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下了车,跟着女人走进农庄,从早上离开大屋,到现在还是滴水未进,肚子里偶尔已经咕噜叫了。
农庄里的客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正在桌前专注用餐,看那菜色还可以,份量也够。
我们想要一个包厢,顺便坐下来说说接下来该如何办,但女人告诉我们,这里没有包厢,但有安静一点的餐桌。
没办法,我们只好找了个安静餐桌,坐了下来。
坐下后,女人给我们拿来了菜单,递给高个子老刘,让他点菜。
高个子老刘接过菜单,看了几眼后,又把菜单递给了我,笑道:“雅雅,大家知道你身上没钱,但不知道你会不会点菜。”
我顺手又将菜单给了晓雯,晓雯拿着菜单,一番指指点点,就要了一桌子菜。
点完东西后,女人转身就往外走,嘴里嚷嚷,让厨房起锅烧油。
客人少,上菜就快,不到十分钟时间,饭菜都上来了。
高个子老刘说,都有点饿了吧,那别客气啦,开吃。
看男人吃饭,往往可以知道什么叫大快朵颐,但看疤爷吃饭,你会对“狼吞虎咽”这个词理解得更加深刻,因为眼前有形象。
搞笑狗又搞笑了,他夹了一块鱼,看样子是想帮晓雯夹菜,但只在晓雯的碗上停留了一下下,却起身又往我碗里送过来。
我看着他打趣,阿卓,你想给谁夹菜就给谁夹啊,别怕,既然瘸过腿了,也别怕会闪腰啦。
阿卓讪笑,雅雅,我腿好了,没瘸。接着飞快一下,就将鱼放在晓雯碗里,嘴里还说,筷子干净。
晓雯吃了几口鱼肉,口里就开始嘀咕了,怎么还有个菜没来?明明点了的。
这时,就听到女人在门口大声呵斥,有点吵人。
老岳放下碗筷,皱着剑眉,脸上的表情是很不高兴,我看他有点想发脾气了,赶紧劝他,闲事莫管,每人三碗。
老岳看了我一眼,脸上就缓和了。但没吃几口,那边女人的声音更加尖利,疤爷丢下碗筷,骂骂咧咧的就要起身过去。
我急忙说,疤哥,你们继续吃饭,我过去看看。
疤爷点了点头,又坐了下来,我起身走到大堂,看到女人正凶巴巴的对一个流浪汉在口吐芬芳。
看到对方是个流浪汉,我不由得心中同情。
尽管流浪汉不占山坐寨,表面穿的还衣衫褴褛,实则那都是表面,内中大有乾坤,必要时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什么都干。
寻常老百姓,千万不要轻易去得罪做这种人。
于是走到女人身边,问她,大姐,什么事呀?你小声点吧,太吵了,影响到客人吃饭啦。
女人转过头,一看是我,连忙道歉。
我并没有理会她的道歉,转过头看着那个流浪汉问,到底什么事,人家要骂你呀?
流浪汉脸上有些尴尬,讪笑说,我就吃了她家半只鸡,又忘记带钱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个样子说话,肯定又是常用的伎俩,偷偷摸摸,顺手牵鸡。
女人怒问,你那是吃了半只鸡的事吗?厨房里就那半只鸡了,又是客人点了的,结果被你吃肚里去了,你叫我们怎么跟客人解释?
是客人点了的?
我一问,正是我们点的菜,怪不得晓雯会嘀咕有菜没来。
我想了想,吃了就吃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轻声责备,这位大哥,你拿点什么不好?干嘛非跑进厨房去拿那半只鸡呀,还好这位大姐只是骂了你几句,没喊人对你动手就很好了,你快走吧。
接着又对女人说,你别骂他啦,不就是半只鸡吗?就当我们请他吃了。
女人听我这么说,这才没话了。
这时,又有一辆全密封的货车出现在农庄门口,司机居然不用女人去路边邀请,自己开了车进来,显然是熟门熟路。
车子停下了,那个洗车的男人屁颠屁颠又跑了过去,一边认真洗车,一边和驾驶室里的男人说笑。
这辆车其实很干净,根本用不着洗,车厢上喷了四个清晰大字:营养快线。
我很好奇,就问女人,营养快线是什么车?里面运的是早鸡蛋和蛋糕么?
