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真的没有想象中的大度。可是,奴婢实在不敢昧着良心说假话,请长孙殿下见谅。”
赵绵泽微笑着,默默看她良久。
“多谢告之。告辞了”
月毓颔首微微一笑,“长孙殿下慢走,奴婢送您”
“不必”
赵绵泽淡淡一甩袖。
难道真的是他猜错了吗
他与那个楚七见了两次面,两次都不是那么顺当,中间总带了一些不可预期的变故。可那个人却奇怪地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时而叹,时而笑,时而惊,时而疑,时而谈笑风生,时而横眉冷对,时而低眉顺目,时而自信妖娆,身为低等医官,却无谄媚的谦恭,看似句句真诚,可字字却又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不同与平常人的气质,确实非夏楚所有。
可她开心的笑时,那唇角梨涡,又实在太像,与他记忆中那人吻合。
要么便是换了性子
要么便是心机深沉
总归,那人就像一个难解的谜。
一行人刚刚离开,只见不远处一条大青石砖砌成的甬道里,慢腾腾地走出来两个人。一个个子高大,眉目疏朗,一个身材矫小,机灵如狐。看上去两个人的个头不是太协调,不过在夏初七本人看来,却是极萌极匹配怕身高差。
咳
当然得再长长。
她轻咳了一声,尴尬地笑笑。
“呵呵呵,真是巧了哈,一不小心又让你成了偷听贼。”
赵樽看着她,眉心微微一蹙,“是凑巧吗”
被他这么慢条斯理的一问,夏初七觉得脊背上凉了一下。
“当然是凑巧啊,呵呵,想不到月大姐对您这么忠心护主哈”
确实,她真的没有想到。
先前他俩在客堂的话,李邈转叙给了她之后,她便觉得那月毓与赵绵泽不对劲儿,也就猜测月毓被那赵绵泽一挑,会想明白了说一些什么出来。于是,这才故意拉了赵樽的手走到这儿来散步,就想当面揭穿她的小把戏。因为她一度怀疑,先前那个用巴豆粉玩“一箭三雕”戏码的人,正是那个笑面菩萨月大姐。除了她之外,这府里头,她也想不出谁还有那么高明。
可万万没有想到
却是来了听见了一番真心话大告白。
月毓这个人,要么便是本性纯良,要么就是藏得太深。
更加郁闷的是,赵樽似乎很信任她
见他不再说话,只拉着自个儿往前走,夏初七小脸儿耷拉下,面色便难看了几分,想想心里老大不爽快。
“怎么了你觉得我居心不良”
赵樽顿步,凝视她片刻,突然一叹,抬起头来拍拍她的头。
“想多了。”
“什么想多了是觉得我怀疑月毓想多了,还是你说我居心不良想多了”
“这臭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赵樽淡淡瞄了她一眼,又拉了她的手来,在唇边吹了吹。
“冷不冷”
手上传来的温热,让夏初七心麻了麻,缩回手来,却又挑了挑眉头,不容他把话题给扯过去,装着不经意地问,“我只是奇怪,月大姐与那个长孙殿下也是旧识”
话问出去了,可赵樽却没有回答。
淡淡的,低低的,冷冷的,他又反问了回来。
“这也正是爷想问你的。”
“什么啊”
“你与那个长孙殿下,可是旧识”
心漏跳了半拍,夏初七身子僵硬了下,才蹙着眉头奇怪地问。
“为什么要这样说”
赵樽凉凉地看了她片刻,又抚上她的脸,使劲儿揉了下。
“你若不识得他,他会登门来求医”
与他对望片刻,或许是昨儿晚上的烟花给了她勇气,或者是今儿他在赵绵泽面前的维护给了她力量,也或许是此时整个天下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夏初七原本在脑子里存了许久的话,突然就轻松地脱口而出。
“如果他们都说我不是我,而是别的什么人,你会怎么想”
赵樽面色不变,只盯着她,连多余的一丝表情都没有。
“你便是你。”
夏初七微微一愣,心窝里一股酸气冲了上来。
先前在马车上,她也对东方青玄说“我便是我”,如今赵樽也对这样对她说“你便是你”,如此高度的信任度与认知感,让她这个身处在异世空间的一抹灵魂,突然便像有了一个可以依托的港湾。
她便是她,从来都不是别人。
只正因为如此,她更不能连累了他。
他是一个皇子,知道太多“叛逆家眷”的事儿,便无好处。
心底擂了一会子鼓,咚咚地胡乱跳动着,她说。
“长孙殿下他把我当成了故人。”
