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群臣的辩论之下,终究还是侍中令这一派更胜一筹,庞统在走出大殿的时候,都是喜气洋洋的,高高的抬起头来,欣喜的与仲长统,马均等人商谈起该如何改变如今匠人的地位,众人都很开心,仲长统初次体会到了胜利的感觉,开心的已是合不拢嘴,至于马均,他只是单纯的为了天下匠人而开心罢了。
马均自幼喜欢钻研此道,奈何,匠人压根就不被人所看得起,尤其是他的那个时代,更是这样,阿父对于自己的选择,很是失望,师君虽没有明说,却一直对自己没能继承他的衣钵,而感到悲伤,马均偶尔也会想,时不时自己当时听从他们的安排,就不会总是会想起他们失望的面孔?
可是活着,不只是要对得起他人,更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自己找了一条自己所喜欢的道路,并且坚持到了最后,他这一生,都在做自己所喜欢的事情,他觉得,他对得起自己,自己这一生,不枉活,虽说没能继承师君的衣钵,可他这一生,也没有浪费过任何东西,不浪费饭菜,不浪费时间,他拿出自己的积蓄,无偿的救助了很多人。
他虽没有在阿父生前做出什么让阿父骄傲的事情,可他一直以来,都是在行善事,保持仁义之心,阿父在天之灵,只怕也是能感到欣慰罢,马均如此想着,这一次,他帮着庞统,算是解决了这个问题,也许以后的匠人地位依旧不高,但是,起码他们能活得更好一些,或许还有千千万万个马均,在选择这条道路的时候,也不会看到那么多失望的脸庞。
庞统他们要去府内商议这些事情,而作为最大功臣的马均,却没有去参与,他在工府还有自己的事情,告别众人之后,老人徒步离开了此处。
若是说,建宁之风乃是好战,是一种进取的勇气与力量,那熹平之风,大抵就是如此,朴实无华,默默的牺牲着自己,熹平的大臣们,大多都是处政狂魔,不知疲倦,从来都不好奢华,穿着朴素,一心为公,这便是熹平之风范了,孝宪皇帝的那批大臣们,总是保持着这决心与毅力。
而诸葛亮这边,众人看起来都有些沮丧,唯独诸葛亮,没有任何的诧异,他早就看出了天子的想法,天子要打压他,为新侍中令庞统造势,诸葛亮同样也看出了,天子还是会用自己的迁徙之策,这次对于庞统,也只是借用庞统,来完成天子早已想好的工匠大策。
早在延康翻车,延康犁出现的时候,天子心里其实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比起这些新奇事物所带来的好处,取缔匠人限制所带来的坏处,简直就是微不足道的,只要能再出现这种对国家大有帮助的机械,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庞统这次,也不过是做了一次天子手中的长剑,不过,说起来,谁人又不是呢?
这位天子,当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诸葛亮思索着,既然天子没有反对自己那些想法的意思,那他也就不着急,哪怕就是天子反对,他也不急,为人臣,最重要的,还是要为天子分忧,而不是给天子增添忧患。
后宫,刘熙坐在宫内,正在听着皇后所带来的喜讯,“千真万确啊,我已经打听了四次啦,我们终于要抱上孙子啦,哈哈哈,太医令说,大抵就是今年了”,皇后笑呵呵的说着,刘熙也是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这小子还是有些出息的当年我们结婚,足足五六年,才有了虎儿,这厮才刚结婚呢就”
“哎,虎儿刚才来过,他也是开心的很啊,都有些不知所措了,我看他啊,整个人都懵了,胡言乱语的,还没有等到你回来,他就跑出去说是要给儿子去挑一匹上好的马驹”
听到的皇后的言语,刘熙再次大笑,摇着头说道:“这多正常啊,想当年啊,虎儿出生的时候,朕也是如此,给他准备了那么多的衣服,到最后,竟是一个都穿不上,想不到啊连虎儿,都到了做父亲的年纪,我们也老了啊。”
刘熙说着说着,神情便有些暗淡了下来。
“陛下这是嫌弃臣妾老了?怎么,还想要娶个妃子?”,皇后急忙开口问道,吕姬比刘熙足足大了四岁,刘熙如今四十有六,而吕姬却已经有些迟暮了,越来越疲乏,也照顾不动去疾,刘熙就让去疾上了太学,也是为了不让他继续劳烦皇后。
刘熙转过头来,看着身边这位陪伴了自己一生的妻子,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都要抱孙子的人啦,还在想着这有的没的,你可放心,我现在也是有心无力啊”
“你还有心?”
“哈哈哈”
王元姬有了身孕,这个消息,让刘熙格外的开心,皇后也是整日都在陪伴着自己的儿媳,王元姬为人极易害羞,在吕姬的面前,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低着头,面色赤红,不过,吕姬可不舍得怪罪自己的这个儿媳,对待她非常的温和,或许也是她没有女儿,是直接将王元姬看作了自己的女儿。
有些时候,虎儿也会很纳闷,为何自己看起来不像是个儿子,却像个女婿??阿母一直都是帮着王元姬,平日里两人若是斗嘴吵架,阿母也是将自己大骂一顿,这弄得虎儿很是无奈,只能去找阿父发发唠叨,两人常常会聊起孩子的名字,虎儿也总是因想法与阿父不一样而被骂走。
阿父非要给孩子取个贱名,而虎儿却想给孩子取个霸气些的名字。
无论是对孙儿的喜爱,还是与儿子的斗嘴,都让刘熙感到很惬意,庙堂的事情,已经交给了三令去做,诸葛亮虽与庞统在政见上合不来,可是他从来都不会拒绝天子的要求,他还是在帮着庞统来施行政令,他们两人配合起来,无论多少事,好似都难不倒他们。
刘熙非常的享受这样的日子,年近半百,总算是体会到了一丝丝的惬意,也能抱到孙儿了。
“哎起来起来”,正在熟睡中的刘熙,忽然就被一旁的吕姬所摇醒,刘熙恍恍惚惚的睁开了双眼,有些疑惑的看向了一旁的吕姬,吕姬看起来有些惊慌,她畏惧的说道:“刚才有人穿着赤衣,从门口那里过去了!!”