“奶车。”
女人笑盈盈的说了两个字,目光却是看着货车里那些男人,显然笑容不是给我的。而且她说完之后,又快速跑了过去,欢欣迎接。
“????”
我满腹狐疑的回到餐桌,高个子老刘就问,那女人在吵什么?
我轻轻一笑,摇头说,没什么,我们点的那半只鸡被人偷吃了,女人没法跟我们交代,只好骂人。
高个子老刘心有灵犀一点通,嘴边也浮出淡淡的笑意,没有再说什么,压根就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晓雯很惋惜,叫道,我的鸡肉呀。
疤爷却忍不住了,瞪眼问,什么人这样嚣张?居然把客人点的菜偷偷给吃了。很显然,他怀疑是店里哪个打杂的。
我说疤哥,你别问了,就半只鸡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老岳和王哥几个连连点头称是,看样子在老街那边,他们也没少唆使人干过这种事,至少也是浅受其益。
疤爷不说话了,于是我们继续吃,边吃边聊。
我看着莫昂问,莫昂,你妈妈的家在哪里?离这里远吗?
莫昂回答说,没多远,就在这旁边,吃了饭,我们就去附近看看。
“嗯,好,我们去了那里,一切都听你的。”
莫昂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继续低头干饭。
半小时后,我们叫来了女人,买单走人。女人跟到车边,笑着说,客人们,欢迎下次再来啊,再来我给你们打折。
临上车前,我又往那辆货车瞟了一眼,想再问问女人是不是牛奶工厂的车,但她已像风一样,跑回屋里去了。
我们开车离开了农庄,去莫昂外婆家那边。
这时已是午后,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中间,阳光开始变得白亮白亮的,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球,向大地倾泄着过量的光与热。
在莫昂的指点下,车子很快就向右拐进了一条乡村道。
缅北的乡村道没有铺水泥,都是泥巴,路面已经被太阳烤出了尘土,车一开过,尘土扬起,留下疏疏浅浅的轮胎印。
路边的小草也失掉了往日嫩绿娇翠的光泽,被晒得软耷耷地垂着枝叶,叶子上蒙了一层黄黄的灰烬,已快接近枯萎。
莫昂没说假话,他外婆家真的很近,我们开车沿着乡间公路只跑了十几分钟,就到了。
他外婆家这里,果然也没什么人住了,我们的到来,没有惊动到任何一个人。
莫昂指着北面一座缺了一半的山,告诉我们,那就是刘家的翡翠矿。
车里的人,除了我和晓雯两个,大家都在骂,特么的缺德,好好一座山,很快就消失了,要没了。
莫昂又指着附近一片葱郁,说,那边是香蕉园,园子很大,方圆好几里路,半天都走不完。
我抬头看去,烈日下的香蕉园,隐隐可以看到几个男人在那里赤着上身,挥着锄头,顶着烈日劳作,身上的皮肤被晒得黑黝黝的。
我心中突然有点欣慰,那么大的园子,自己能不能顺利找到丑十八还真是个问题,幸好带了阿刺。
莫昂怕别人看到车子,见旁边有个破烂的院子,连院门都没了,刚好可以进出车,于是就将车开进里面去停好。
他下了车,出来用钥匙打开他外婆家的院门,敢情他早就在来之前就准备好了,预先还拿了外婆家的钥匙。
山里吹来一阵风,地上腾起一股热浪,和着草木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十分炎热,让人有点透不过气。
我往四周看了看地形,这里是真的奇怪,三面环山,整个四周只有一个出口,形状就像一个大大的猪胆。
跟八大爷他们学了那么久,我多少也懂一点了,这种地方决不能停留很久,抢了丑十八就得走,如果被对方抄近路堵住了,后果不堪设想。
莫昂外婆的屋子倒是不少,也是个小院子,院子挺宽敞,看样子家里还挺富裕的。
但这院子闲置的年月久了,用具已全然不见,就连房梁、木料也被人偷了,只剩下几根大梁支撑着空荡荡的残壁和屋瓦,显得很破败。和刚才停车那个院子比,大概就是多了个院门。
莫昂变了脸色,看着院子发愣。
老岳低声提醒,不要在门口站着,被人看见了不好,快进去吧。
我们急忙进了屋,阿卓反手又将院门关上。
我们都不敢往屋子里钻,担心脚步声都会将屋子震倒,也不敢往屋檐下靠,怕瓦片从天而降。
大家都顶着日头,坐在院子地上,谁也不说话,都仰头看天上的云彩。
万里碧空中,飘浮着一朵朵淡淡的白云,有的像丝绸一样,几片连在一起,又像岛屿礁石上怒放的海石花。
晓雯的衣衫慢慢汗透了,又慢慢风干,很快,她后背上就现出几条弯弯扭扭的白色盐沙线。
终于,她忍不住了,率先躲进屋里,口里直嚷,怕死就不来这里啦。
阿卓起身看了看外面,一跺脚,说,不怕了,我也去屋里。
晓雯在屋里啐他,你轻点跺脚,跺塌了房子,压死我你能赔命呀?
