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园北楼的客厅中,谢老太太坐在主位,轻轻闭着眼睛,似在闭目养神。夏嫂低头把茶杯放在桌上,随后谨慎的退到老太太身侧,大气都不敢喘。
边上实木椅内,谢之章此时的脸色也不算好,他微微抿着唇,并没有说话。
客厅门前,庄钰双手紧握,整个人不停的来回走动。她边走边盯着大门的方向,神情焦急不安。
电视新闻播放后,庄钰一颗心就提到嗓子眼。一来她担心儿子有没有受伤,二来因为谢戎城在记者面前的那句话。
谢戎城那句当众的宣称,一经电视新闻播出后,瞬间成为新城人们的话题。这会儿谢家客厅的电话铃声还在响,短短时间内,新闻媒体,杂志报社都像疯了一样,到处寻找谢戎城结婚的证据。不知道多少人通过各种途径前来打探消息,包括谢家那些亲朋好友也都在打电话,庄钰应付精疲力尽,脑袋都要炸了。
“钰儿。”谢之章见妻子神色太过紧张,不禁起身过去,拉住她的胳膊,“应该就快回来了,你先坐下休息一会儿。”
“我哪有心思休息?”庄钰脸色苍白,道:“那么大的火,老六都敢往里闯,要是伤到怎么办?”
“别急。”
佣人一路小跑进来报信,“老太太,六爷回来了!”
说话间,前方便有熟悉的身影走来。庄钰立刻朝大门走去,可却在看到儿子身边的女孩时,立刻蹙起眉。
“奶奶。”
男人先一步跨进北楼大门,径直走到客厅。
庄钰按捺住心底的情绪,到底担心儿子,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将儿子拽到身边,“告诉妈妈,你哪里受伤了?”
往日里纤尘不染的谢家六爷,此时身上的白衬衫污迹斑斑虽然他洗了脸,可眼角有道伤口,还是没能逃过庄钰的眼睛。
“伤到眼睛了吗?”庄钰伸手敷上儿子的眉头,担心的脸色都跟着变白。
宋央站在边上,一看到庄钰心疼又着急的模样,不禁心虚的低下头。哎呀,这件事确实是她不好,要是谢戎城冲进火场真的伤到哪里,那要怎么办?
只是这么想着,宋央已经感觉全身发抖,内疚到不行。
“妈,我没事。”谢戎城握住母亲的手,不住安慰她,“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一点儿都没有伤到。”
“没有伤到?”庄钰沉下脸,锐利的眼神立刻射向边上的宋央,“那里可是火场,水火无情的道理小孩子都懂,那是闹着玩的吗?”
刚刚发生的事情的确凶险,家里父母担忧的心情,谢戎城也能理解。他轻轻环住庄钰的肩膀,低声解释,“妈,这件事与央央无关,是我自己要去火场的。要说起来,还是我差点害了她。”
“你!”庄钰被儿子的话呛声,一张俏脸的神色更加难看几分。
“好了,他们不是都好好的回来了吗?”闭目养神许久的谢老太太终于开口,并且朝他们两人招招手,“来,过来让奶奶看一看。”
宋央看到谢戎城递来的眼神,立刻乖巧的走上前,站在老太太身边,“奶奶。”
“你这小丫头,可真是把奶奶吓了一跳。”谢老太太如常拉住宋央的手,眼神温柔道:“怎么样?你的身体没事吧?”
“没有没有,我没受伤,已经去医院检查过了。”
“那就好。”
谢戎城稍稍安抚好母亲的情绪,转而也走到老太太身边。
边上椅子里,谢之章看眼儿子,又看看宋央,脸色微沉,“老六,你和媒体说的那些话是怎么回事?”
话题终于转入正轨,宋央挺起背脊,整个人变的紧张起来。虽说来时的路上,她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可当真面对谢戎城的父母时,她还会很紧张。
她心里明白,谢家的门槛有多高,人家父母对她有偏见,也是情理之中。
“我说的是事实。”谢戎城目光平静的回答。
闻言,谢之章蹙了蹙眉,看眼身边谢老太太的神情,不禁问道:“你打算公布,你和宋小姐的婚事?”
“嗯。”谢戎城点头。
谢之章诧异的转头,看眼身边的妻子。她之前不是说,老六并没把这件婚事当真,还说三个月后两人就分开吗?
听到儿子的回答,庄钰同样震惊都瞪大眼睛。
“爸。”
谢戎城豁然抬起脸,灼灼的目光望向面前的父母,沉声道:“我和央央已经领了结婚证,我们就是夫妻!”
