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宝钱庄,这钱庄虽不大,但平时来往的人也很多。
如今钱庄账房被杀,顺天府衙将这儿封上了,钱庄的东家这几天也一直都在皇都没有离开,因为顺天府告诉过他,要配合这案子的调查。
前厅很大,柜台封闭式,如同当铺似得。
钱庄的账房死在柜台后,柜台上没有任何破坏的痕迹,由此可见凶手是从门进了柜台里面。
柜台右侧有一个门,进去时需要从里面打开,然后弯腰钻进去。
凶手若是从这儿进去的,那么就表明他和死了的账房是认识的。而且,很可能还是账房开的门让他进去的。
岳山先行顺着小门钻进柜台后,地面上,一些血迹已经干涸,空气中还留有淡淡的血味儿。
“这账房虽然也是后脑被敲碎导致的死亡,但是,他两条手臂都被扭断了。柳捕快,书中死的那个账房的手臂也断了是吧?”岳山一边查看四周,一边询问道。
“没错。”因为他挣扎,桃枝精兄弟分别一人拽着他一条手臂。妖精的力气哪里是人可比的,然后就扭断了。
“所以,这个凶手还是在效仿《鬼途手录》,先将人打死,然后再扭断手臂。”岳山点点头,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个凶手就是在模仿掩人耳目了。
“顺天府衙的小捕快们搜查现场能力太差,你们最好再仔细的查看一下,说不定会有收获。”站在柜台外,阎以凉双臂环胸,一边淡淡道。
“好咧。”柳天兆在里面答应,身份低一级,自然就得听指挥。
“各位大人,听说你们来查案,不知在下能帮得上什么忙?”大门口,这钱庄的东家出现。他就住在钱庄后面的宅子,这前面有动静,后面就听得到。
看过去,阎以凉上下审视一通,“你们的账房平时有什么爱好?”不废话,直奔主题。
卫渊站在一边,有阎以凉,几乎用不着他审问。
“爱好?打打小牌,或者去青楼里转转。”东家想了想,然后道。
“青楼?”柳天兆的声音从柜台后传出来。
“嗯,虽然也不经常去,但每个月发薪酬的那天,他肯定会去的。”工钱都是东家亲自发,他应当会了解。
与卫渊对视一眼,那个龟奴就是青花馆的,或许,他和这个账房就认识。
“他朋友很多么?”继续问,阎以凉没什么表情。
“应该很多吧,打牌的,或者同去青楼的。”东家想想,他们这些人都很爱聚在一起的。
“那他认识望春楼的孙大厨么?还有青花馆的龟奴。”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关连。
“这、、、、这在下就不知道了。”东家摇摇头,在东家老板的眼里,这些人算不上下九流,但下三流也算得上了。
“多谢,若是再有问题,我们会随时过来找你的。”阎以凉的谢字,没有一丁点诚意。
东家点点头,看他们再没有询问的,他转身离开。但离开后仍旧要自己的伙计在这儿看着点,毕竟这里面还有很多值钱的东西。
“这三个人或许真的认识,在青楼,亦或是,牌友。”卫渊看着阎以凉,关连点就在这儿,只要能证明他们认识,那么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凶手,因为凶手肯定也认识他们三个人。
“所以,你们现在确认张扬小捕快就是凑数的?”柳天兆的脸从柜台上的窗口处露出来,他觉得还是得调查一下。
“关朔整日和张扬在一起,他又很勤俭,每个月的饷银都送回家。没有钱去青楼,更没有时间去打牌。”阎以凉认定张扬就是凶手用来凑数的。
柳天兆点点头,“好吧,那下一站咱们就去青花馆?”青楼啊,那地方是男人的天堂,尽管现在质量高的姑娘很少了。
“嗯。”阎以凉面色不改,青楼又如何。
“你去合适么?”看阎以凉什么表情都没有,卫渊不禁眸中染笑。
“有什么不合适?男人去才合适?”拧起眉头,她的脸看起来很暴躁。
“卫郡王你多心了,青楼这种地方,阎捕头去过无数次了。即便是要捉的人就在床上不着寸缕,她也能毫不眨眼的把人拎出来。”柳天兆笑的大声,这个时候就不能和阎以凉论男女之别了,在她眼里没有男女之别。
阎以凉恍若听不到,眉目凌厉,光着屁股的男人,和脱了毛的鸡没分别。