在赵樽并不惊奇的目光注视下,她语气平静地将那天出门遇见赵绵泽的事儿说了出来,只不过,在叙述的时候,隐去了与那个袁形之前有过交道的事情,只说自个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接着便被长孙殿下给请了去,想要验明正身,幸亏东方青玄出面儿才解了围,接着又在街上遇见了他,一五一十的全交代了。
赵樽听了,没什么格外的反应。
“他既然疑心你,为何还要去东宫”
心里怦怦跳动着,夏初七依旧狡黠地笑。
“我说过了呀,医者仁心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小道上,冷风徐徐吹来,赵樽迟疑了片刻,伸手将她揽入怀里,非常温情地裹了又裹,蹙着眉头顿了片刻,才慢悠悠的开口。
“既如此,爷也不便拦你了”
“谢谢”
夏初七反手抱住她,装着乖巧,却没想到,他又是一叹。
“只是如此一来,想来离阿七你以身抵债的日子又近了。”
那冷冷的声音,高冷幽毒,听得夏初七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心肝儿都狠狠一抽,奇怪地抬头看他。
“喂,这话什么意思”
赵樽浅浅眯眼,懒洋洋地弹了一下她的脸。
“很快,你便会欠爷很多很多银子。”
“”
死瞪了他一眼,夏初七干笑了两声,往他的腰上一掐,也不装古人了,“到底啥意思咱俩能扯个明白不”
赵樽勾起她的下巴来,盯着她,表情上没有太多情绪,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依旧噙着一抹冷意,淡淡扫视着她的脸,在与她的目光相接片刻后,才挑了一下眉梢。
“为太子诊治的太医,去一个,死一个。可懂”
微微一怔,夏初七却是笑了,“那我是得恭喜爷,又要大赚一笔了”
“不必恭喜你只须做好以身抵债的准备便是。”
、第072章老十九家的人家
一场大风雪过去,京师应天府似是又冷了几分。
夏初七接下来的三天除了去良医所与孙正业探讨时方,便是与李邈呆在承德院那两间耳院里。她捣鼓她的药瓶子,而李邈大多数时候都在看着她做事儿发呆,一个人静得声息都无。
等了三天,一直没有等来东宫来人,却在第四天,等来了“锦宫”送进来的信儿。
猜测是傻子有了消息,夏初七高兴地与孙正业告了假,便拽了李邈风风火火地出了晋王府。
这回递信的人给了她们另外的一个地址,并非先前人蛇混杂的锦绣楼。
在丹凤街一个青石板小径的深处,有一个朴素的应天府常见朴素民居,从外头来看,没有什么识别度,大门略显陈旧,门口有两颗白杨树,里面依稀能够听见鸽子的“咕咕”声儿。
敲了三声门儿,开了。
一个憨头憨脑的小伙子探头出来,看了看她俩。
“你两个找谁”
李邈随口应道,“吃搁念的,给大当家干跑合,请我两个来吃酒。”
这句话有些奇怪,夏初七听得一头雾水,不太懂是什么意思,只大概猜测出是江湖上的行话,便有些佩服起李邈来。果然,那小伙子一听,面上的戒备没有了,神色马上就缓和了下来,江湖气儿十足地一抱拳。
“大当家的在里头,二位兄弟请。”
这是一个三进的院子,地方还挺宽敞。
入得内室,打了个黑灰色的布帘子,一眼便见到躺在床上养病的袁形。
还是那高高壮壮的样子,他躺在那不太宽的床上,一个人就占了大半边儿,像一座隆起的小山包儿似的,一脸的络腮胡子像是更浓黑了一些,只是面色瞧上去红润了不少,显然这几日病养得好,精神头挺足。见到夏初七与李邈进去,他捂着腹部的伤口就要起身。
“两位可算来了坐坐坐”
夏初七赶紧过去制止了他。
“袁大哥,使不得你躺着,都是自家兄弟,客气就见外了啊。”
袁形知道李邈是个女的,却不知道夏初七也是个女的,那眼神儿在她与李邈之间来回了好几次,才豪爽地吩咐。
“二虎子,还不给贵客上茶。”
那个领他们进门的人便是二虎子了,笑嘻嘻地应了,便泡了两盏茶上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晋王府里被赵樽养刁了嘴巴,夏初七只微微抿了一口,哪怕她只是一个不懂茶的外行,也不得不感叹,还是晋王府里的茶香啊。
