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红豆在脑海里幻想着宋千玦的模样渐渐进入了梦乡,可厉成却睡不着了。
红豆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可是在这之前他要怎么办呢?难道一直就这样下去吗?
三年了,不,准确地说来,自苏玲珑当初离开厉成的身边到现在已经足足六年了,这物是人非的六年对苏玲珑来说,虽初时艰难无比,却总算过来了。
重新站在S市的青空下,苏玲珑蹬着双八公分的高跟鞋深吸了一口气,是啊,一切早已过去,这座城市于她而言,现在也不过是个有合作伙伴的地方。
这三年,苏玲珑凭借强大的生意头脑和周围诸多人物的帮助,将当初一方小小的南国红豆在短短三年内就发展扩大到如今拥有全球不下四百家店面的局势,且这些店面经营的路线都是向中高端靠拢,其中更是有二十家只为权贵提供服务的门店,这样的店面只要是国内一线城市都会有一家坐镇,当然了,这生意规模越做越大,苏玲珑也不是个笨的,自然就想到了要成立公司,然后顺势而为将公司上市的想法。
风春跟着苏玲珑可算是当初捡到了宝贝,自然,风春是个极其重感情的人,在M国的这三年里,南国红豆不是没遇到过濒临破产的境地,做生意哪有一帆风顺的?最艰难的那几个月里,当地政府因着南国红豆不是内部企业而故意对他们的生意进行打压,甚至利用媒体放出南国红豆的食品安全问题以及各种意想不到的事情在那段时间集中爆发。
苏玲珑愁得整夜睡不着觉,风春将自己这么多年漂在外面的积蓄全拿了出来,便陪着苏玲珑一起到底找人托关系请客吃饭,然而请吃饭的时候那些老男人们也不忘了占人便宜,好点的还只微微的动手动脚,有些过分的直接上来问要不要跟他睡一睡,睡了之后这南国红豆想怎么红就怎么红。
忍得久了也就不想忍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苏玲珑和风春这样脾性的人,到了最后苏玲珑干脆想开了,抱着豁出去的心态将那些看不过眼的禽兽们纷纷打了个爽快。
苏玲珑身手不错,风春就不说了,只是这人打了,一时倒是爽快了,后头跟着的问题便也来了。
最后还是唐人街的高手带着苏玲珑去找了当地据说非常有声望的一个国人才彻底解决了此事,从那以后,这南国红豆便再次恢复了生意,而那个肯对苏玲珑出手相助的国人居然是个不到三十五岁的商业大佬,据那引荐的高人说,M国有四分之一的生意都是在这国人手上。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这位幕后英雄不知为何似乎对苏玲珑的南国红豆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隔三差五的便派人在南国红豆订一桌餐食,指明要苏玲珑亲手做,若是造假定要追究,而且做好了之后这人从来也不来店里,而是让人开专车过来再给他弄回去。
一开始苏玲珑面对这样的要求还颇为胆颤,毕竟她长了这样大鲜少下厨房,如果不是后来开了南国红豆,只怕她现在还连盐和味精都认不出,所以,当得知大佬要吃自己亲手做的饭菜时,苏玲珑着实忐忑了好一阵,她原本也想着让风春故意降低降低口感和档次蒙混过关,谁知这东西听说这大佬只看了一眼便退了回来,谁不是苏玲珑做的,如果再有下次,南国红豆也不要再开了。
于是乎,就是这么一句话彻底吓住了苏玲珑,倒不是说吓,而是苏玲珑觉着,怎么说对方也算是大恩人,既然这个大恩人如此想被她的厨艺辣手摧花刺激刺激,那她也就不客气了。
在苏玲珑经历了五次差点将厨房烧起来的危机后,一桌勉强可以入口的餐食才终于做好,苏玲珑将食盒递给前来取东西的手下时,她担惊受怕的脸惹得那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笑了又笑,让她放宽心。
再后来这神秘的大佬在吃下苏玲珑不下二十桌黑暗料理之后,终于忍不住现身了。
他对苏玲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问苏玲珑有没有给别人做过饭。
苏玲珑想了想,点点头。
那长身玉立的大佬立马沉了脸,又问是谁。
苏玲珑说,你。
于是大佬满意了,从此成了这南国红豆的常客,依旧只吃苏玲珑做的菜,后来时间久了,苏玲珑与大佬的流言蜚语就这么传了出来。
风春说那大佬明显喜欢苏玲珑。
苏玲珑又想了想,觉得风春说的好像不错,但她不是个喜欢暧昧的人,也更不喜欢别人将心思放在她身上,因为她觉着自己这是在耽误人家,于是第二天在大佬来的时候,苏玲珑愣天愣地在那大佬被她的菜咸的不断喝水时问:季先生,你是不是喜欢我?
