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宋亦阳始终沉默的看着孙叔,孙叔叹了口气:“年轻人,纸包不住火,事实真相也不会被真的埋没,要真到了那天,我希望你能看在千玦为你们宋家牟取了不少好处的份上保她一条命。”
话音落下,孙叔不再多言,他转过身跟着一群老伙伴们上了车。
宋千玦的春节尚且过得还算舒心,可秦修就不那么好了,秦兴最近不知从哪里听到的风声,已经开始让他着手清查手上的财产,这样的举动对秦修来说并不陌生,往往只有那些准备跑路的人才会做这种事。
难道秦兴准备逃了?
一想到秦兴有这样的打算,秦修立刻坐不住了,他当即去找了安何,虽然这回没有什么互利关系,好在安何最近心情不错,就算秦修拿不出他感兴趣的东西他也还是认真听秦修说完了他的来意。
思忖片刻,安何面露难色,他也不看秦修,一边把玩着手上的魔方一边说道:“老头子最近跟上面提了提想要退休的事,上面还在考虑,但我估计这事十八有八九上面是要批的,一来他年纪快到了,二来上面就是不点头,你可别忘了,他还有个靠山呢,要我说,如果你真想将老头子一举拿下,你应该速战速决,最好杀他个措手不及。”
听闻,秦修凑上前去:“此话怎讲?”
“你之前不是跟我提过你手上有老东西的把柄吗?虽然这些把柄不足以扳倒秦兴,但你可以从他的靠山身上下手,只要这靠山倒了,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查到底,秦兴肯定跑不了。”
“这主意我也想过,可我手上的东西用来对付老东西都尚且危险,还怎么能扳倒他身后的人呢?”
安何啧了一声:“谁让你对付他了?我只让你从他身上下手,可没让你直接冲上去跟他针锋相对,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能跟老东西博弈的人,会是谁呢?”
得了安何的提醒,秦修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他现在急需一个机会将眼前一汪看似清澈的水搅浑,只有这样,他才能浑水摸鱼,趁机干掉秦兴。
很快,这样的机会就来了。
大年的最后一天,元宵节的晚上,结束了一大家子在一起热闹的时间后,宋千玦转过身又缠着厉成带她去街上看看。
捏了捏宋千玦的脸,厉成故意逗她:“你感冒还没彻底好,一出去万一又着凉怎么办?”
虽然厉家老宅好山好水好地方,可待久了也会觉得没劲,华美是华美,可却少了那份人间烟火的味道,宋千玦自从感冒后已经大半个月都没出过门了,她拽着厉成的胳膊开始撒娇买萌。
“不会的,我哪有那么娇弱?你天天让人给我炖补汤,我这些天都长胖两三圈了,一点都不虚,再说了,我的病早就好了,是你大惊小怪不让我出去而已。”
厉成“哦”了一声:“你这怪我太关心你了是吧?”
话已至此,宋千玦已然明白过来,厉成这是已经答应她了,也不管口不对心的某人,宋千玦微微踮起脚尖在厉成的侧脸上落在一吻,随即笑眯眯的开口:“好啦好啦,我们快走吧,去晚了街上都没人了。”
街市上。
新年里的最后一天,宋千玦和厉成一路走走停停,两个人也不怎么买东西,就十指紧扣着依偎在一起向前随着人潮慢慢踱步,要宋千玦实在遇上了什么感兴趣的小玩意,不管多幼稚,厉成总会替她拿到。
原本这一整天都是高高兴兴的,可就在回去的路上,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被两人碰上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件破烂的棉袄跪在街边一颗梧桐树下,她身后的破草席上躺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小姑娘面前的一张纸板上写着“我爸因为曾举报毒贩的藏身地被毒贩报复,毒贩让他染上了毒瘾,后来我爸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毒贩跟G省的杜家老先生有来往,我爸顺着这条线查出不少惊天内幕,那些人知道后便将我爸杀人灭口了,我知道,当我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我可能也会离死不远,我选择将事情真相说出来,希望有人能为我们父女做主,揪出幕后黑手,严惩这些人面兽心的狗官!”
