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阳是建立在洛水两岸的城市。其沿洛河分为南北两个部分,中间又被漕渠、伊水等河渠分为了十几个大小不等的块段。
每个块段内修建有若干坊,供人居住。当时执行严格的“坊市”制度(民众居住在坊内,交易在南北市内),所以每个坊都有围墙围起来,坊有四个坊门,每日由坊正按时开关坊门。
武炎之居住在洛水南岸的积善坊一家旅店,该坊正对着皇城端门,过了天津桥,就来到了皇城端门外。
天津桥,是洛阳最大的桥,是当时的“七大建筑”之一。该桥分设三桥,天津桥居中,其北是黄道桥,其南为星津桥。
他刚刚漫步上石拱桥,却看见前面一大队人马敲锣打鼓喧闹而来!看那举着的牌子,却是新科进士们游街。
“这些进士团的人咱们可是惹不起,快快闪开!”旁边有人大声喝道。
进士团?什么东西?
他只好跟着路人躲在一旁,不过心中有很大的疑惑,免不得要问几句:“老丈,这进士团是何方神圣?”
那老者约莫六十多岁,头发已经花白,却是挑着糖葫芦在卖。
“小郎莫非是外地来的?居然连大名鼎鼎的‘进士团’都不知道?这进士团,就是专门替新科进士们办理拜谢恩师、达官贵人等等事宜的。
你想啊,这些举子都来自四面八方,又是刚及第,哪里知道这许多礼节?这就需要进士团的人帮着料理一切。当然,每个进士都要交很大的一笔钱呢!”
武炎之一听,心里暗道,这不就是与后世的婚庆公司差不多吗?这拜见恩师,朝廷赐宴等等活动都不可少,自然需要有人来料理。
既然如此,这进士团的人,果然不好惹!因为进士门一般都要拜见宰相,这进士团的头目肯定有宰相的门路无疑。(唐代进士团是一个很有名的组织)
突然,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武兄,怎么在此处遇见你?早上没见你去看揭幕式啊?”
此人名叫顾志文,二十岁,比武炎之大两岁。他也报考明经科,与武炎之一样,也是名落孙山。
“我早上起得早,在河边跑了两圈,锻炼锻炼身体,然后就直接赶去看仪式了,也没有等顾兄。”武炎之回答道。
其实他倒是说了一半的实话。跑步是事实,不过不是锻炼身体,主要是避开这顾志文。
因为这几天都是他请自己吃饭,自己口袋里面只有十几文钱,只够买几个胡饼的,也无钱回请他!
自己想找一个做富人家教书先生的工作,可是几天下来,毫无所得!眼看房租还欠着四百文,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办了。所以想着法要躲开顾志文。
还是没有避开!哎!自己前世好歹也是一家大能源集团的总工程师,年薪二百多万,没想到重生到武周,却连请人一顿饭的钱也没有,更别提还欠着房费了。
这时顾志文道:“武兄,你看,那走在前面的人,就是今科的状元崔玉。他可是五姓高门,清河崔氏。
此人不过二十岁,却是已经是状元及第!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你我二人,却是连一个明经也未中得!看来回去得‘头悬梁、锥刺股’,苦读五经才行。”
顾志文不由得连连摇头。
武炎之心想,你真要是有此决心,别说明经,就是进士也有希望,不过又有多少人能办到呢!绝大多数人,刚刚发过誓,扭头就忘掉了。
正想着,那进士团组织起来游街的队伍已经到了跟前!
那状元崔玉看见了顾志文,他是认识他的,便悠然停马笑问道:“顾兄,前几日不是说要回晋阳吗?如何还没有走?”
顾志文作揖道:“再次恭喜崔兄中得状元,我明日就启程回晋阳,就此作别!”
“哦?哎!今晚一聚如何?我给顾兄送行。”他道。
不料他话音刚落,却被一旁的进士团的领队给打断了:“崔状元,晚上还有事,要拜见吏部员外郎,今科的恩师呢!”
那崔玉猛然醒悟,一拍脑袋:“哦,我差点忘了!那就对不起了,顾兄只有一个人先走了,今后有时间再聚。咦?这位仁兄也是来赶考的吗?结果如何?”
