等我们躲藏,兽族的人就已经到了,我们村子里的,只剩下我了。”
小姑娘说着眼看又要哭起来,宋千玦不知该如何安慰,于是低着头沉默的想自己的事情。
依着小姑娘的述说,那么可以推断兽王和水族王或许是三天前破印而出的,如此一来,她和纳兰静渊在山谷里感受到的那阵轰隆声和地动山摇,难道就是兽王出来时弄出的响动吗?
也就说,才三天的时间,兽王已经让手下将人族肆虐一光了。
夜深。
红衣小姑娘到底是孩子,经了这许多事虽心下难受,到底还是受不住困意来袭,在和宋千玦抱怨完他们那不负责的女王后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宋千玦怕她冷,又将火烧得旺了些。
纳兰静渊总算缓了过来,他在宋千玦旁边坐下来,轻声问道:“殿下,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闻言,宋千玦一怔,她知道,这小孩儿是在试探她现在是否还保持最初的选择。
如果,如果她说是,这孩子大概会从心底里开始讨厌她吧。
想了想,宋千玦不答反问,她看着纳兰静渊:“小孩儿,那你呢?皇城已经不能回去了,你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小孩儿一听宋千玦说皇城不能再回去,登时来了脾气:“谁说皇城不能回去了?那是我长大的地方,我的一切都在那里,我怎么能不回去呢?就算...就算现在不行,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是要回去的!”
纳兰静渊情绪有些激动,宋千玦慢慢垂下眸子哦了一声,小孩儿的一切都在皇城,所以他总要回去,那她呢?她的一切都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她还能回去吗?
见宋千玦不说话,纳兰静渊往前凑了凑:“殿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你还打算自己走吗?”
沉默了片刻,宋千玦忽而轻笑一声,偏过头去看纳兰静渊,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说道:“我们的小皇孙这么招人喜欢,我怎么能放着你不管呢?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只要我活着。”
宋千玦虽脸上带着笑意,但她却用一种无比认真的口吻对着纳兰静渊许下了承诺。
这是宋千玦快三十年的人生里对别人许下的第一个承诺,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像是某种情绪到了,自然而然就说了那样的话,她想,如果要自己亲眼看着这孩子受苦,她该是也会疼的。
纳兰静渊显然没想到女王殿下会对他说出如此的话来,他竟一时愣住了,不知该做如何反应,明明,明明这人说过,快要到皇城就要跟他分道扬镳的,眼下却又如此许诺他,难道说,女王殿下终于肯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她想通了?
想通?宋千玦该想通什么呢?难道该想通她的到来只是为了这里的生灵,然后再彻底失去自己吗?不,她从来没有那么想过,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她说过了,她是她,林木女王是林木女王,她之所以会对小孩儿许诺,也只是因为他是纳兰静渊,是她想要保护的人,与旁的东西,没有半点关系。
眼见着小孩儿『露』出一副惊愕的表情,宋千玦的心愈发柔软也愈发坚硬起来,如果这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就让她如愿以偿把这个小可爱弟弟一直守护下去吧。
宋千玦的脸在篝火昏暗的光线里忽明忽暗,纳兰静渊怔怔地瞧着她的侧脸轮廓,一时没忍住,终究将疑『惑』问了出来:“殿下,你想清楚了?”
宋千玦笑了笑,不予回答:“好啦,我们来商量眼下该怎么办吧。”
纳兰静渊点点头,神情慎重起来:“皇城是肯定暂时不能回去的,我们也不能贸然下山,否则很危险,这小丫头不是说新箩大人受了重伤下落不明吗?不如我们去找新箩大人吧,只要找到他,总还有希望的。”
“可是,天下这么大,我们到哪里才能找到新箩大人?”
纳兰静渊拧了一回眉:“我知道有个地方,但我不能确定是否真的能在那找到新箩大人,所以,我们只能试一试,不能抱太大希望。”
翌日。
屡屡晨曦挂在山洞外的青藤上,温暖而安谧,如果不是知道山下发生了那样惨烈的事情,这该是个很好的清晨。
纳兰静渊一晚上都没怎么睡,一双眼因为没休息好的缘故有些红,但他的精神却出奇的好,宋千玦有些担忧他,她知道,纳兰静渊这是靠他心里那股想要找到新箩重回皇城寻找亲人的力气在强撑着他,如果没有这个念头,纳兰静渊该是早就倒下了。
简单的裹腹后,纳兰静渊独自一人出了山洞,他站在山顶上遥遥的看着皇城的方向,他问自己后悔吗?为当初偷偷跑出来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人后悔吗?
他想,他是后悔的。
兽王会将皇城的人族如何处理呢?会羞辱杀了他们还是奴役他们?此生他还能见到自己想要见到的人吗?
从前纳兰静渊其实是有些埋怨自己爹娘的,他总觉得,爹娘好像更爱大哥和二哥,对于他这个未曾让家族光耀门楣又胆小如鼠还不听话的小儿子鲜少过问,更多的时候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他做了什么好的还是坏的,他们好像都不关心,只要他没违法『乱』纪,伤天害理,爹娘永远都不会像责备大哥二哥那样管教他,只跟他说,就算他碌碌无为一辈子,爹娘也会养着他。
那时候纳兰静渊不懂,只以为爹娘认定他这个小儿子是无用的,所以他们不在乎他,不期望他,哪有男孩子让爹娘养一辈子的呢?难道他在他们眼里就如此没用吗?
后来,夫子无意间知道了纳兰静渊这样的心思,他教导他说:“你爹娘并非不疼爱你,反而恰恰是极其疼爱你。每个人生来就不同,你大哥二哥天生体魄强壮,英武不凡,所以你爹娘将家族的荣耀放在了他们身上,而你却体弱多病,胆子又小,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放任你这个最小的儿子可以心无大志,可以永远像个孩子一样长不大,可以永远赖在他们身边一辈子,只要你过得开心快乐,他们就满足了。”
彼时纳兰静渊并不懂得先生所说的话,他只知道爹娘反正是偏心的,但自从出了皇城后,这一路上他都在想着自己从前在家中的一切,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总是爱生病,有一年冬天他发了高烧,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是爹娘衣不懈带的守了他三天,他醒来的时候娘亲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哭着叫他渊儿......
想起皇城里种种,纳兰静渊一时心绪难平,他眼眶发红,鼻尖泛酸,胸口堵着一团东西亟待发泄,以后,以后他还能见到爹娘吗?还能见到夫子吗?家园已经没了,还回得去吗?
宋千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纳兰静渊身后,她看着小孩儿略显单薄的背影没有言语。
依着纳兰静渊的意思,宋千玦不得不带上了红衣小姑娘一起上路,皇城是不能去了,纳兰静渊说要带宋千玦去找新箩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