沉了下,他看眼身边神色紧张的女孩,笑着牵过她的手握紧,道:“我决定了,三天后举行婚礼。”
“什么?!”庄钰咻的站起身,不敢置信的瞪着他们。
边上椅子里,谢之章脸色也有些难看。之前碍于母亲的施压,他不得不顺从母命,可这会儿真的公之于众,那就是无法挽回的局面!
“老六,你别胡说!”庄钰几步走到儿子身边,“你不可以说结婚就结婚,婚姻不是儿戏。”
“妈,我没有开玩笑。”谢戎城挑眉,深邃的眼眸望向母亲时,眼底依旧有一股强大的气势。
没有开玩笑?庄钰气的简直想笑。当初这门婚事完全都是老太太的意思,如今要是弄假成真,那才是玩笑呢。
“哎哟,这样才对嘛。”主位中,谢老太太再次开口,满脸笑意的说道:“老六和央央早就领了结婚证,如今央央毕了业,举行婚礼刚好。”
谢老太太转头看眼儿子儿媳,神色颇为不悦,“如今他们两个孩子情投意合,你们不是应该开心吗?我可是一早就认定央央是我的孙媳妇,你们要是不答应,这是想要老六离婚?!”
离婚?!
谢老太太提起这两个字,庄钰的脸色更加难看。她抿唇坐在椅子里,妆容精致的脸颊难掩怒意。
“这可是件大好事,我要去打电话通知宋老爷子,让他也高兴高兴,早点准备东西。”
说话间,谢老太太站起身欢天喜地往小楼走。夏嫂不敢多话,上前搀扶好老太太,识相的离开。
谢之章神色沉了沉,谢老太太那句话说的有道理,如果这门婚事不算数,那谢戎城就要背负离婚的名头。离婚这件事,对于任何一家豪门望族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说,老太太到底深谋远虑,纵然宋央的各方面条件确实不是谢家少奶奶的首选,但木已成舟,如今新闻媒体也都在大肆报道,谢家总不能丢了颜面!
北楼门前,庄钰冷着脸站在廊前,周身怒意蔓延。
身后客厅内,谢之章正在与儿子谈话,并没有注意到门外的情况。
阳光顺着房檐照射下来,庄钰脸色愠怒的瞪着眼前的女孩,声音低沉,“所以,你之前说三个月之后就会离开的话,根本就是骗我的?”
宋央低着头,一时间不知要如何解释。是啊,上次她与谢夫人在咖啡厅的谈话还历历在目。那时候的宋央,自信的以为,她只要熬过三个月就能重获自由,如果她可以预知结果,当初肯定不会说那些大言不惭的胡话。
“谢夫人,我……”宋央深吸口气,努力抬起脸,与她对视“不管您相不相信,当初我说的那些话并没有欺骗您。”
“没有骗我?”庄钰气的冷笑声,“你没有骗我,那又怎么解释今天的一切?!”
“我没办法解释。”
“你——”
庄钰硬生生被噎住,气的头顶冒烟。呵呵,原来这个宋央不但脾气嚣张,心思也如此深沉。她上次用三月期限哄骗住她,却是为了毫无阻碍的设下陷进,勾引她的儿子上钩。
不过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身家不高,却有如此可怕阴险的心机。难怪那个宋太太一看就是个贪心的主儿,果然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妈。”
谢戎城走到廊前,见宋央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站着,立刻走到她的身边,“你们在聊什么?宾客名单吗?”
庄钰本来就气的不轻,又听到儿子句句袒护,当下一句话都没再说,气哼哼转身走开。真是儿大不由娘,简直要气死她了!
望着庄钰生气走远的身影,宋央愧疚的撅起嘴巴,“谢夫人她……一定很伤心。”
“哦?”谢戎城抿唇笑了笑,故意问她:“我妈为什么伤心?”
宋央眼睛盯着脚尖,“不喜欢我,觉的我配不上她的宝贝儿子。”
闻言,男人挑了挑眉,“嗯,你说的很对。”
宋央忽然仰起脸,定定看着男人,“我们真的三天后要举行婚礼吗?”
她鼓起腮帮子,秀气的眉头紧皱,“谢戎城,你掐我一下。”
为什么,她一直觉的自己在做梦?
男人听话的抬手,不过并没动面前的女孩,而是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下。
“喂!”宋央见他掐自己,立刻伸手阻止,“你为什么掐自己啊?”
