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晚的沉默,并不能阻止男人撕开那道伤口:
“她第二次怀孕时,杜家人担心她再次用暴力手段将孩子弄掉,所以把她绑在床上度过了孕期。杜家那个老太,要她照顾丈夫儿子她是愿意的,照顾儿媳就没那么上心了,不能打,就天天骂。”
“可惜,她成功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从那时起,杜家就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辱她。她一度产生自杀的想法,但杜兴始终在威胁她,用她父母给她留下的吊坠吊着她的胃口。”
“没多久,她又怀孕了,这一次她配合了许多。幸运的是,她生下了儿子;不幸的是,她已经没有了价值。”
林向晚猛然抬头,男人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太明显,以至于让她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不妙:“没有价值?”
“传宗接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男人笑了声,“而且被打断了腿,她做不了任何重活。你说,这样的女人有什么用呢?”
“他们杀了她?”林向晚胆战心惊地问道。
“那怎么可以呢?费了这么大的劲把她拐来的,她可不能死。”男人说罢,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等她的猜测。
一个无法劳作的女人,在村子里能怎么样?
村民不会因为杜秋放了他们就对她感恩戴德,同样,杜家也不会因为秦百合生下了儿子就将她当成宝贝一样供着。
林向晚白了一眼男人:“你不如直接把这个故事讲完。”
“你可真没耐心。”男人挑了挑眉,“这还不好想吗?村子里那么多的男人还没女人,这杜家呢又是外来户,让他们带走秦百合已经是所有人让步后的结果了。”
林向晚感觉手心在发凉,她咽了口唾沫:“你的意思是,她被其他人……侮辱了……”
“是啊,第一天晚上她就疯了。不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不再记得要逃出去,不再记得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屋子里。”男人说着说着,又笑了一声,“对她来说是个好事,至少不用承受那么大的心理伤害。”
林向晚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出现在百合花丛里那个目光呆滞、不会说话的女孩。
那是秦百合被拐走那一年的容貌,也是秦百合精神最差的状态。
在经历远超想象的欺辱过后,秦百合还能有什么样的人生呢?
林向晚不敢问了,她倒退了小半步,生出想要逃离的心思来。
可男人没有放过她,继续说道:“在被杜家出卖,只能张开腿的头两年里,杜家还能收到一些好处,所以她的待遇也好了那么一点点。至少吃饭喝水这一块是不用愁,卫生问题他们也会处理妥当。但过了最开始的新鲜感以后,王村的人只想和杜家讨价还价,秦百合的市场价没那么好了,自然待遇就变差了。”
听着男人将秦百合当作物品一样来描述,林向晚终究忍无可忍:“好了!你别说了!她的人生,不应该……不应该如此。”
林向晚虽然是个孤儿,可师父和两位师兄对她一直照料有加,她的成长路上鲜少受到委屈。但凡有,她都会当场报仇。
也许在普通人眼里,林向晚这样有着非凡能力的人总是很难看到人间疾苦的。
但在经历了那么多回忆副本后,她的情绪更容易随着一些平凡的事而产生波动。
“那你不想听听她出逃的故事吗?你怎么可以替她放弃呢?”男人问道。
如果秦百合真的逃出去了,王村的人就不会成为《山野百合》的孤魂野鬼Npc。
另一方面,还有一个人物,一直让林向晚很在意。结合“出逃”,她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有杜秋在,她不可能逃出去的。”
“你果然很聪明。”男人眼中闪过诧异,竟带了些夸奖的意味,“的确,秦百合后来清醒过一阵子。她哪怕死在回家的路上,也不想继续过那样的生活。虽然那两个孩子都不是她所期待的,但她多多少少给予关注。在发现她的女儿,在那样的家庭里几乎是被虐待着成长时,她想带她女儿一起逃。可惜,她的女儿早就被教育得服服帖帖,只想苟活。”
无论是杜秋还是杜春,都不是秦百合想要的孩子,他们的出生是她被狠狠伤害的印证。
即便如此,秦百合依然惦念着,想要带杜秋逃离这个贫瘠且愚昧的地方。
就像玩家,当时想要带着杜秋离开极度重男轻女的环境。
杜秋背叛了他们,就像杜秋背叛了秦百合一样。
秦百合知道,自己不属于王村,也不想让女儿被这些人继续荼毒;可对杜秋来说,王村是她最熟悉的地方,村子里的男人是她最不能得罪的对象,至于秦百合这个母亲,在她眼里真算不得什么人物。
更何况,秦百合想的是死马当活马医,不能再继续过那样毫无质量的“生活”,杜秋则是根本不想承担任何风险,也不相信秦百合能将她带出去。
深吸了口气,尽量平复着心情,林向晚才再次开口:“她是被谁杀死的?”
“自杀。”
“什么?”
“她忍无可忍,拿着一把火,把村子点了。”男人长叹了口气,“葬身火海,死得倒是挺惨,可惜了,杜家的人没死绝。”
男人在讲述秦百合故事时,根本不在乎受苦受难的人是谁,也不在乎死的人是谁。在他眼里,仿佛黑暗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正常不过的色彩。
林向晚想过,秦百合的结局必然不会好,却也没想过,会惨烈至此。
然而,仔细回想一下,对于秦百合来说,那或许是她能给自己找到的、最好的出路。
她试过逃跑,却没有成功,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被迫成为母亲、成为工具,这和她的价值观相悖。
她失智时,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而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我清醒时,精神上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又无处排解,如同深渊里的幽魂,找不到归处。
没有人能听到她的求救,也没有人在意她的情绪。
这一场试炼,她已分不清到底是和谁在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