卫渊扬高了眉尾,看着阎以凉,然后缓缓颌首,“好,那走吧,阎捕头带路。”
冷冷扫了他一眼,阎以凉快步走出钱庄,青花馆,尽管没去过,但是在哪里也知道。
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很容易的就听到他们喧嚣的声音,讨论的最火热的话题就是近来的杀人案。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鬼书杀人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柳天兆直摇头,估摸着现在茶楼的生意也不好了,人们最擅长传播和夸大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了。
“幸好他们现在只当做闲事来说,若是引起恐慌,卫郡王你就得去见皇上了。”阎以凉语气淡淡,实则在告诉卫渊,需要尽快破案。
“放心吧,我扛得住。”一语双关,民众的恐慌他扛得住,皇上那儿他更扛得住。
“所以,有皇亲国戚的身份就是不一样。平时我们办案,容不得半刻耽搁。”阎以凉冷哼,他们办案时都如牛一样,卫渊的逍遥真是让她看不顺眼。
“阎捕头在羡慕我皇亲国戚的身份么?”双手负后,卫渊靠近她几分,一边低声道。
“离我远点儿。”扫了他一眼给予警告,无人时她懒得理他,现在柳天兆就在后面,这厮嘴特别不好。看见了些什么,肯定宣扬的谁都知道。
动作自然的挪开一点儿,卫渊的配合度达到了十分。
青花馆,不是上流的青楼,寻常的达官贵人找乐子也不会来这里。红色的灯笼一个连着一个,在青花馆大门的两侧高高的挂起来,俗气且扎眼。
“这就是青花馆。”卫渊上下看了一下,听起来有几分失望。
阎以凉看也不看他,“再往里走三百米左拐,那是皇都最大的青楼,姑娘美艳还有才情。”
卫渊弯起薄唇,“这你也知道。”
“所以说,想在皇都找乐子是最难的,因为去哪儿都会被阎捕头发现。”柳天兆多嘴,而且话里有话。
不理会他们,与岳山一前一后走进青花馆,这里出了人命案,尽管没有被封,但是客人却明显少了很多。
进了门,脂粉味儿迎面而来,那种香到刺鼻的味道,的确是比不上大青楼。
“欢迎贵、、、、原来是官爷,里面请。”迎客的龟奴冲上来,第一眼瞧见岳山以为是客人。结果就看到了阎以凉,单不说她本人,就是那腰带长眼睛的也认得出啊。
“你是这儿的龟奴?”上下看了一眼,这龟奴个子不高,样貌也几分丑陋。更重要的是,满身的谄媚俗气相,一看做的就是下九流的工。
“是是,大名鼎鼎的刑部阎捕头,能亲眼见到您本人,小的真是三生有幸啊。”不止谄媚,看人的眼光都是一流。就算没见过,那也绝对猜得出是谁。
“死的杨大眼儿和你都是这青花馆的龟奴是不是?”视线顺着陈旧的楼梯往上看,一些姑娘们听到动静都走出来观望。
“是,这青花馆就小的和杨大眼儿两个龟奴。生意红火的时候忙不过来,清闲的时候就打打小牌,消磨时间。”跟在阎以凉身后,龟奴弓着身子,他这属于职业习惯,迎来送往都得弓着腰。
“杨大眼儿很爱打牌?”和顺宝钱庄的账房一个爱好。
“爱呀,打牌喝酒,他自己都说,离开这两样就得去死,活不成。”连连点头,给予证实。
“他平时都和谁打牌?顺宝钱庄的账房,望春楼的孙大厨,他们都认识是不是?”双手负后,阎以凉停下脚步,一边淡淡道。
“认识,不过,顺宝钱庄的那个经常来,孙大厨嘛,他不喜欢在这儿打牌。”龟奴摇头,他颇为了解。
“你认识孙大厨?”垂眸看向那腰弓的如同个虾米似得龟奴,这几个人果然有共同的爱好。
“认识啊,但凡来过一两次的客人,小的都认识。”那笑就好像挂在他脸上一样。
“那你说说,孙大厨喜欢在哪儿打牌?”柳天兆走过来,随着他和卫渊走进来,二楼观望的姑娘们都炸开了锅。
“呦,官爷,您这问对人了,小的还真知道。孙大厨啊,就喜欢去赌坊,那儿赌的大。但是他运气不怎么样,每次进去都输得惨,因此他媳妇儿可没少和他吵。就因为这个,他媳妇儿都在外面找男人了。”柳天兆看起来比阎以凉好相处,龟奴的话也多了起来。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柳天兆扬起眉尾,来了兴致。