“现在,你相信了吗?”谢戎城一把握住她的手,转而将她拥入怀里。
宋央乖顺的趴在男人心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嘴角不可抑制的扬起,“我信了。”
她要结婚了,这一次,她真的结婚了。
入夜,酒吧街。
劲爆音乐声的舞池内,扭动着身体的男男女女气氛正嗨。
对面卡座的角落里,蒋怡单手撑着下巴,上身的黑色帽衫被她拉起遮住大半张脸。即便如此,她依旧精神紧张的坐在椅子里,时不时往四周观望,生怕被什么人认出来。
前段时间的连续爆料,彻底令蒋怡名誉扫地。拾光同她解约,她不仅没了面子,连里子也跟着丢掉。蒋父心疼女儿,曾亲自往拾光为女儿求情。可惜谢戎城半点面子也不给,压根不看蒋家的人情。
自从那日被记者们围堵在家门前,这一个多月以来,蒋怡哪里都不敢去,家门也不敢迈出半步。那些记者们不死心,还有人在她家门外蹲守,直到今天下午因为谢家六爷婚事的新闻爆发,那些记者们才撤走,显然发现更具影响力的消息,暂时将她搁置一边。
若不是那些蹲守的记者消失,她不知道还要被禁足多久。好不容易从家里出来透透气,但她又不敢去平时那些惯常去的高级场所,生怕面对那些流言蜚语无法承受,只好选个陌生偏僻的酒吧,舒缓一下心情。
想起今天热搜的消息,蒋怡眼眶忽然发热。谢戎城结婚了?他和宋央竟然早就早结婚了?!
蒋怡仰头干掉手里的红酒,泪眼模糊的紧紧咬着唇。这太不可思议了,她做梦也想不到,宋央和谢戎城两个人竟然早就领了结婚证!
“呵呵。”蒋怡自嘲的摇摇头,她是不是太傻了?枉费她一直努力想要走到那个男人的身边,可他的身边却早已经被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宋央占据。
啪!
蒋怡咬着唇,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放在圆桌中。直到现在,她还是无法接受谢戎城结婚的消息。不过沈妍知道消息,肯定比她还要难过吧?
不远处的吧台边,一位身材清瘦的男子已经注意蒋怡多时。须臾,他点了两杯酒,起身走过来。
“小姐一个人?”
感觉到身边有陌生男子靠近,蒋怡下意识低下脸,不予搭理。可惜前来搭讪的男子并没离开,反而将手中的一杯酒推到蒋怡面前,“我也是一个人。”
听到男人的声音,蒋怡缓缓抬起脸,先是扫了眼面前的酒杯,然后才把目光落在身边,“我想一个人安静的呆着。”
“一个人怎么可能安静?”男人笑着耸耸肩,“来这里的人,不分男女,只有两种,要么情场得意,要么情场失意。”
顿了下,男人挑眉看眼身边的女人,不禁勾了勾唇,“漂亮的小姐,你失恋了吧。”
失恋?
蒋怡听到这两个字,立刻耻笑了声。她算失恋吗?虽然她认识谢戎城那么多年,可她却从未有机会开口,告诉他心事。
“既然都是天涯沦落人,要不要干一杯?”
瞥眼面前的酒杯,桃红色的妖娆液体特别好看。蒋怡眯了眯眼,问道:“这是什么酒?”
“鸡尾酒,适合女孩子喝。”男人目光微闪,笑道:“它还有个名字,叫凉情。”
凉情?
蒋怡低低念了声,随后又失笑起来。她自从毕业就进入拾光,这些年辛苦打拼,为拾光尽心尽力,可谢戎城说解约就解约,完全不顾念旧情。谢家六爷的心果然够狠,够冷!
身边的男人西装革履,眉眼温柔,蒋怡不知不觉间神情有些恍惚。她至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谢戎城时内心的悸动,可她却无法触碰到他的分毫。
“干杯。”男人主动拿起酒杯,同蒋怡面前的酒杯碰了碰。然后他仰头,一口将杯中的酒干掉。
蒋怡见男人毫不犹豫干了酒,戒备的心思顿消。她没有在耽误,紧跟着也喝了那杯鸡尾酒。
耳边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狂热,蒋怡将头靠在男人的肩膀上,泫然欲泣的哭诉。男人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绅士风度的递给身边的女人。他们两人的姿态落在外人眼中,俨然像极了一对情人。
不多时候,蒋怡趴在酒桌睡着。男人伸出手在她肩头轻推了下,“你醉了吗?”