放下那茶盏,她关心地问了几句袁形的伤势,又亲自坐过去把了一回脉,见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了,吩咐了几句,就急急地扯上了她关心的正题。
“袁大哥,你叫我们来,可是有了我家傻子的消息”
袁形是个性子豪迈的汉子,肚子里没有多少弯弯肠子,一问便点了头。
“是的,有消息了。”
夏初七大喜,“他人在哪儿”
她问得太急,袁形愣了下,却是摇了摇头,“我也是昨日落晚时才得的消息,前些日子,我手下有一帮弟兄与盐帮的人合伙走了一趟私盐,在夷陵州渡口遇到一个事儿,说是有个傻子从船上跳下来了,后来又被人给捞了上去,当时那艘船上吵嚷得厉害,但我那些兄弟只是看了下热闹,却不敢靠近,因为那是一艘官船。”
“然后呢袁大哥,确认了吗”
“那人究竟是不是你们说的傻子我不敢确定,今儿天刚见亮,我便把那兄弟给找来了,听他说了下外形,确与你们的描述有几分相似之处。可据我那些兄弟说,那官船里的人,可都是惹不起的大人物啊”
“大人物,可是宁王”
袁形微微一愣,目光闪了下,“那不晓得。”
夏初七心中已有七八分的猜度,闻言随口笑了笑,并不急切的追问他。
“那袁大哥,您那兄弟可晓得那艘船去向何处”
看着她,袁形再次摇了摇头。
夏初七微微一眯眼,了然地从怀里掏出前几日赵绵泽给她的银票来。
“袁大哥,小小意思,不成敬意。等找到了人,定然还会有重谢。”
她原以为是钱财不到位,袁形故意拿乔,却没想到他根本就不要钱,一脸慌乱地挡开了手去,歉意地说,“兄弟,你与邈儿两个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这等再生之德我袁形没齿难忘。如果这只是干系了我一人的性命,豁出去了也得帮衬的。但如今这事儿扯到了朝廷我不得不为手下那般弟兄们打算。鬼火都怕见亮,干我们这等营生的人,不好插手朝廷的事儿,想来你们能理解我的不易。”
当然能理解。
黑社会再厉害也不敢真与警察去火拼。
夏初七收回银票,放入怀里,又抿唇一笑。
“袁大哥客气了,您能告诉我这个消息就很重要。”
“小兄弟是个豁达人儿。”袁形半倚在床上,像是松了一口气。可说到此处,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迟疑了一下,“还有一个事儿,我弟兄们先前在打探消息时,听闻有另外的人也在找那个傻子。”
夏初七一怔,“另外的人谁”
袁形像是有些不方便说,在她又追问了一遍后,才考量着压了声音。
“好像是晋王爷的人,不敢肯定。”
夏初七面色稍稍一变,半晌儿,又吐出一口气来。
“那就好。”
她的话李邈能理解,袁形却听得莫名其妙。
“兄弟,你家傻子到底是什么人啊竟然能引得宁王和晋王的注意”
轻轻笑了一下,夏初七装作不在意地说,“那还能是什么人啊就一普通的老百姓,大概是长得俊俏了些,那宁王和晋王不是都爱好男风吗估计看上了我家傻子,这人长得俊,就是太过危险。”
“也是也是”
袁形赞成的点头表示了同意,李邈却望向了房顶。
两个人辞别了袁形,出得院子,夏初七还在抿着嘴儿自得其乐。
要是赵樽知道她是这么说他的,会不会想要杀了他
“楚七,你为何总是这么快活”李邈突然盯着她问。
笑眯眯抛了个媚眼儿给她,夏初七嘿嘿一乐,“你来猜猜”
李邈显然没有她那么好的心情去猜,抿着唇角不再吭声儿了。
“你这个人啊,真是无趣不是告诉你了吗人生在世须尽欢”
夏初七重重勾了勾她的肩膀,作出一副潇洒风流的小生状,笑弯了一双眼睛。
“我为什么快活呢是因为晓得了原来他也在帮着我找傻子”
说到这儿,她不等李邈回答,一个人突然顿住了,想了想,又诡异地摇了摇头。
“不对,那货会有做好事儿不留名的时候他不告诉我,肯定想刮我银子来着。不行,我得提前做好准备,要不然找到那么一个大活人,我不得以身相许啊”
李邈怪异地扫她一眼,“他不刮你银子,我瞅着你也快要以身相许了。”
瞄她一眼,夏初七又嘻笑着,愉快地翘起唇角来。
“哎,为什么还不长大呢”
“十五岁,可以婚配了。”李邈的脸上稍稍带了一点儿凉意,像是被冷风给吹的,又像是被某一种潜藏的情绪给扰的,“只是阿楚,表姐还是那句话,你得记牢了。要是他不给你名分,哪怕待你再好,你也不要把自己给了他,不然你这辈子就算毁了。女子家的名节,比生命还要重要。”
“晓得了,罗嗦婆。”
恋爱中的姑娘总是快乐的。