当看到纸板上杜家老先生五个字的时候,厉成的眸色渐渐暗了下去,越往后看越觉得事情不简单,神情竟前所未有的浓重起来。
这里是G省市中心的主城区,又是一条客流量最多的街道,很快,小姑娘跪地的路口处人头就越攒越多,负责执勤的警察原本该闻风而动,奈何街上人太多,初时还以为人群是凑在一起看杂耍热闹,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出。
接到消息后,执勤的便衣一伙人直接上前横冲直撞想要驱散人群,还有一伙人去拉扯那小姑娘想要将她带走。
“看什么看?都给我散了!这人有精神病是惯犯知道吗?都给我散了散了!别看了!”
说完,为首的执勤警察拿着电警棍就去拽地上的小姑娘,小姑娘知道自己拗不过这些人,她也不挣扎,只拼命吼着某地方官是与毒贩勾结,迫害人民百姓禽兽不如的东西......
那女孩儿后来还说了几句,但都被冲上去的便衣给她捂住嘴堵了回去。
本来是个阖家团圆挺高兴的日子,谁也没想到会遇见这种事,一时间面对执勤警察的行为,大多数路人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开始往后退,只有少数的人依然不顾危险拿着手机一直在录现场视频。
宋千玦和厉成站在人群外面,将事情的经过看了个一清二楚。
几分钟后,原来还闹哄哄的一片的地方渐渐安静下来,小姑娘被警察带走了,连同那破草席里的尸体。
回去的路上。
厉成一言不发抿着唇侧过头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街景,宋千玦察觉出厉成不对劲,遂问了一句:“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听到宋千玦的声音,厉成侧过头瞧了她一眼,将她原本放在车坐上的手轻轻拢在了自己手里,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开口:“没事。”
因为平常不敢让厉成发现秦修给自己的小灵通,所以宋千玦和秦修联系一般都是晚上等她确认厉成睡着了之后才敢看自己藏起来的小手机。
卫生间里。
盯着秦修发给的消息,宋千玦一颗心开始紧张起来。
秦修一共给她发了两条信息。
“看到网上那个小姑娘揭毒贩和某地方官勾结的视频了吗?”
“千玦,我们的机会来了。”
两条信息前后间隔不过十秒,可以看出秦修当时是多么的激动。
宋千玦平常鲜少在网上溜达,所以对于这种新闻她很少知道,眼下秦修发来消息,因着自己前不久才亲身看见过,宋千玦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她和厉成回来时在路上遇见的那一幕。
放好小灵通,宋千玦从卫生间出来后重又悄悄躺回了床上,等她打开厉成不久前买给她的新手机准备看看新闻时,厉成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转过身对上一双眸色颇重的眼,宋千玦惊了惊,随即稳住心神,她往厉成的怀里靠了靠,微微抬起头问:“我吵到你了?”
“没有。”
低沉悦耳的嗓音落在宋千玦耳朵里,厉成吻了吻她的额头,将人又抱紧了些,瞧见宋千玦的手机亮着,懒洋洋的问道:“在看什么?”
