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行人、街边商贩莫不侧目,但没人过去理会。
几个打人的家伙还在挥拳踢腿,嘴里怒骂,叫你偷!劳资叫你偷!
晓雯见有人被这样欺凌,心里非常不忍,便过去劝解。
那几个人可能也不愿真的打出人命来,看晓雯来劝他们,又打了几下,就都回市场去了。
挨打的那家伙趴在地上,身子蜷做一团,嘴里还在哀哀喊叫,人却始终没能站起来。他爬过的地方,拖出一条鲜血。
我看他始终爬行不起,也不知什么地方受伤了,心中生出一腔恻隐怜悯,也走过去,低声问他,这位大哥,你没事吧?还能走路吗?
这人呻吟了几下,就在地上抬起头来,哀哀地叫,不行了,腿被打断啦。
他这一抬头,我就认出来了,居然是昨天在农庄偷吃了我们半只鸡的那个流浪汉,今天来了城里,手脚又不干净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又问,哎,你今天又偷了别人什么东西啦?
这流浪汉显然也认出我来了,没答我的话,却伸出哆嗦颤抖的胳膊,想抓我的小腿,看样子是要支撑身子坐起来。
我心里顿时发毛,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流浪汉没抓住我的脚,身下往下一扑,咕咚一声,再次爬到地上,嘴里哎呦哎呦叫个不休,还不住咳嗽,咳咳咳,咳咳咳,似有什么东西咳不出来。
我看他确实可怜,终究不忍心,就蹲下身去,将他扶起坐好,低头去察看他的伤势。
这流浪汉的腿骨并没有断,心想看来那几个人只是惩戒他,并不是真的要将他打死打残,身上有可能蹭破了皮肉,所以有血流出来。
流浪汉呻吟着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气,又咳了起来,羸弱的身子向前拼命躬起,胸腔里发出一阵古怪的嘶嘶声,很有些吓人,过了好一阵才平息,翻起眼皮看着我们。
我冲他笑了笑,说,这位大哥,你伤得并不重,过两天就没事啦。你也真是,一天到晚就想着偷人东西。
晓雯很惊讶,问我,雅雅姐,你们从前也认识吗?
我摇头告诉她,不认识,不过这位大哥昨天偷了我们半只鸡吃。
晓雯生气了,说,我昨天还以为是厨子偷吃了呢,你这人好可恶。雅雅姐,不管他了,我们走吧。
流浪汉坐在地上,用手拍着身下的泥土,嘶声说道,你们两个都是外地来的,又是年轻女人,可得小心……
晓雯还气,还没好气地抢白,要你管呐?偷鸡的坏蛋!
我却听得心中一动,这家伙连我们是外地来的都知道,怪不得敢偷吃了我们那半只鸡,但他那样说,绝对是话里有话啊。
于是,我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平静地问,这位大哥,你为什么这样说呢?
这流浪汉慢慢歪起身,往四周看了看,却不说话了,神情犹疑。很显然,他心中也有顾忌,怕被人听见。
我看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个小诊所,就喊住了晓雯,说他也是个可怜人,你别生气,索性做个好事,送他去看看医生吧。
我一边说,一边冲她大使眼色。
晓雯看了我一眼,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改变主意,转身又走了回来。
我们将这个流浪汉搀着进了诊所。
这诊所的医生是个年轻人,看我们扶了个流浪汉进来,脸上很不高兴,但看我们是女人,还是忍住了,没有口吐芬芳。只是问了几句,就吩咐护士过来涂点药,他自己则跑去了里面屋,再没露面。
护士给这乞丐涂了点药,问我们要了三十块钱,然后也不来理会了。
我看没人来注意我们,就蹲下身,悄声问,这位大哥,你刚才说那样的话,是看见什么了吗?
流浪汉看了我好几眼,还是不肯多说什么,装没听见。
我想了想,就将晓雯拉到一边,让她去市场里买只熟鸡来。
趁晓雯还没回来的工夫,我又拿起剩下的药水,很细心地帮这乞丐涂抹,却没再问他什么。
不大一会,晓雯拿着香喷喷的熟鸡回来了,这流浪汉闻着香味,两眼立刻放出光来,喉结不住滑动。
我悄声告诉他,只要他对我们说实话,这只鸡就让他吃,还可以请他去饭店吃一顿大餐,想吃什么都行。
流浪汉抵御不了美食的诱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但要求我和晓雯送他回去。
晓雯气道,美得你呢,雅雅姐,我们不理他。
我们没有车钥匙,只能走路,如果这家伙住得太远,肯定就去不了。于是没有马上答应,只是问他,大哥,你住在哪里?远吗?
流浪汉抬起哆哆嗦嗦的胳膊,往西边一指,说,远倒是不远,就在前面那个桥洞下面,从这里过去,大概要走一里路的样子。
一里路倒是真的不远,我正要答应他,突地又想起流浪汉和亲爹他们的叫花子一样,容易成群结队,忍不住心中打鼓,谨慎问他,你有很多同伴一起住在那里吗?
要是流浪汉多了,那就是虎穴,这家伙喜欢偷鸡摸狗,人品不好,自己和晓雯可不能轻易踏入险地。
流浪汉摇头说,我是个独来独往的人,要是有一伙同伴,那些家伙还敢随便欺负我吗?咳咳,也算今天倒霉……
我昨天看他也是孤身一个人出现在农庄里偷吃东西,确信他真的没什么同伴,于是就信了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又买了几十块钱的药水,然后和晓雯一起,扶着这个流浪汉,慢慢离开了诊所。
而这个流浪汉,则是一边走路,一边啃鸡骨架,全然不在乎旁人鄙夷的目光。
从诊所往西,只走了三条街,就看到前面有座青石小桥。
那座桥全长大约二十米左右,下面有两个弧形桥洞,是很普通的一座石拱桥,桥洞下面是可以遮风挡雨。
流浪汉指着一个桥洞,说,我上个月还住在郊区一个很大的空屋子里,后来一伙人凶神恶煞的赶了我出来,眼下就只能住桥洞了。
他还说,自己住在第一个桥洞,第二个还空着,没人住。
晓雯问,他们为什么赶你?是那屋子的主人回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