“杨大眼儿说的呗,平时都当笑话听的。不过前些日子听说孙大厨赢了一大笔,可惜这钱可能还没花呢,就死了。”龟奴感叹着,人的命啊,说不准。
与阎以凉对视了一眼,有门道了。
“哎呦,官爷啊,你们可来了。那个挨千刀的什么时候能抓着?就因为他,都没客人来我们楼子了。你说说,他杀人,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就在此时,青花馆的老鸨从楼上下来,一身的花花绿绿包裹住仍苗条的身体,但是那一脸的胭脂却是不敢恭维。
侧身让开,阎以凉就知道在这个地方,女人是不会冲着她来的。
果不其然,老鸨路过阎以凉,直奔柳天兆而去。
“客人的腿长在他们身上,我们也没什么办法。只要你们别做什么偷偷摸摸的事儿,按规矩缴税,我们就不会来找麻烦,你们的生意也肯定做的顺风顺水。”柳天兆看起来可是不怕这阵势,即便楼上的姑娘都冲下来,他也镇定自若。
“瞧瞧您这话说的,我们哪儿敢不交税啊,我们可是良民。再说了,就是无事您也可以来啊,我们的姑娘啊,连钱都不会要您的。”捏着手绢,老鸨一下一下的摸着柳天兆的胸口,随着她这话出口,楼上的姑娘都在笑。
阎以凉恍若未见,柳天兆在这种地方受欢迎,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哎呦,这位、、、这位官爷是?”瞧见了卫渊,老鸨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这看起来,就和柳天兆不是一个等级的。
“老鸨子,你这手可别往他身上摸。告诉你,摸一下,把你的手砍下来你都没处告状去。”柳天兆后退了一步,不忘弹了弹胸口的衣服,一边冷笑道。
老鸨一愣,随后掩嘴笑,“不敢不敢,咱们风尘之人,自是不敢高攀。不过几位想必一直在忙着查案来着,不如坐下喝杯茶,再让姑娘们给捏捏肩。我们楼子里的姑娘虽说容貌不是一顶一的好,但是手艺可不一般。”
“不用了,你只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孙大厨和顺宝钱庄的账房来你们这儿除了找杨大眼儿打牌之外,还有其他人没有?”柳天兆正色,他若不笑,也能唬住人。
“有啊,好几个人呢。小桃,你下来,回答官爷问题。”老鸨朝着楼上一摆手,一个穿着粉红裙子的姑娘立即挪着小碎步走了下来。
“顺宝钱庄的账房啊每次来都点小桃,问她,她最清楚了。”老鸨说着,那小桃也到了眼前。
“官爷。”屈膝,小桃虽然样貌一般,但是眼角眉梢间的风情却是美艳的很。
“说说吧,他们平时打牌都有谁啊?”柳天兆上下审视了一番,他身上自带一股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相,这一审视,也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姜爷每次来都必定找杨大眼儿,孙大厨呢倒是来过两三次,但玩一会儿就吵着没意思。后来姜爷带来过两个人,一个是聚宝庄的账房,还有一个不认识,听说是在赌坊认识的,瞧那样子就是个赌棍,没什么钱,还满脸凶相。”小桃说着,还不忘在说话时卖弄风情。
“自从孙大厨他们死后,那两人有来过么?”继续问,柳天兆此时的确是捕快的模样。
“没有。”摇头,小桃歪头盯着柳天兆看,小眼神儿风情满满。
“那两个人中,可曾听他们说过最近在看《鬼途手录》这本小说?”这案子模仿小说,凶手肯定在看。
“没有。”再次摇头,小桃站在那儿,身子也歪着。
调查的差不多,阎以凉举步走向卫渊,“卫郡王,现在去查聚宝庄的账房吧,不是他就是那个赌棍。”目前来看,此二人最有嫌疑。
一句卫郡王,引得老鸨子和楼上的姑娘都看了过来,尽管刚刚就猜想过他可能身份不凡,但谁想得到居然是卫郡王。
固中十城,这可不是一般的郡王,连皇都的亲王都比不上啊!
