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壮一同回来的正是那韦一刀。
彼时,韦一刀突然出现在大壮身侧,吓了大壮一跳。待韦一刀问大壮在干嘛的时候,大壮说是叔让他出来捡些干枯树枝。韦一刀听了也就一起捡了起来,是故他们一同回到村口时,韦一刀手里捧的干枝比大壮还多。
大壮抱着干枝道:“叔,这么多够了么?”
阿大看着大壮,又看到韦一刀手里的枯枝,道:“够了,你和小武去把他那两块红枣糕吃了吧。”
大壮忙摆手道:“那怎么行,我那三块还是叔给的钱,我把钱给您。”说着,大壮一手怀抱干枝,一手就想掏银子给阿大。
阿大学着大壮的语气道:“给叔银子,你是不是看不起叔!”
大壮一听慌了,手上干枝都掉在了地上,他忙道:“没有没有!”
阿大语气放缓道:“那就行了。这本就是晚上为了让他睡暖和些准备的,你吃他一块糕也是应该的。”
说着阿大就将地上的干枝挪了过来,又从里面挑了根粗些的,在地上划了一个一指见深的圆形凹槽。然后他将掰断的几节小树枝放在圆圈中央,取出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小心翼翼地点燃,一个简易的火堆就燃了起来。阿大又在里面添了些枯枝,周围的温度一下就暖了几分。
阿大从包袱里拿出厚棉衣给石武披上的时候,他正在跟大壮有说有笑地吃着红枣糕。石武想把手里剩下的半块给阿大吃,阿大摇了摇头拒绝了。他说他年纪大了,晚上吃糕消化不了。石武听了也只得作罢。
再说那韦一刀,他轻轻地将手上干枝放下,然后一个人蹲在火堆旁看着,时不时加两根干枝进去。
阿大取出包袱里的馒头,想了想又多拿了一个,然后走到火堆旁递给了韦一刀。
韦一刀双手接过,认真地吃起来。
阿大道:“不太合你胃口吧。”
韦一刀笑着道:“前辈见笑了。想当初刚练功那会,每天就想着练完了能吃个馒头喝碗水。后面功夫越来越涨,能吃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好。这一晃几十年,确实很久没吃过馒头了。”
阿大撕下一块馒头放入嘴里道:“你有银子又有一身好功夫,哪里不是你的逍遥地。何必为了一口气跟自己过不去。”
韦一刀停下道:“可晚辈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阿大道:“你看看那个孩子。”
韦一刀看着阿大指着的石武,不明所以道:“他怎么了?”
阿大道:“他爹娘失踪,自己还染了怪症寒疾,有个修道的人帮他看过,没两年活头了。”
韦一刀听了一惊,又看了石武一眼,他完全看不出此刻与大壮聊得正欢的石武竟然命不久矣。
阿大道:“我也不是想劝你放弃报仇,只是想告诉你,有时候你没留意的,才是最珍贵的。”
说完,阿大往火堆里又添了一根干枝,火堆里传出干枝烧裂噼啪的声响。韦一刀回味着阿大的话,陷入了沉思。
“小武,你该睡觉了。”阿大看石武和大壮还在热切聊着,都没有睡觉的意思。
大壮发现时辰也不早了,跟石武说道:“小武兄弟,快睡觉吧。我也该睡了,明天我们还要赶早出发呢。”
石武这才不舍地接过阿大递过来的另一件棉衣,盖在了身上。
阿大问道:“冷不冷?”
石武回道:“不冷。阿大爷爷,你睡哪啊?”
阿大道:“你快睡吧,阿大爷爷还有点事要忙。”
听阿大这么一说,石武以为他要答应韦一刀的请求呢。
阿大看到石武兴奋的表情,立马把他的幻想浇灭道:“别多想,我只是要看看后面的路线怎么走。”
石武失望地哦了一声,盖好了棉衣,对阿大道了声晚安就合眼睡了。
阿大摇了摇头就又坐回了火堆旁,他看到韦一刀还在沉思,打断他道:“别想了,不到最后一刻,你就算是想明白了也做不到的。”
韦一刀被阿大这么一说,自嘲道:“那是晚辈悟性不够。”
阿大道:“先不说这些了,我很久没出来了,给我讲讲近十五年江湖上有什么大事吧。”
韦一刀问道:“不知前辈想听秦国江湖还是晋国与那北魏江湖的大事?”
