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彟如今对李鱼是九成相信,一成犹疑。但李鱼既然说唯有如此方可度此一劫,武士彟也只得信其有,马上着手准备起来。
李鱼之所以建议以华姑为饵,引蛇出洞,也有他自己的考虑。那些凶手究竟是什么人,他一无所知,如果只是提醒武士彟提高警觉,这世上只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再出了事,怎么办?
况且,不能让武士彟亲眼见证此事,他如何肯相信自己的话,到时候一旦华姑再出事,又或者因为蝴蝶效应,对方动手的目标改作他人,他又不在身边,那时又该如何善后?
至于说让小华姑扮饵,危险自然是有些的,可武士彟是华姑的亲爹,对华姑的保护,还不比自己一个外人更上心?武士彟可是利州都督,一方诸候,身边还能没几个真正的技击高手?
只要武侠小说、民间传奇里才有真正的超卓高手都在庙堂之外、江湖之中的说法,实际上武功绝伦的盖世高手,有几个不为朝廷所用,又或者被封疆大吏们重金延聘为护卫高手?他们辛苦练就一身武艺,就为了啸傲林泉,与草木同朽?
说到大唐的绝世高手,李鱼不禁想起了聂隐娘、公孙大娘、空空儿等传奇人物,这其中有几个与朝廷没有关系?对了,还有他在狱中提到过的此时尚未出生的诗仙李白,李白也是剑术超卓啊,据说李白的师父就是当时的天下第一剑客裴旻裴大将军。
李鱼穿好了武士彟送给他的软甲,站在廊下寻思,此刻尚是李世民早期,裴旻将军应该也还没有出世吧?却不知道武士彟豢养的护卫高手,是个什么形象。
他正想着,两个胖瘦得宜、相貌神情也有七八分相仿的少年便从廊下向他走来。这两人一个剑挂左肩,一个剑挂右肩,杏黄剑穗,迎风飘洒,走在左边的少年靠着外侧,风不时撩起他的杏黄剑穗,拂在他的脸上。
于是,原本步伐沉稳、眼神凝重、举手投足,颇有大宗师风范的少年剑客脸上渐渐现出不耐烦的神情,恨恨抬手,将那剑穗用力一甩,一时间,大宗师风范荡然无存。
二人走到李鱼身边,上下打量他几眼,眼神中颇含敌意。李鱼看得莫名其妙,自己与这二人并不认识,更无恩怨,为何他们一见自己,就露出厌弃的神情?
但在这两个少年剑客来说,他们这些精通剑技的武人,与精于术法的“法师”,实在是天生的敌人兼竞争对手。
右首那位少年剑客上下打量李鱼几眼,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你就是终南隐士苏有道的首徒李鱼?”
李鱼无意中听说了这么一个方外高人,信手拈来,就冒认了是自己师傅以便抬身价,其实心虚的很,听这二人一问,也不晓得他们是不是认得那个苏有道,便谦逊地拱手道:“正是在下!”
左首那位少年剑客又被剑穗吹拂到了脸上,他不耐烦地把剑穗拂开,瞪着李鱼道:“瞧你模样,混得并不怎么样嘛!听说,你的正式职业,只是后山上的一个养蜂人?”
李鱼笑了笑,道:“不错!在下虽与师父学过一些趋吉避凶的法门,但凡心未了,不想入山修行。况且,家慈需要我侍奉膝下,所以便回归故里,以养蜂为业了。”
两位少年剑客听他一直很是谦逊,脸上的神气便缓和了一些,左首少年剑客向他拱一拱手,大大咧咧地道:“本人李伯皓!”又往旁边那少年一指:“这是我二弟伯轩!”
李鱼笑道:“原来是本家,我也姓李。想不到两位年纪轻轻,就已成为名剑客了,失敬失敬!”
“诶~~~,别套近乎!”
李伯轩伸手阻止:“我们这个李,和你这个李,可是八竿子都打着不着!”
李伯皓高傲地挺起了胸膛:“我们两兄弟,出身陇西李氏!”