随后疤爷也站了起来,喝道:“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走!进屋!”也跟着钻进屋里去了。
老岳笑道,我们也进去吧,别挤一个屋就行。
我们都进了屋,我和晓雯、阿刺待在一屋子里,他们男人都去了隔壁。
屋里和院子里有天壤之别,吹来的风都不一样,凉快多了。
我和晓雯并肩坐在地上,靠着墙壁,什么也不想,闭了眼睡觉。
醒来的时候,又是黄昏了,不知为什么,最近总是这样个睡法,一觉睡到天快黑。
夜里怎么办,可还没个计划,我不敢再待着,急急忙忙跑去老岳他们的屋里,想和他们一起商量个办法。
老岳告诉我,下午的时候,莫昂已经去香蕉园摸了下情况,弄清了他们住的工棚位置。现在只需等到天黑,大家避开看守,悄悄摸进去,抓一个人出来问问,就什么都清楚了。
我觉得不用这样,因为有阿刺在,它当初能够凭着气味找到我,今天也能找到丑十八。
于是,我跟他们说了阿刺和丑十八的关系。
老岳这才知道阿刺原来是丑十八的狗,他一直以为这条狗是我在明哥家养大的,心中还老纳闷了,就半年时间,能把一条狗养这么大?
我又想起了住的事,这可是个大问题,就问老岳,大家晚上住哪里去?不能这样干坐一夜啊。
老岳说,夜里找到你那个朋友以后,大家立刻就离开这里,只要离开了木姐,去哪住都行。
这倒是。
于是我们一边吃莫昂弄回来的东西,一边等待日落天黑。
大约一小时后,村里就看不到半点光亮了。
我们都觉得是时候了,于是都换上深色的衣服,带好武器,开始出发。
我和晓雯都换了黑色连衣裙,穿上胶鞋,因为没有皮带,只能用手握着枪,跟在他们后面跑。
在路上只跑了十多分钟,香蕉园就到了,月亮也在东边升了起来。
莫昂停下脚步,轻手轻脚凑到旁边的铁丝网边,拿出钳子一夹,擦擦擦几下,就弄开了个大口子。
我拍了拍阿刺的脑袋,悄声说,阿刺,你好好准备一下,去把你家主人找回来。
但阿刺温驯地舔了舔我的手,趴在我身前,一点动的意思都没有。
我心里咯噔一下,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
男人们也都觉得意外,高个子老刘反应最快,说这狗多半认了雅雅做主人,忘记从前的主人了,现在没别的办法,只能去抓个人出来问问了。
没有人反对,都觉得这样也行。
莫昂弄开了口子,回头悄声道,大家不用进去,人多影子大,容易被发现,在这里等就行。
然后他目光看向疤爷,说这位疤哥,我们两个进去,抓个人出来问问。
疤爷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两人分先后钻了进去,消失在沉沉夜色中,只有极细微的沙沙声,渐渐远去。
我和老岳他们就在旁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着,目光都盯着那道口子。
不多一会,沙沙的脚步声又轻轻响起,由远及近。
我们知道疤爷得手了,就让阿卓从隐蔽处走出去,带疤爷他们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