阿大道:“都讲讲,我就听个新鲜。”
韦一刀想了想,开口道:“若说这十五年来江湖上的大事,首先就要说那刺杀了秦国前任武林盟主的血榜第一人神秘失踪。其后,新任武林盟主莫竹先生颁布了江湖追杀令,凡是能提着血榜第一人人头去见的,就可得黄金十万两。这还不止,就连无幽谷也发出了无幽令,凡是能提供血榜第一人行踪消息的,可找无幽谷接头人换取万两白银。”
阿大没想到这第一件听到的就是自己的,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值钱,他看了看手里的馒头,突然觉得这馒头也变得金贵了。
韦一刀继续道:“江湖追杀令和无幽令齐出,秦朝武林霎时风起云涌,可以说当时的江湖中人几乎把秦朝翻了个底朝天,可愣是找不到那血榜第一人。其实无幽谷的人能找到我还信,至于别的人,他们连那血榜第一人的样貌名字都不知道,只凭对方使出那传说中的点杀剑么?那莫说是找不到人,就算真找到了,也没命去领赏。”
阿大听了感慨道:“传的有些神乎了。”
韦一刀以为阿大是瞧不上那血榜第一人,又想到花面佛跟他提起以及他自己方才亲眼见到的劲气化形,道:“那人跟前辈比起来自是不如,可在江湖之中,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了。”
阿大道:“说说别的。”
韦一刀接着道:“还有就是晋国行旅门在风渡口被一先天武者劫掠一批百年奇珍。那狂人当真不可一世,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越货,更是在剩余行旅门高手面前将那些百年奇珍一一炼化吸收。面对如此修为的先天武者,大家都以为行旅门会息事宁人。可谁知,行旅门当日就派了三位先天武者出来,更以其中一人断了一臂的代价,将那狂人击毙于东江水中。据说当晚打的是江水翻涌,劲气纵横间周遭数十艘船只更是被毁得七零八落。那一战,晚辈现在想来还是心驰神往。”
阿大点头道:“这可比那血榜第一人的事情精彩多了,你为何不排在第一位。”
韦一刀笑着道:“是晚辈讨巧了。晚辈从笑面佛那里知晓前辈是要去往秦国,是故将秦国大事排在了第一位。”
阿大不由得再次看向韦一刀,此人能屈能伸,外表看似粗犷不羁,实则心思缜密,是个人物。
韦一刀一想到坐在自己身边的就是可以和当年晋国东江大战上那几位前辈相提并论的先天武者,心情又激动起来。
阿大叹道:“行旅门的底蕴终究是很深呐。”
韦一刀深有感触道:“确实。先天武者何其稀少,有也是大宗门里最后的杀手锏,平时甚少出现在江湖中。行旅门一下就能迅速调动三位,而且以雷霆万钧之姿击毙那狂人于世人面前。他们就是要告诉众人,行旅门的东西动不得,即便是先天武者,抢了也得死。”
阿大道:“怪不得你师弟会说那句‘我们行旅门又不是没杀过先天武者’,果然是有底气。”
韦一刀赔笑道:“那是我师弟莽撞了,他自己也在信中说是他判断失误,他看到跟您一起的那位小兄弟拔腿就跑,以为您要强抢地图。没想到您是在拿银票,他庆幸自己没有造成大错。平白无故为行旅门招惹一位先天武者,若前辈真是胡搅蛮缠之辈,行旅门也保不住他的。”
阿大坦诚道:“其实他也没错,只是恰好我们身上有这么多钱而已。若是他开价一百两,我铁定抢了就跑。”
韦一刀听了一愣,但只好当没听见。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还有就是秦国石家出了个麒麟子。这本不算江湖之事,因为那麒麟子生下来就被某一个仙家宗门收徒带走,想来如今也有八九岁了吧。可这石家虽是官门中人,却因为根植于六扇门的缘故,一直牵涉江湖之事。石家长子前六扇门总捕头石临涛十年前失踪之后,石家第三子石昱代任总捕头之位,更是以斩断无幽谷血榜第五、第六人一腿一臂的战绩,被江湖中人尊称为追风刃。是继老家主石开之后,石家真正的掌舵人。”
阿大放干枝的手顿住了,身前的火焰似恐惧地向阿大对面倾斜,呜咽生风。韦一刀感受到自阿大身上弥漫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气,他不禁握住了那柄九环大刀,却发现自己已经被这股杀气压迫地动弹不得。
只听一声长长的叹息,原本倾斜的火焰恢复了正常,阿大手中的干枝却已经细碎成了粉末,飘散在火焰之上。韦一刀如获大赦,一脸惊恐地看向阿大。
阿大抱歉道:“对不住,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些断手断脚的事。”
韦一刀哪敢抱怨阿大,忙说道:“无碍的,无碍的。”
“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说完,阿大双腿盘膝,闭目入定。
只留下心神巨震的韦一刀不停地平缓呼吸,他可以确定,如果阿大想杀他,一招就够了。
今夜,注定无眠。不止是韦一刀,还有在货车上突然睁开双眼的石武,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关于石家的信息,可听到韦一刀和阿大的对话后,石武心中沉重道:“好像,石家动了不该动的人,阿大爷爷在乎的人。”
此刻,星空璀璨,美得遥不可及。就像石武的愿望,简单,却又如梦中薄纱,触而不得。
“爹爹,娘亲,你们到底在哪啊?”石武看着天空中划过的一道流星,眼角亦流下了一颗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