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堪吃完饭,就见红日西沉,已没入山后。
黑夜即将来临。
过了一袋烟功夫,那个不知名的中年和尚走了过来,告诉我,水烧好了。
惠悟和尚立刻起身,带我去洗澡房。
洗澡房也不大,但洗澡桶很大,足有两米多高,要不是桶前有几级登梯,人都爬不上去。
我见那桶里冒出腾腾热气,显然可以进去了。
惠悟和尚吩咐了我几句,便掩门走开。
我本不敢轻易脱衣,但想自己犯了冲煞,又犯了桃花,想要消灾解厄,破除业障,倒也不必拘束小节,赶紧洗干净了才是正经。
我没有再犹豫,闪身躲到水桶后面,脱光了衣服。
庙里山风微微,透过窗棱吹进来,吹得人非常惬意。
我伸头往外张了张,就顺着登梯,爬进水桶里,安心清洗。
过得一会,就听惠悟和尚在门外问:“徒弟,你洗好了么?”
“还没有呢,你再等一会。”我下意识的缩了缩身。
“不可延迟懈怠,尽快沐浴更衣,师公可等得久了,还要查验你的。”
我不知师公要如何查验,就坐在水桶里,迟疑不答,也不敢弄出些微声响。
等了好久,听到门外没有动静,连忙擦干身子,穿好了衣衫,连头发也不及挤干,匆匆走了出来。
惠悟和尚就在门口,连声催:“走,我们快去。”
我沐浴完后,觉得神清气爽,就跟着他,到了一个小屋子前。
惠悟和尚走过去,在门上敲了敲,说:“师父,她好了。”
屋内寂静无声,无人应答。
半晌,屋里终于咳嗽了一声,接着,一个声音大声响起:“咄,菩提心为因,大悲为根本,方便为究竟……跪下吧。”
是那个老和尚在说话。
我听不懂他说什么,觉得他这时候说话已经变了,语气严厉,自透着一股威严。
听他要我跪下,为了驱除厄难,我只好跪下了。
这时,惠悟还是也跪下了,恭恭敬敬说:“师父,你帮帮她吧。”边说边向我使眼色。
我心领神会,忙道:“师公……”
屋内老和尚喝了一句之后,又寂然无声,半晌没有动静。
我知道,有点本事的老和尚,最喜欢装神弄鬼。
要不然别人怎么会说老头子,坏得很。
老和尚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惠悟,你看了她没有?身上有没有痣?”
惠悟和尚:“这个……”
我心里好奇,低声问:“师公问我的痣做什么?”
惠悟和尚略一迟疑,还是告诉我说,这是密法,师公不问清楚,不好作法。
接着又伸长了脖子,侧脸过我,说:“你脸上洁白无瑕,眉宇和咽喉也没见痣相,这个……那个……”
我没想到情形如此复杂,迟疑稍许,便没有隐瞒,悄声告诉他,自己身上有痣。
惠悟和尚忙问:“在哪里?”
我的痣在胸口,自然不好对男人乱说,眼看四周无人,就用手指了指。
惠悟和尚明白了,顿时大喜,伸过脑袋,急迫问:“可以看看吗?”
我脸上一红,低声抱怨:“在胸口,怎么看?”
惠悟和尚见机很快,当即告诉老和尚,我身上有痣。
老和尚哦了一声,屋里又变得无声了。
惠悟指着屋门,说:“你进去吧,师公要察看你一下,你不可有半分违拗,否则师公一不高兴,你就前功尽了。”
我并没依言进去,悄声问:“师公要如何查验?”
惠悟和尚目光闪烁,不肯明说:“你进去之后,自然就知道。”
我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又问:“阿盛呢,他在哪里?”
惠悟和尚只是催促:“他马上就来,你别犹豫,快进去吧。”
我只好不去犹豫,撩了撩湿头发,轻轻推门而进。
这个屋里没有窗,弄得密不透风,虽然还没完全天黑,却已点了数十盏青油灯,照亮了用幔帐围住的大屏。
大屏中间,也有一尊邪怪塑像,多头多臂,青面愤怒,身后燃烧着红色火焰,怀里还搂了一个蜂腰美女。
那美女塑像全身都是嫩黄色,头发垂下,神态柔顺,两腿盘缠在邪怪腰上,明显是在做那种不好描述之事。
形态惟妙惟肖,跟真人半分不差。
而大屏之前,老和尚盘膝坐在蒲团之上,头戴骷髅冠,手持人骨杖,看着很吓人。
我不敢四处乱看,垂着头紧走几步,跪在蒲团上,发梢上的小水滴,还在往下滴落。
老和尚微睁两眼,缓缓说:“进来了,就可以抬头。”
我依言抬起脑袋,看着他。
这时惠悟和尚在门口说:“师父,阿盛也洗好了。”
“让他进来吧。”
阿盛一声不响,也进来了,坐在老和尚身后。
老和尚顿了一顿,问我:“美女,你知道阿盛为什么花那么多钱买你一个月吗?”
我心里一惊,这事你也算出来啦?
阿盛买我,难道不是喜欢我漂亮,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来由吗?
我偷眼向阿盛瞥去,只见他也在看我,并冲我缓缓摇头。
他这个时候摇头,我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和尚也摇了摇头,缓缓说:
“阿盛也是犯煞的人,不过比你更早,去年就犯了冲煞,我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作法护着他,但我知道我可能护不住他,只好叮嘱他在家里不要再露锋芒,否则必有血光,性命难保。”
“阿盛,还记得我去年怎么跟你说的吗?”
阿盛说:“记得,您叮嘱我收起锋芒,安安心心在家,等有缘人来了,只要和她相处一个月,大家相冲相克,就会没事了。”
我心中一动,小声问:“师公,我就是那个有缘人吗?”
老和尚点了点头:“他犯煞往北冲,全是艰难险阻,这辈子注定要被押去北方受审,你犯煞往南冲,却是随波逐流,比他更快更容易,你知道吗?”
我在心里点头认可。
自己一到泰国,就被人骗来了缅甸,又被人卖进KK园区,前后不过三天,原来是随波逐流。
“他冲北你冲南,你们只要在一起,你们冲的两个煞就会汇合,阿盛沿着你冲过的煞路冲过去,那就很容易冲开,现在你明白了吗?”
原来是这样。
我终于明白,阿盛买了我过来,并不是因为贪图美色,而是怕死。
怪不得我还没在夜场出现,他就买了我。
我想,其实,现在全球都在打击毒贩,国际环境那么复杂,你一个毒枭,总有贯满盈的那一天。(看在你买我的份上,那个恶字,我就不说了)
有什么好怕的?
有句老话说得好,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向来都是这样。
我偷偷瞄了一眼那个扣女的邪怪塑像,恭恭敬敬地答:
“师公,我都明白了。”
老和尚掉过头去,问阿盛:“阿盛,她身上哪里有痣,你都看清楚了吗?”
阿盛一怔,旋即摇头。
我看得真切,一颗心开始下沉、下沉,如坠冰窟。
阿盛不知道自己哪里有痣,显然对自己并不很上心。
他既不是天生变态,又不是贪图自己的美色,奢望要他买了自己这辈子,只怕就是个泡影了。
按他的性情,除了这老和尚叫他买我,否则只要一满月,我就得回园区去。
多一天,阿盛都可能不会掏钱。
我的心很痛,仿佛看见自己一个月后,被大背头指使勇哥,送进了园区的夜场,身边全是龌龊的男人。
我不想那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