夏初七冲她瘪了瘪嘴,又歪过头去,偷瞄下李邈白得纸片儿一样的脸,有些心疼地叹口气。
“表姐,我发现那个袁大哥,对你挺有那么个意思的,你是怎么想的”
李邈没有因为她的话吃惊,却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没有什么想法。”
夏初七点头,“也是,他一个刀口上舔血的人,跟了他也不得安生,还是算了。”
抬头望了望天空,李邈没有回答她。
过了半晌儿,就在夏初七以为她又得发闷的时候,她却幽幽地道,“我并非嫌弃他的出身,只是心如止水,托不了别人。”
“心如止水还在想你心里头那男人”
对于李邈一直讳莫如深的“那个男人”,夏初七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寻思来寻思去,好奇心更是重了几分,“诶我说,你那个他,到底是谁你上回说没了,他是死了,还是怎么的了”
李邈不再看她,迈开了大步走了,姿态十分洒脱。
大概扮男人的时间长了,她也慢慢地也入了戏,越来越有男人范儿了。
“喂”
瞧着她飒爽的背影,夏初七又好笑又好气。
和往常一样,只要提到“那个人”,无论她怎么问,李邈只当没听见。
她终于服气儿了。
“怪人”
好运凭风水,必将挤一窝。
刚回到晋王府,那好消息又来了一个。
东宫接夏初七去诊视的人来了。
赵樽今儿没有在府里头,一大早便去了朝堂,她不需要向他请假了。
今儿是洪泰二十五年的正月初六,各府部又都恢复了正常的秩序,他也跟着忙碌了起来。说起来,当今的老皇帝是一个勤劳得让各级官吏都暗自生恨的人,不仅休沐的时日少,除了早朝,还会有午朝和晚朝,各种杂物都亲力亲为,半点不肯分权与人。前些年罢了中书行省,废了丞相,只设六部,还没有把他累死,便足够他千古垂名了。
夏初七在总管田富那儿给赵樽留了一个话儿,便拎了医药箱带着李邈,坐上了东宫过来接她的坐驾。
太子府邸就在皇宫里,太子爷与其他皇子相比,也算是另一个特权阶级。
别的皇子在成年之后就得另外开府搬出去,而太子爷却不用,他可以继续住在皇宫里头。
因太子的宫殿在东边儿,也被称为东宫,基本上就是文华殿的组殿。
马车从东华门进去,有御林军查验入宫腰牌,过了东华门,右侧便是文华殿,也就是太子爷赵柘的办公场所。
只不过如今那赵柘是用不上了。
看着那红墙碧瓦,夏初七心里怦怦直跳。
天空暗沉,宫阙深远,一眼仿佛看不到尽头。
可每走一步,她觉得离弄清楚“魏国公案”的真相又多进了一步。
“楚医官,这边儿请。”
踩着马杌下了马,那个叫安子的小太监便鞠着身子前头引路。
比起晋王府来,东宫的戒备似乎更为森严,处处可见穿甲挎刀的御林军巡逻。
在那一阵阵铿然的脚步声里,夏初七心里一个个解不开的谜团,让她的脑子除了亢奋之外,又格外清醒。
背着药箱,她尽量走得洒脱,不敢让任何人察觉出来她心里的情绪那些属于夏楚的情绪,随着她步入东宫,正在不断地澎湃和发酵。
这里原是夏楚将想要嫁来的地方。她的伤心,她的委屈,她曾经仰望着这处红墙的面孔都深深刻入了脑海,每多走一步,就像多踩着一个伤感的点,那个傻傻的,安静的少女,好像又站在了苍鹰山上,看着望不到尽头的东宫红墙,然后像蝴蝶一样飞了下去。
不要急
镇定着,她默默安抚那些“意难平”。
因为她知道,如今每踏一步,或许都是凶险。
不过总有一天,她要让这里的人
让那些负了心的,那些使了坏的人
一个个被揭开虚伪无耻的面具,露出里面的丑陋来
“楚医官,先请坐一会儿,等着黄公公来召见。”
太子爷的捧场显然又大了许多,那小太监将她俩领入了寝殿的外室,请了座,看了茶,却还是需要候召。
大概见他们坐着无聊,那安子是个讨喜的人,进去了一会儿,便抱来了太子赵柘的医案来,以供夏初七了解病情。
医案已经很厚了。
而亲手写下医案的人,几乎都已经没了脑袋。
夏初七蹙着眉头,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却没有找到任何有治疗意义的东西。
因为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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