“我们回来看见的那个小女孩儿,上新闻了。”
宋千玦说着晃了晃自己的手机。
厉成瞥了一眼,半晌再无他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盯着被子上的暗纹。
一夜无眠。
翌日。
现代网络的发达程度远远超出了宋千玦的预想,昨天她看到新闻的时候底下还只有几百个网友在留言,等她再次关注这事的时候那条原视频的微博下面已经浩浩荡荡的刷了几万条,转发高达数十万,一个名为“G省某官与毒贩勾结”的话题阅读量已经上百万,且每分钟还在以数万的速度不断递增。
一时间,网友一片哗然,纷纷当地单位和国家上层要求彻查此事,然而也有网友认为视频中的小女孩写的那段所谓揭发的话上上下下都充满了漏洞,可信度根本不高,毒贩害死了父亲,身为女儿决定将真相说出来以求讨个公道,整件事看似逻辑通顺,然而却经不起仔细推敲。
当这些站在理性角度分析的话语被剖到网上时,几乎是瞬间就引来了骂战。
人们在遇到弱者时,大多数人首先都是感性行为,视频里的小女孩儿父亲已死,她孤身一人在阖家欢乐的日子里不顾生死暴露街头只求严惩幕后凶手,这一连串烈士般的行为与小女孩的弱者姿态形成鲜明对比,如此一来,就会让人生出这小姑娘一腔孤勇不畏强权的令人敬佩的精神状态。
事情在全国各地迅速发酵升温,G省的领导和有关部门只要开了微博的,平均每分钟都能收到上千条的消息,群起而攻的网友要求他们将小女孩尽快释放,并彻查小姑娘口中所言的某位地方官。
过完大年的第二天,厉家人又启程回了S市,宋千玦本不想回去,她原打算找个机会去探探那小姑娘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可到底没什么机会。
厉成似乎对这件事并不上心,回了S市的晚上他又带着陆遇出差了,宋千玦因为感冒没好便没跟着去。
厉成一走,宋千玦想要做什么的话机会自然而然就多了起来,她约秦修见了一面,问小姑娘说的杜老先生是谁,这人对他们的计划有没有帮助。
秦修点点头:“那位跟毒贩有往来的杜老先生,是现任G省某部门主任的老丈人,而这位主任又是京都里苏家的得意门生,苏家和秦家一样,都是依附于靠山沈家,看着吧,这件事一定会桥扯出很多人,京都马上就要迎来一场血雨腥风了,秦兴最近疑心很重,我会想办法拖住他不让他跑了,其他的就要靠了你,总之,这件事早点查下来我们才能早点放心,决不能让人查到半路被截住。”
宋千玦应了一声嗯,又不放心的叮嘱秦修:“哥,你自己可一定要万事小心。”
“知道了,你也一样,虽然厉成现在爱你信你,但你还是要随时保持警惕,不能让他发现分毫不对劲,否则以厉成的心思,他就算不对你起疑也还是会暗中调查。”
两人又说了些其他的事,离去的时候宋千玦想起秦妍舒不久前对自己说过的话,她随口问道:“哥,你知道秦妍舒最近在做什么吗?”
“她拍戏受了伤,老东西昨天还让我去看她了,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宋千玦知道秦修平日里已经够辛苦心焦的了,她不想再让他多操心,于是摇摇头:“没事,我就问问。”
回去后宋千玦一直关注着事情的进展,小姑娘据说已经被G省的最高领导派人保护起来,就在此时,有人根据视频里小姑娘的长相还有她的名字渐渐扒出了更多的事,全国各地但凡有点名头的电视台都派了记者一股风似的涌进了G省。
G省领导迫于人民群众和上面的压力成立了一个专门的特案小组对此事展开了调查。
通过报道,小姑娘原名叫甄夕,是G省地方市里一个小山村的人,原本一家人美满幸福,可这一切都在甄夕的父亲甄泉春在一次偶然间撞破毒贩在山林里跟当地势力进行交易后走到了尽头,毒贩原本想杀了甄泉春,但甄泉春急中生智说自己能给对方带来更多的客流,毒贩半信半疑,当场让甄泉春吸了三个人的量才放他回去。
甄泉春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从毒贩那逃出后他一个人在山林间缓和了许久才重新回到家中,一回到家里,甄泉春二话不说就让自己的老婆带着女儿甄夕跟他离了婚,甄泉春的老婆长得颇有姿色,她本就不喜欢甄泉春,嫌弃他挣钱不多,不能让自己过鲜亮日子,一听甄泉春主动提出离婚,女人二话没说带着才十岁的女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甄泉春。
那时候甄夕不懂,埋怨她父亲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一直到她十五岁这年。
五年未曾相见,甄夕不知道甄泉春是从哪得知了她念书的学校,在一次放学回家的途中,甄泉春突然出现将一叠钱拿给了甄夕,嘱咐她好好念书。
甄夕看着骨瘦如柴的父亲颇为陌生,忍不住问了一句他现在在做什么,甄泉春什么也没说,转身再次消失在人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