那大佬当时的脸色可以说非常精彩了,再后来,大佬便一个月的时间没来过南国红豆,等到这人再来的时候,苏玲珑更忐忑了,她上回话没说完人家就走了,而且也没表态,所以她也不知道这人究竟喜不喜欢自己,她喜欢早早的将话说清楚,千万别耽误人家。
故此,当明白苏玲珑要再次说起这个话题时,大佬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问了苏玲珑一个问题:你哪里来的自信?
这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十分明了,苏玲珑当即放了心,笑得跟朵花似的,可等她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这话实在太过分了!
哪里来的自信?她长得不够好看吗?她不够心灵手巧吗?纵使年纪大了点,比不上那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可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吧?怎么就不能有自信了?
于是乎,那大佬下一回来南国红豆时吃到的饭菜又咸了些。
这一回如果不是一直跟南国红豆合作食材的许氏集团出了问题,想必苏玲珑一辈子都不会再踏上S市这片土地。
之前一直是风春在跟许氏接触,但M国那边又离不了风春,所以苏玲珑便单枪匹马的回来了。
许氏是S市近年才崛起的一家新兴企业,这家企业做的是为全球各地的华人餐馆提供国内特有的食材,但上个月这家企业的内部出了些问题,导致南国红豆的供货没跟上,生意白白流失了许多。
之前因着这家老总人不错,再加上食材也得风春的心意,于是这两年南国红豆购买食材的渠道便只订了许氏集团一家,也是通过这件事,苏玲珑和风春才意识到他们作为靠餐饮起家的人,往后一定不能再将供货渠道放在一处,必须得多有准备才行,否则许氏集团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的话,他们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苏玲珑不想多做耽搁,在M国临走前便让人提前联系好了许氏集团的负责人,她到的当天就要开会商讨合作的事,这件事如果无法迅速谈好那他们的合作关系便可以终止了。
为了表示对苏玲珑这样大客户的恭敬,年过半百的许总带着他的秘书亲自来了机场为苏玲珑接机。
一路飞过来没怎么睡好,苏玲珑眼底下泛着圈淡淡的青色,下飞机前她对着小镜子化了个淡妆,将黑眼圈遮了遮,却仍不满意,于是她干脆把包里的墨镜掏了出来。
苏玲珑本就生得高挑,再加上一双八公分的高跟鞋,短发墨镜的苏玲珑顿时成了机场的焦点,惹得不少路人频频回头。
当苏玲珑站在许氏老总和他的秘书面前时,显然,这两人并未想到能把南国红豆经营得如此有声有色的幕后老板竟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当下两人的眼睛都直了。
那许总的秘书原本想上前带路,谁知却被许总一把扯在后面,自己上前殷勤的从苏玲珑手里接过了拉箱,甚是讨好的嘘寒问暖。
做生意的这三年里像许氏老总这样的老头儿苏玲珑见得多了,但她眼下觉着自己还没必要弄得脸色太难看,毕竟这合作的事情是头等大事,虽然她这回回来也有心接触别的供货商,可毕竟还没真正找好下家,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苏玲珑是不会得罪这人的。
前阵子红豆生了场病,一直到昨天才好利索,病一好红豆便吵着要厉成带他去南国(南国红豆)饭店吃好吃的儿童餐,说来也奇怪,红豆并不像其他的小孩子那般喜欢餐厅的饭食和小零食,却独独对这南国的餐食情有独钟,这还是厉成某回和欧洲的合作对象来这里谈了场公事后无意间给红豆带回去了一份儿童套餐,自那之后,红豆便喜欢上了南国的味道。
厉成本就答应等红豆病好了便带他来这里吃饭,厉成自然不会食言,于是等他忙完手上的工作,便让陆遇去燕庭南岸接了红豆过来。
国内的分店苏玲珑作为老板还从来没视察过,于是便也想着借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的机会好好看看自己的店究竟怎么样,所幸许家老板也是个机灵的,早就让人在南国红豆里留好了位置。
有时候相遇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远隔重洋的人会因为修来的缘而换来一次擦肩而过,这就叫相遇。
苏玲珑与厉成的相遇大抵是千山万水之后,换了上苍的怜悯,将他们之间那摇摇欲坠的红绳终于牵紧了些。
苏玲珑从卫生间出来后在洗手池洗手,忽然转角处传来小孩子的哭声,许是那未曾某面便夭折的孩子始终是苏玲珑心口的一根刺,她特别怕听到孩子的哭声。
红豆吃饭的时候因为仰仗着自己大病初愈便有些作,原本早就能用筷子的他却非要让厉成喂自己,厉成念着他年纪小又刚好了病于是依着他,谁知这小家伙得寸进尺竟开始不好好吃饭了,满屋子的乱跑,前来上菜的女服务员度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水差点泼在红豆身上,还好厉成眼疾手快的一把捞过红豆,却到底那汤水还是撒了小半,烫在厉成的手背上顿时红肿一片。
红豆没伤着,却吓着了,他看到厉成狠皱起一张脸因为手上的伤而嘶了一声时,不管不顾的一头扑进了厉成的怀里,大声哭起来:“呜呜呜,爸爸,爸爸别痛,爸爸对不起,爸爸......”