他看见了武炎之,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这位是武炎之武兄!这次他与鄙人一样,发挥欠佳,只有等明年了。”顾志文代为回答,从他的表情上看,似乎很是窘迫。
“嗯,可惜!其实,这科举倒也不难,就是熟读四书五经,还有古人的诗书而已。二位仁兄只要回去再苦读十年二十年,也未必不能中,就是进士及第,也还是很有希望的!”他轻描淡写,不过让人很有些不爽。
此话一出,那顾志文却连脖子都红了,不知道如何开口!不过武炎之倒是满不在乎:
“崔兄所言极是!我等读书未明,固然难以及第。崔兄弱冠就得中状元,今后拜相封侯,自然指日可待!我等还有些小事,告辞!”
武炎之却不想再给他表现和张扬的机会,转身离开。
崔玉一愣,自己的谆谆教诲不想被人当作耳旁风,神情有些失望,随即摇摇头,似乎二人是“孺子不可教”!
下了桥,顾志文也是满脸怒气:“哎,你我二人未得中,终究是该人家得意。走,找个地方喝酒去!”
喝酒?一听此言,武炎之顿时脑袋又大了。
看见他颇为尴尬的表情,那顾志文道:“我知道武兄拮据,这几顿酒钱算什么?我请武兄就是!看武兄英气不凡,定然会时来运转,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对了,听说武兄祖籍也是并州水文人氏,应该是皇族吧?如何也沦落到这般境地?”
一听顾志文问起,对待这样的耿直的人,武炎之只得实话实说:“我曾祖父名讳士棱,是当今圣上的大伯。不过由于四十多年前,已经离开其他几房千里,所以与圣上一房几乎没有什么交情。
其实,圣上也并未忘记我们。就在她刚刚当上皇后不久,还曾经派人请我二伯父等出山,不过二伯父志在山水间,并未赴京。
此后几十年,也就更加淡忘。轮到我等小辈,也不再好受辱屈膝求官,只好走科举一途,以图重振家门!”
“嗯!武兄既然是皇族,总有出头之日。不比我等寒门,全都指望科举。”顾志文有些无奈。
“我这算哪门子皇族?顾兄有看见皇族参加科考的吗?”武炎之笑道。
二人说笑着,到了离“四海旅店”不远的一家酒肆喝了要了一斗酒,几个小菜,大喝起来。
酒足饭饱,二人回到旅店。刚刚到大门,武炎之就看见那体重比他老公要重一倍的“黑肥婆”老板娘邱若燕冷眼看着自己。
这婆娘人长相很见不得人不说,毕竟她自己说了不算!但是脾气非常怪,平日里对他老公也是百般欺负,她老公在她面前自然是老鼠一般。
其对待住店的客人,也是如缝衣针一样“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裳不认人。”。
不是古代有“出妻”之说吗?为何老板杨刚没有将他“出掉”?看来古代离婚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
这婆娘的长相和脾气一结合,倒是让武炎之觉得可惜了这“若燕”两个美好的汉字。经过这婆娘用过这二字以后,武炎之已经对这两个汉字产生了很不好的印象。
他心里暗叫不好,装作没看见,硬要往里面闯。
不料刚刚跨出一步,却被那“黑肥婆”挡住了去路。
“武炎之,你已经有两个月没有交房费了。今天如果再不交,就请马上滚,当然,得把房费交了再滚!”
一股剧烈口臭传来,令喝得有几分醉意的武炎之,差点吐了出来!她这么胖,肠胃应该很好啊?如何口气如此之大?
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应声道:“老板娘,实不相瞒,我生病以前,钱袋子被人偷了。只剩下行李里面的几十文钱,哪里够付房费?
不过,请老板娘放心,我这就立下字据,保准四个月后,连本带利还清就是。我不是还有十几本书吗?上个月我已经给你夫君杨刚说了,不行就先做抵押,那书也值得两贯钱,支付这半年的房费,还有剩余呢!”
