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小孩儿露出一副惊愕的表情,宋千玦的心愈发柔软也愈发坚硬起来,如果这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就让她如愿以偿把这个小可爱弟弟一直守护下去吧。
宋千玦的脸在篝火昏暗的光线里忽明忽暗,纳兰静渊怔怔地瞧着她的侧脸轮廓,一时没忍住,终究将疑惑问了出来:“殿下,你想清楚了?”
宋千玦笑了笑,不予回答:“好啦,我们来商量眼下该怎么办吧。”
纳兰静渊点点头,神情慎重起来:“皇城是肯定暂时不能回去的,我们也不能贸然下山,否则很危险,这小丫头不是说新箩大人受了重伤下落不明吗?不如我们去找新箩大人吧,只要找到他,总还有希望的。”
“可是,天下这么大,我们到哪里才能找到新箩大人?”
纳兰静渊拧了一回眉:“我知道有个地方,但我不能确定是否真的能在那找到新箩大人,所以,我们只能试一试,不能抱太大希望。”
翌日。
屡屡晨曦挂在山洞外的青藤上,温暖而安谧,如果不是知道山下发生了那样惨烈的事情,这该是个很好的清晨。
纳兰静渊一晚上都没怎么睡,一双眼因为没休息好的缘故有些红,但他的精神却出奇的好,宋千玦有些担忧他,她知道,纳兰静渊这是靠他心里那股想要找到新箩重回皇城寻找亲人的力气在强撑着他,如果没有这个念头,纳兰静渊该是早就倒下了。
简单的裹腹后,纳兰静渊独自一人出了山洞,他站在山顶上遥遥的看着皇城的方向,他问自己后悔吗?为当初偷偷跑出来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人后悔吗?
他想,他是后悔的。
兽王会将皇城的人族如何处理呢?会羞辱杀了他们还是奴役他们?此生他还能见到自己想要见到的人吗?
从前纳兰静渊其实是有些埋怨自己爹娘的,他总觉得,爹娘好像更爱大哥和二哥,对于他这个未曾让家族光耀门楣又胆小如鼠还不听话的小儿子鲜少过问,更多的时候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他做了什么好的还是坏的,他们好像都不关心,只要他没违法乱纪,伤天害理,爹娘永远都不会像责备大哥二哥那样管教他,只跟他说,就算他碌碌无为一辈子,爹娘也会养着他。
那时候纳兰静渊不懂,只以为爹娘认定他这个小儿子是无用的,所以他们不在乎他,不期望他,哪有男孩子让爹娘养一辈子的呢?难道他在他们眼里就如此没用吗?
后来,夫子无意间知道了纳兰静渊这样的心思,他教导他说:“你爹娘并非不疼爱你,反而恰恰是极其疼爱你。每个人生来就不同,你大哥二哥天生体魄强壮,英武不凡,所以你爹娘将家族的荣耀放在了他们身上,而你却体弱多病,胆子又小,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放任你这个最小的儿子可以心无大志,可以永远像个孩子一样长不大,可以永远赖在他们身边一辈子,只要你过得开心快乐,他们就满足了。”
彼时纳兰静渊并不懂得先生所说的话,他只知道爹娘反正是偏心的,但自从出了皇城后,这一路上他都在想着自己从前在家中的一切,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总是爱生病,有一年冬天他发了高烧,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是爹娘衣不懈带的守了他三天,他醒来的时候娘亲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哭着叫他渊儿......
想起皇城里种种,纳兰静渊一时心绪难平,他眼眶发红,鼻尖泛酸,胸口堵着一团东西亟待发泄,以后,以后他还能见到爹娘吗?还能见到夫子吗?家园已经没了,还回得去吗?
宋千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纳兰静渊身后,她看着小孩儿略显单薄的背影没有言语。
依着纳兰静渊的意思,宋千玦不得不带上了红衣小姑娘一起上路,皇城是不能去了,纳兰静渊说要带宋千玦去找新箩大人。
第二天傍晚。
三个人在须弥山十里之外的雾湖胆战心惊的停了下来。
宋千玦认出这片湖,她问纳兰静渊:“这不是去须弥山的路吗?”
纳兰静渊点点头:“夫子曾经和我说过,须弥山是四族里神灵所在的地方,所以,我想,就算兽王拿下了王城,这须弥山他一定不敢轻易进犯,就是不知道我猜的准不准,新箩大人究竟在不在这里面。
“如果他在的话,就能拯救人族吗?”
宋千玦有些不解的看着纳兰静渊,这孩子难道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须弥山和新箩身上了?那万一新箩不在这里怎么办?万一新箩已经受伤过重死了怎么办?
似乎对宋千玦的疑问有些讶异,纳兰静渊用同样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宋千玦,片刻后,他一双眉轻轻拧起来:“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带殿下去找新箩大人,是希望殿下能和新箩大人像从前那样一起守护四族安平的,这么重大的责任新箩大人一个人怎么可能完成呢?他需要你的帮助,殿下。”
到底受不住纳兰静渊这样的目光,宋千玦移开自己的视线,小小的呼了口气,得,她跑了这么远,平白受了这么多苦,到头来,竟还是逃不脱,难道真要她为了所谓的四族生灵而放弃自己的一切吗?
纳兰静渊的表情很紧张,一瞬不瞬地盯着宋千玦,生怕错过她脸上每个反应,见宋千玦似乎很是为难,又很无奈,纳兰静渊想了想,终于问出了困惑自己多时的那个疑问。
“殿下,你,为什么不喜欢成为林木女王?”
没想到纳兰静渊会突然问起自己这个问题,宋千玦怔了怔,看着纳兰静渊的双眼,随即她玩笑似的捏了捏小孩儿的脸:“没有为什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是为了你,好像做出那样的选择就不那么痛苦了。
自然,这话是宋千玦没说完的那后半句。
就在方才的某一瞬间,宋千玦忽然想通了,与其说想通,不如说她终于接受了现实,接受了自己这长久以来徒劳无功的一切,刚开始下定的决心,终究还是无法坚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