李伯轩道:“你没看出来吧?虽然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但我们身为剑客,就是要低调,要身无长物,干净俐落,如此才能来去如飞、剑法凌厉,所以单凭衣装,你是看不出来的。”
尼玛,老子看不出来?
李鱼很无语地看着这对活宝。他们的衣装确实很朴素,一点花里呼哨的颜色和绣花都没有,但他们的衣服质料是只有贵族才能穿、也才有钱买的鱼牙绸,衣领衣袖上还有暗纹和隐纹,这样的一件衣服光做出来就得两年功夫。
还有他们脚上那双胡式的勾头鞋,质料明显是上等的小牛皮,做出一双最快得半年,一双靴子的价钱怕不得两吊大钱,他们这一行身头,顶得普通百姓三年不吃不喝的收入,这也叫低调?
李伯皓道:“奈何世间以衣貌取人的俗人甚多,我们既出身陇西李氏,总不能叫人看轻了,我们自己是无所谓,折辱了出身门庭可是要让祖宗蒙羞的。”
李伯轩洋洋得意道:“所以,我们只往腰带上镶了些猫儿眼做饰物,你看,你看,我的猫儿眼,紫色的!”
两兄弟大概是不只对人显摆过一回了,不约而同地挺起了大胯,给李鱼看他们那条特别骚包的腰带,上边的猫儿眼宝石哪是一块啊,是密密匝匝一大片,简直要晃瞎了李鱼的钛合金狗眼。
这尼玛简直是土豪速成终极技能啊!李鱼现在还是一只土鳖,学不来的!但李鱼马上就喜欢上了这两兄弟,虽然他们有些烧包,但并不惹人厌,性情其实更是直爽的有趣。
李鱼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其实都最讨厌那种不阴不阳、口是心非的人,你想知道他的喜怒哀乐悲愤愁,你得用心观察、用心去猜,李鱼找女朋友都懒得找这种林黛玉型多愁善感妹,何况与他人相处,累不累!
李鱼笑了笑,道:“两位仁兄,果然都是趣人!”
李伯轩疑惑地看了看他大哥:“不是雅人吗?怎么是趣人?何为趣人?”
李伯皓摸着下巴沉吟道:“想来是指有趣的雅人。”
好学的李伯轩正想对李鱼打破砂锅问到底,房门一开,武士彟牵着华姑的手走了出来。华姑此时体态憨肥,圆滚滚的像只小熊猫,那副模样不禁看直了李鱼的眼睛。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武士彟见李鱼一脸惊讶,会意地笑道:“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一时间,实在无从去找小女能穿的软甲,只好找些制作软甲的材料,添塞在衣袍之间!”
华姑嘟着小嘴儿,愤愤地向李鱼告状:“阿爹给我套了四层背心,腿上也裹了三层,好沉呐!人家都快走不到路了。又是皮子又是金丝的,我已经喘不上气儿啦~”
华姑说着,还夸张地大口喘息了几下。
华姑所说的软甲背心的金丝,倒不是用黄金做的,是指用细金属丝编织而成穿在衣服里边的一种软甲,有点像是欧洲锁子甲的迷你牌,是一种高档货,普通级别的官校是绝对穿不起的。而华姑身上现在连绑带穿的,何止是一层,难怪弄得她步履艰难。
李鱼哭笑不得地对武士彟道:“大都督,这可不行啊!华姑这样子出去,恐怕马上就被人识破有备了。”
李伯皓李伯轩两兄弟也傲然挺起胸膛,飒然冷笑:“世伯,何必如此呢,有我两兄弟在,谁人伤得了二小姐。”
武士彟一瞧二人模样,登时勃然大怒:“尔等两个痴汉,我叫你们打扮朴实一些,扮作寻常家仆,你们如今这样一身打扮,哪个眼瞎才会把你们当成仆役家丁?回去,换!”
“喔!”李氏两兄弟胸脯儿一塌,灰溜溜地掉头离去。
注:唐朝时候,兄对弟也习惯称哥,排行第几就叫几哥,甚至对父亲也有称,几哥的,不过类似这种古代风俗我就不严瑾照搬了,以照顾今人理解习惯为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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