红豆不听自己的话惹出这桩事厉成原是生气的,但有句话叫绕指柔,更何况红豆这言语间也是分外惹人疼爱,厉成想,他已经被这小子彻底炼成绕指柔了,只要不是涉及到原则问题的事,通常红豆语气一软,眼泪一掉,厉成的气势就先弱了一半,不过厉成觉着这样长此以往下去也不是什么好事,红豆毕竟是个男孩子,总哭算怎么回事?他得找个机会好好教教他才行。
眼下红豆鼻子眼泪糊了自己一身,说什么都不肯从厉成怀里出来,厉成无法只得抱着他来了洗手间,身后跟着好几个服务员,连大堂经理都被惊动了,连忙派人慌慌张张的去找治烫伤的药膏,毕竟这厉总裁可是个大人物,还是他们店里的贵客,可千万不能给得罪了。
因着不喜小孩的哭声,苏玲珑匆忙洗完手便想离开,谁知这脚下的步子刚踏出去一步,拐角处厉成抱着孩子的身形冲她迎面而来。
厉成忙着安抚红豆一开始没看到苏玲珑,直到他感觉出不远处有人始终定定的站在洗手池的方向看着他,他这才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间,万籁俱寂。
有多少个日夜从见过眼前这张脸了呢?
往日种种还历历在目,再见,却已是沧海桑田。
苏玲珑硬生生的愣在原地,不过三米的距离,谁都没有往前一步,苏玲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和这人打声招呼,他的脸部轮廓更加成熟迷人,隐隐间透着沉睿稳重,眼神犀利似剑。
厉成那双曼妙深长的眼直直地钉在苏玲珑身上,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记忆中那个总是和红豆一样喜欢给他惹事的小女人这些年似乎内敛了许多,也清瘦了许多,虽略施脂粉,厉成却仍旧能从苏玲珑脸上看出她大概是有些累的。
当初不是撇了他和孩子都要跟着安鸿飞走吗?想来那男人该是极爱她的,怎么还会让她看上去如此疲累呢?
意识到自己如此没出息的念头厉成在心里狠狠掌了一巴掌,骂了自己一个贱字。
这女人过得怎样与他何干?从她决定离开他的那刻起他们之间便结束了。
红豆还在小声啜泣着,忽觉身下的厉成没了动作,他将一颗小脑袋从厉成肩上抬起头,看着厉成的脸怯生生的又唤了声爸爸。
红豆的声音虽小却足以让苏玲珑听到,刹那间,爸爸两个字让苏玲珑如梦初醒。
是啊,她还在想什么呢?
厉成早就是别人孩子的父亲,她还在想什么呢?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的目光默契地别开去,苏玲珑微微垂下眸子故作镇定的要走,厉成侧过眼擦去了红豆眼角的泪珠。
呵,这就要走了?
可真是最毒妇人心呐,自己的亲生孩子近在眼前竟都不看一眼,她就那么不喜欢这孩子吗?
想到这,厉成全身的肌肉僵硬起来,他绷紧了一张脸,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小孩子的心思最是敏感,经方才一阵,红豆颇为好奇地去看正要与他擦肩而过的苏玲珑。
刹那间,红豆瞪大了一双眼睛,他冲苏玲珑又惊又喜的喊了一句妈妈。
闻言,苏玲珑与厉成皆是一怔。
红豆犹不知自己这一句给两个人带来的杀伤力,继续用小奶音又喊了苏玲珑一句妈妈,然后他转过头神情颇为紧张的问厉成:“爸爸,这是妈妈对不对?”