身侧的女人没有回应,显然已经昏睡过去。男人拿出钞票垫在杯垫下,紧接着迅速脱下西装外套,兜头罩住蒋怡的脸,搀扶她离开酒吧。
舞池内音乐声嗨翻,舞动的男男女女魅力四射。大家都尽情释放,压根没有人注意到周围有谁出现,或者有谁离开。
市中心,一栋高级公寓内。
客厅打开的液晶电视内,正在播放今日热闻。谢戎城怀抱宋央冲出火场的画面已经被反复播放多次,今天一整天各大新闻媒体,门户网站,热搜新闻,全部被这条消息占据。
谢戎城已婚的事实,刹那间震撼整个新城。谢家六爷即将举行婚礼的消息,更是成为全民热聊的话题。
沈妍坐在茶几边的地板上,目光呆滞的盯着电视屏幕那张男人的脸庞。她怔怔望着他许久,却又在突然间的某个点,激动的站起身。
砰!
沈妍起身的动作太快太极,左边膝盖狠狠撞上茶几的边角,立刻把她整个人绊倒。
“啊!”整个人毫无防备跌倒在地板上,沈妍倒地后膝盖骨再次重重撞到。
一阵巨痛袭来,瞬间令沈妍白了脸。她倒在地上起不来,因为左腿膝盖的疼痛,竟然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前方液晶电视屏幕中,播放的新闻还在继续,当主持人举着话筒来到男人面前,当谢戎城低沉磁性的嗓音透过屏幕清晰的传来。
“她不是女朋友,她是谢太太。”
偌大的客厅之中,不停的回荡着这句话。沈妍躺在地上,抬起的脸上已经布满泪痕。
她紧紧盯着男人那张盛世美颜,忍不住抬起手,指尖朝着屏幕的方向,情绪瞬间失控,“不可以!六哥你不可以结婚,你不可以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一直都是我的!”
新闻报道的画面停留在男人焦急走远的身影中,沈妍单手撑着地板,努力几次想要站起来,可左腿膝盖都使不上力气,只要轻轻动一下就痛的冷汗直流。
她气恼的挥手,将茶几上的所有物品都砸向对面的电视屏幕,歇斯底里的大喊,“不可以结婚,六哥你怎么可以结婚?宋央那个贱人根本就配不上你,她们都配不上你!”
哗啦!
一件接着一件物品被打碎,客厅瞬间满地狼籍。沈妍脸色苍白的倒在地上,眼泪不停顺着眼角滑落。
为什么会这样?
六哥和那个贱人竟然已经领了结婚证!
“啊——”
沈妍控制不住崩溃的情绪,抱着脑袋大叫一声。不可以!谢戎城是她的,谢家未来的儿媳妇是她,她这些年处心积虑的筹谋,不就是为了那一天吗?
她不是谢家的公主,却要成为谢家的儿媳。当年她离开懿园的那一天,她就对自己说过,早晚有一天,她还要回去!
翌日早上。
蒋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卧室。她回过神后,咻的坐起身,脸色变的煞白。
她身上只用白色被单将裹住。不过,好在没有伤痕,也没有被侵犯。
周围的窗帘禁闭,四周的摆设一看就是酒店。昨晚的事情慢慢回笼,蒋怡肩膀瑟缩起来,整个人开始颤颤发抖。
床边丢弃着她的衣服,蒋怡低下头,目光一寸寸上移,最后在她的帽衫上,看到几张照片。
心尖骤然一紧,蒋怡咬着下唇,裹住被单下床,弯下身捡起地上的照片拿在手里,等看清照片里面的人时,她瞬间伸手捂住嘴巴。
那一张张裸露的照片,竟然都是她本人。
昨晚那个男人!
蒋怡蹭的站起身,迅速将酒店房间里外都搜个遍。但房间内整整齐齐,压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须臾,她重新回到卧室,忍着眼泪将散落的衣服穿好,又把那几张照片塞进皮包里,戴上帽衫的帽子迅速离开。
不多时候,蒋怡打车回到家。她一路急匆匆进门,甚至连佣人的问安都没有搭理。
早上九点,城郊庄园。
男人双腿交叠坐在临窗的沙发内,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动着手中的打火机。
吧嗒。
男人手中的银色打火机,瞬间跳跃出淡蓝色的火焰。他微微低下头,盯着今早的晨报,黑眸不自觉眯起。
今天新城各大报刊杂志,全部刊登着同一条爆炸性消息。谢家六爷宣布,三天后举行婚礼。不过婚礼并不对外曝光,婚礼现场也只邀请家人朋友,拒绝一切新闻媒体以任何形式的采访。
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随后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宗爵身侧,神态恭敬的抵上手里的黑色文件夹,道:“宗先生,照片拿到了,蒋怡也已经回了蒋家。”
宗爵面朝窗外,并没有伸手去接资料夹,他勾了勾唇,道:“没有留下证据吧?”
“没有。”
不久,西装男人离开。
客厅的真皮沙发内,宗爵懒洋洋斜靠着上半身,手中的那个银色打火机,再度‘叮’一声弹开。
宗家的人,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