“自从这三个人身亡,那二人便再未露面,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大。”卫渊同样认同,面色清冷,拒人于千里。单单看着他的脸,就不敢靠近。
“走吧。”这案子,差不多已经明朗了。
阎以凉与卫渊离开,岳山随后,承受着小桃眼波攻击的柳天兆也抽身,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实在不能多呆,否则鼻子都要失灵了。
“柳捕快可以留在这儿享乐,我们当做没看见。”走出青花馆,新鲜的空气迎面而来,舒畅的很。
“被阎捕头你抓住把柄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享乐这种事儿,可以在闲下来以及阎捕头你不在的时候进行。”柳天兆摇头,他绝不会让阎以凉抓住把柄。
冷哼一声,阎以凉的讽刺无须言语,单单一个音就行了。
“聚宝庄是做什么的?”卫渊不了解皇都,这事儿还得问阎以凉。
“卖珠宝瓷器的。”阎以凉自然了解。
“聚宝庄的账房倒是身份清楚,但是那个赌棍,连名字都不知道。”查起来,也不容易。
“将聚宝庄的账房控制住,审问他不就知道了。即便他不说,只要去皇都所有赌坊转几圈就能查出来了,他们这帮人,就像一个粪坑里的苍蝇,不认识也面熟。”阎以凉的形容词简单粗暴,卫渊不由得摇头。
“如此一来,就有劳阎捕头了。”他全权委托她了。
“哼,这案子也不知是你查还是我查。”瞥了他一眼,阎以凉脸色不善。
笑意浮上眼底,“我没经验,自然要有劳经验丰富的阎捕头啊。”边说着,他边几不可微的摇头。他若查案,也可以的,但奈何阎以凉性子急,事事都在追赶他,他想自己做主也没机会。不过既然她高兴,那就随着她好了。
“哼,少奉承我。告诉你,你再不痛快些,我就不管了。”下颌微扬,她的不耐很明显。
卫渊眼里的笑愈深,“好。”
后面,柳天兆双臂环胸的走,瞧着前面那两个人,他微微偏头靠近岳山,低声道:“你们王爷平时脾气也这么好么?”
岳山看了一眼前面,然后摇头。
“所以世上有这么一句话,一物降一物。”柳天兆啧啧轻叹,他们俩要是真那个什么,好像也不是很容易,毕竟阎以凉有婚约。
若是解除婚约,别说关朔同意不同意,就是六门上下那几个师哥都不会同意。
更况且,这婚约也是经过皇上认证的,前路坎坷啊。
聚宝庄做的是瓷器珠宝生意,门脸儿大,走进来,钱的味道迎面而来,这里档次不是一点点的高。
官家的人进来,聚宝庄的大管家立即小跑的从柜台后出来,“几位大人,是来这儿看瓷器珠宝啊,还是有什么要事?”
“你们这儿的账房呢?”岳山发问,顺便环视一圈,那边摆放的瓷器还是不错的。
“账房?大人说的是陆白?他好几天没来了,说是病了。”大管家摇摇头,是来找陆白的他也就放心了,证明聚宝庄没犯什么错误。
“有几天了?”没来?
“嗯,差不多有个七八天了吧。”大管家想想,确定道。
几人对视一眼,这里绝对有问题。
“他家在哪儿?”冷声直问,阎以凉绝不拖沓。
得知了聚宝庄账房陆白的住处,几个人快速离开。
“藏起来了?亦或是,跑路了?”快步的赶往陆白家,现在不确定陆白是不是已经走了。
“也或许死了。”阎以凉冷声,其他人也不禁神思一凛,也有可能。
陆白住的地方在南城,巷子很窄,房子一家连着一家。
有住在这里的百姓在巷子里行走,瞧见了他们一行人,立即让开。就算不认人,也认得阎以凉和柳天兆腰间的腰带。
前方一个人迎面走来,也瞧见了他们,然后靠边站。他穿着普通的大褂,低着头,即便低着也能看到他红肿的脸,看样子像是被人揍了。
从他眼前经过,阎以凉步子放缓,然后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卫渊随着她停下脚步,也回头看,那个人继续往外走,好像一条腿还有点跛。
“有点眼熟,但是脸被打成那个样子,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阎以凉收回视线,她每天都能看见无数张陌生的脸,大部分都能记在脑子里。但是若说要记起在哪里见过,还需要再想想。
“你若是能记起每一张见过的脸,你这脑袋最后都得爆开。”卫渊几不可微的摇头,怎么可能每个人都记住。
看了他一眼,阎以凉紧抿的唇弯起小小的弧度,“说的也是。”是她太紧张了,现在看谁都可疑。
“走吧,看看那陆白是否在家。不过不管在不在家,收获都很丰厚。”在家,控制住盘问。不在家,完全可以定为嫌犯满城搜捕。
“哼,别高兴的太早,事与愿违的可能性要比心想事成高很多。”阎以凉泼冷水,不过卫渊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