“什么?!”,刘熙大吃一惊,急忙跳起身来,从床头拿起了长剑,便大叫了起来:“来人啊!!”,他这么一喊,顿时,便有十几个黄门冲进了殿内,殿内也迅速被点亮了,刘熙持剑,看着周围,问道:“刚才可是有人进来??”
“禀国家,未曾有人进来。”
刘熙疑惑的看向了一旁的吕姬,“你刚才看清楚了?真的有人??”
“是啊,一个穿赤色衣的人,一蹦一跳的从门口过去了”
“这”,刘熙迟疑了片刻,顿时下令:“让齐悦过来!在皇宫内搜查!!”,天子一声令下,整个皇宫都醒了过来,愤怒的齐悦领着人,在皇宫内展开了疯狂的搜查,还有人敢闯进去行刺天子??齐悦眼里满是怒火,正是,他们忙碌了整整一个晚上,也未曾找到任何人。
刘熙将齐悦怒斥了一顿,让齐悦继续去寻找。
自己却是坐在了皇后的身边,安抚着她,“你莫要担心,我已经派人去搜查过了无论是谁,都不敢再来了。”
“嗯”,吕姬有些呆愣的点了点头,刘熙总是觉得有些不对。
在接下来的时日内,黄门,绣衣,乃至是虎儿,都是在皇宫内搜查,虎儿干脆拿了宝剑,怒视着前方,竟有贼人敢行刺他的双亲,若是让我抓住了,看我如何将你千刀万剐!!可即使就是这样,皇后也总是不安,刘熙也终于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吕姬变得有些神神叨叨的,她偶尔会说着一些毫不相干的话语,有时,刘熙都不能理解她的意思,刘熙急忙找了太医令,前来切诊,太医令却也没能看出什么不妥,也不敢开药方,如此过了一段时日,皇后忽然就说自己的双腿剧痛,走不动路。
虎儿,太学的去疾都是匆匆赶来,刘熙更是日夜待在皇后的身边,照顾着她,这一次,太医令却是看出了些什么,按着太医令的说法,皇后这是风湿,大抵是因皇后年轻时常常骑马射箭,如今年纪大了之后,便有了此症状,就是头脑,似乎也有些不清醒了。
刘熙大怒,要太医令力去救治,若是不能让皇后站起身来,自己就让太医令一辈子都站不起身!!
太医们开始了各种治疗,有的要皇后每一天都用热水来泡脚,有的教会宫女,让宫女给皇后进行按摩,有的则是以鹅油等物敷之,各种的疗法,皇后的病情不见有所好转,一天天过去,皇后愈发的虚弱,双腿好似都蜷在了一起,已经是下不了床了。
诺大的后宫内,刘熙手持碗,坐在一旁,认真的吹着风,皇后躺在床榻上,有些无力的叫道:“陛下帮我转个身”,刘熙急忙放下了手中的碗,上前抱着皇后,有些艰难的帮着她侧着躺下,她时不时的叫痛,让天子变得更是小心翼翼的。
刘熙擦掉了额头上的汗水,又尝了尝那药,方才走到了另一旁,扶着皇后,给她喂了药。
“我活着干嘛啊干嘛还活着劳烦你啊死了算了死了算了”,皇后哭着叫道。
“别来,认真的喝了药再过几天啊,就有好几个名医要到雒县了,到时候,你就能好起来了没事的啊别怕,你也没有劳烦朕那么多宫女在呢。”,刘熙笑着说着,便一点一点的让皇后喝起了药,皇后这才平静了下来,缓缓休歇。
刘熙坐在一旁,看着她的脸,他没有伸出手去触碰她的脸,生怕将她惊醒,他只是认真的看着,似乎又想起了昔日那个英姿飒爽的少女,他笑了笑。
过了许久,皇后还是在熟睡,而太医令已经将磨好的鹅油拿了过来,这东西闻起来很是腥臭,需要敷在双腿之上,刘熙也不知道这东西能起到什么作用,可他还是专心的用手抹了一些鹅油,又小心翼翼的擦拭在了皇后的双腿之上,忽然间,天子愣住了,眼里满是惊愕,随后便是恐惧。
这双干瘦的双腿,竟是那般的冰凉。
“不不求你不”,刘熙喃喃着,颤抖着的双手伸向了皇后的鼻间,“不!!不!!不!!!不!!我求你啦!!不要啊!!!”,刘熙忽然大哭了起来,他疯狂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撕心裂肺的痛哭着,“为甚么!!为何要如此对我!!!”
“醒来,快醒来啊!!我求求你啦!!醒来啊!!我怎么办啊!我求你了!!”
延康二十六年,四月十六日。
皇后吕姬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