他喝了酒,也不想再遮遮掩掩,于是实话实说。
一听此言,那老板娘邱若燕冷笑道:“果然不错,我就知道你没有钱!那你就快滚吧?
你屋子里面那十几本书,但是很破旧,估计也就值三四百文,刚刚好够两个月的店钱。你的衣物,老娘已经让下人收拾好了,啰,就在那边!”
说完,她指了指武炎之身旁不远的一张矮几。
武炎之扭头一望,果然看见一个布包放在矮几上面。
这老板娘也太黑了,自己那十几本书,虽然说有些旧,不过少说也值得两贯钱的,他却说只值得四百文,真是可恨!
自己也琢磨这什么时候拿去当了,作为没有找到工作以前的生活费呢!不过,这点钱也不够回家的路费,必须得找个工作,挣点钱才行。
“老板娘,你这生意做得倒是精。我那十二本书,难道就仅仅值四百文钱?”武炎之毕竟是三十多岁的心里年龄,倒是不那么激动。
“那你现在把店钱拿来呀,老娘马上把书还给你就是,不过看你这模样,这书你拿回去也没用!
怕是一辈子也甭想及第!你以为谁都可以考中进士明经吗?谁都可以做官吗?”她撇撇嘴,一副嘲笑的表情。
尼玛,不是有“士农工商”之说吗?武炎之一听,自己好歹也算读书人吧!如何这经商老板娘敢对于自己如此无礼?果然是一个不要脸的泼妇!
他口袋无钱,又欠着人家两个月费用,想发火,又觉得不妥。这时顾志文看不过去了,他抢身过来,大声道:
“不就是曲曲四百文钱吗?我替武兄付了就是!对了,我明日就要离开,你把我的店钱一并计算出来!”
武炎之一听,不禁鼻子一酸,感动不已。不过他好歹前世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不可能为了几百文流泪!
于是道:“大恩不言谢!今日受顾兄数百钱之恩,武某他日若有出头之日,定然千倍奉还!请顾兄谨记!”
“不需!我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不过这几百文钱,倒也是小事!”说罢,他掏出钱袋子来,拿出一块金黄色的东西往那老板娘旁边的桌案上一放。
“这八两鍮(tou)石,应该够我们二人的房费了吧?”他补充道。
那老板娘一看见这黄色之物,脸色好了很多。她拿起鍮石来,仔细看了看,道:“差不多,应该有八两,待我称一下,再找钱给你。”
说罢,又用极其不屑的表情盯了武炎之一眼,似乎很是看不起他!武炎之暗道:果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今日被这丑婆娘欺负,他日定然要讨回来!
不过此刻,那顾志文拿出的金黄色的东西,却让武炎之很是惊奇!这不就是黄铜吗?怎么叫什么鍮石?这东西看来比一般的铜贵得多。
要是一般的铜,这才八两,刚好半斤,也就是才值八十文而已!(本书依旧是一两银子兑换八百文)
奇怪!黄铜应该与青铜价格相差无几呀,怎么却要贵二十倍?
不过,也就是一瞬间,他就忽然明白其中的原因了:黄铜是铜锌合金,肯定这时候锌还没有批量生产。这块黄铜,如果不是炼丹师炼出来,就是西域得来。
因为根据自己前世学过的金属冶炼史得知,此时中亚一带,已经有人掌握了炼锌的技术。
原来,武炎之前世是一家国企大能源集团的公司的总工程师。
他本科学习的采矿工程专业,后来经过老师推荐,跨专业考取了本校冶金工程硕士。毕业后,进入了一家大的能源集团。
该集团经营煤矿、炼焦、钢铁、有色金属等若干产业,后来还涉足石油产业。他经过自己的努力,加上运气很好,毕业十三年,就做到集团公司副总经理兼总工程师。
不过,在煤炭价格疯长的年代,公司由老大和分管领导,花了一百多个亿,收购了五六个煤矿。
不过后来价格评估,只值二十个亿不到。他虽然没有参与收购的过程,只安排了一个副总工程师参与。但是最终他也在合约上面签了字。
很不幸,他最终被人出卖,成为了替罪羊!有人不想他活着,然后他就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