厉成寒着一张脸看着远处没说话。
这声妈妈对苏玲珑的冲击可想而知,她原本想走,但觉着这么个孩子大庭广众之下叫自己妈妈实在不像话,于是她勉强从嘴角扯出一丝笑意,玩笑的冲红豆开口道:“小朋友,妈妈可是不能乱叫的哦,当心叫你妈妈听见了,要伤心的。”
苏玲珑自视她的态度已经很好了,可面前的小家伙似乎并不吃她这一套,眨眼间小嘴一瘪,原就包了泪的一双眼顿时泪如雨下,带着哭声奶里奶气的冲苏玲珑颇为不服气的说道:“我...我才没有乱叫......爸爸说过,妈妈...妈妈眼角下有颗小红痣......还说,还说我和...我的鼻子和嘴长得很像妈妈......你...你就是我妈妈,呜呜呜...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
红豆的哭声愈大起来,瞧着像是委屈极了,虽然他一口小奶声说话说的并不清楚,可苏玲珑终究还是听懂了,尤其是在听到红豆说他的鼻子和嘴长得最像自己时,苏玲珑当场脸色煞白的愣在原地,手脚冰凉一片。
厉成瞧了眼苏玲珑,依旧并未与她言语,只微微冷哼了一声,然后抱着红豆去了洗手池冲了冲自己的手。
红豆不知为何自己的爸爸和妈妈见了面不说话,明明他看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妈妈在一起都是有说有笑的,怎么到了他这,这两个人就互相不理对方了呢?还有,为什么明明妈妈都回来了,却不肯认自己呢?
想到这,愈发觉得自己委屈的红豆干脆放声大哭起来,他一边回过头去看苏玲珑,一边哭喊着妈妈。
这副场景对苏玲珑来说是如此的震撼,自从失去了那个孩子后,她从未想过此生还会有人叫自己一声妈妈。
而且,而且她看那孩子的眉眼,也是愈发的心惊肉跳......
就在此时,大堂经理找来了治烫伤的药膏,厉成见红豆哭的实在厉害,而苏玲珑僵在原地只怔怔的看着孩子,一点上前跟孩子亲近的动作都没有,于是当下便以为这女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故此再也没有半分好脸色,他抱起红豆柔声哄道:“红豆乖不哭啊,你认错人了,咱们回家去找姥姥好不好?乖,不哭了。”
从厉成嘴里听到他唤那孩子名叫红豆,饶是苏玲珑再如何怀疑这回却不禁浑身打了个冷颤。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些消息。
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苏玲珑脑海里。
这边苏玲珑的心思九曲十八弯了好几道,等她回过神来那边的厉成却早已抱着红豆不知所踪,还是那许氏的老总见苏玲珑许久没回去出来找她,她才醒过来神来的。
燕庭南岸。
因着从前厉成与宋千玦在一起的时候鲜少拍照片,所以红豆也从未在家里见过宋千玦的长相,今儿在那南国饭店里认出苏玲珑来纯粹是因为红豆一直记着那夜他将睡未睡时,厉成与他说过的他妈妈的长相。
在红豆心里,他想象中的妈妈便就是苏玲珑那样的,所以他当时毫不犹豫的冲苏玲珑叫了妈妈,他觉着自己没有认错人,可是为什么爸爸却说自己认错了呢?难道真的是他认错了吗?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红豆直到他睡着厉成都没给他答案,倒是厉成站在床边握着他的小手看他入睡时听了一句小东西的梦呓,小家伙在梦里叫了声妈妈。
等红豆睡着后厉成轻轻关上门下了楼,周意欢还在客厅里等着他。
红豆回来的时候情绪还是不对,所以见着周意欢还没等厉成反应过来便在他怀里冲周意欢颇为认真的说道:“姥姥,我今天看见妈妈了。”
茶几上原本周意欢准备睡前喝的燕窝渐渐冷了下去,巧姨想给她热一热,周意欢却摆摆手,示意不用了。
厉成这几年愈发的不喜欢说话了,性子较之以往更加沉默寡言,脾气似乎又冷了几分,就连陆遇都觉着自家大老板自从少夫人离开后,心事明显重了许多。
而这些周意欢又何尝不知道呢?她本以为就算厉成是爱着宋千玦的,可这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了总该慢慢忘记的,届时她定会为自己的好儿子相一门既稳妥又门当户对的姑娘,再不会出些幺蛾子来伤他儿子的心。
周意欢想的很好,然而现实终究让她无奈,不说三年,这六年都过去了,她的好儿子在重新娶老婆这件事上却仍旧不肯松口,如果自己说的多了,还会招来厉成的烦,让她不要再操心这些事。
六年弹指一挥间,周意欢前些日子还在想,再有四年这十年的光阴就又过去了,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呢?她的傻儿子情路怎么就如此坎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