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莱莫·费恩。”布雷纳宁好容易想起对方的名字。“你怎么进来的?唱伴呢?”他尽可能用余光捕捉周遭。
“我的目的就是这里,社长。”普林的学生踏进城堡,“原来如此。锁链堡竟与金星城的王宫一模一样,难怪我当年一无所获。”
古怪的行为。布雷纳宁有种可怕的猜想:“你不是格莱莫,你到底是谁?”想到将结社同胞放在此人身边,他心中一片冰凉。难道他们……
“我就是我。别担心,我不会伤害同胞。”格莱莫解释,“我把胜利的讯息通知给了法罗斯和维尔登,他们正联手搜捕城内的恶魔猎手。至于唱伴,我将他还给了那位夜之民。”
伯宁心一沉:“夜之民?你将他交付给了死亡?”
“不。你误会了。这个词的含义拓展了,加瓦什的‘夜之民’指的是那些点火的亡灵,而非单纯的尸骸。如今在拜恩帝国,我们使用灵魂之油——就是你们在香豆镇见识过的魔药——将秩序生灵转化成神民。这类人与生火的骸骨,难道不是很相像么?我们也就这样称呼了。”格莱莫耐心地说,“所以这下你该明白了,唱伴在佐尔嘉那里,他们没伤到一根毫毛。”
布雷纳宁当然不会相信。事情是明摆着的,寻常的普林学生格莱莫·费恩,不会违背命令出现在锁链堡——见鬼,他究竟怎么进来的?若他不是,此人加入光复结社的目的定不单纯。
伯宁瞪着他。我的确小心谨慎,不让结社的新人接触作战计划,可……
他没打算在普林找到夺回王位的帮手。光复结社在边境停留,只不过是想从即将被黑夜覆盖的普林城里救出同胞。
说到底,我根本不该在普林找什么同胞!布雷纳宁无法假装自己不后悔。仔细想想,这一路上我发的所有善心,最终都没啥好结果。原来在踏上伊士曼的旅途前,我还自以为是英雄。
他决定永远不向任何人提起这些滑稽的想法。
“说吧。”布雷纳宁拿出瓦希茅斯国王和光复结社社长的做派,尽量表现得镇定。“混进队伍,闯入锁链堡,只怕连名字也是伪造。你究竟是谁?从何而来,又意欲何为?”
“我是个神民,布雷纳宁。”格莱莫摇摇头,“我本也没打算瞒着你们。但比起首领,你还是做炼金术士更擅长。是啊,天赋异禀的炼金大师,一个心无旁骛的学者……我全程没撒谎,有人提醒过我,不能当他的面口出谎言。”学生微微一笑。“只是十七年后,少有人听到这名字就会想起我了。”
布雷纳宁皱眉。格莱莫。格莱莫·费恩。普林城的没落贵族。还有十七年前,什么意思?
突然之间,“神民”这个词唤醒了他的某些记忆。再加上十七年……灼影之年,猎魔运动……
“是你!”布雷纳宁睁大眼睛,只觉一股寒气窜上脊柱。“微光领主,格莱莫·费恩。”
“康尼利维斯公开了我的身份,真教人头疼。”格莱莫,或者说,安利尼承认。“威尼华兹事件后,没人再称呼这化名了。但我还蛮喜欢它的。”
我们合作过。布雷纳宁恼怒地想。微光领主安利尼,曾经“无星之夜”的恶魔领主,如今拜恩帝国的公爵。十七年前,此人行迹败露,被神圣光辉议会追捕,是光复军团暗中协助,才让他逃过了布列斯边境的围猎。
在那时,“微光领主格莱莫·费恩”便成了“微光领主安利尼”。毕竟,在神秘领域,真名更能指向一个人的命运。
难怪。难怪他是在普林上车!当微光领主还是枢机主教安利尼时,他参与建立了普林城,直至今日还有当地人爱戴他。布雷纳宁恍然大悟,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位微光领主为何要加入光复结社。说到底,锁链堡有什么好瞧?他总不能是来欣赏圣骑士挨一顿揍的吧?
事已至此,想通也没用。“对不住啊,领主大人,我还以为只是重名。恕我招待不周了。”布雷纳宁硬着头皮胡诌,“伊士曼的普林沦陷在即,我只是想……找到同胞……”他拼命回忆路上有没有得罪过对方。见鬼,佐尔嘉和辛究竟怎么在一城人里找出来个微光领主的?“你也是我们的同胞,我是说……”
安利尼挥挥手。“别担心,是我更改了面貌,毕竟大家都认得我这张脸。而秘密结社、无名者们本就该互帮互助。”他扫一眼地上的尸体。“我无意阻拦你的计划。代行者的走狗已死,瓦希茅斯也是时候迎来新生了。”
布雷纳宁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赫莱德·蒙洛在死前点了火,虽能推脱到光辉议会的支援上,可他的火种却做不了假。若教拜恩人发觉赫莱德不知为何成了无名者,二代净釜魔药的事无疑会败露。该死,“格莱莫·费恩”可是瞧见过我炼制魔药!
他勉强撑起笑容:“那么,您来锁链堡有何贵干?”
“本人亦有使命在身。”安利尼回答。“由拜恩的皇帝陛下交付给我的重大使命。”
布雷纳宁听见辛后退了一步,靴子踩在血泊中。这佣兵竟也会恐惧,他惊讶地发觉。可能因他是伊士曼人罢。受地理位置所限,拜恩对伊士曼王国的影响可谓深远,就连龙穴堡的变乱都与这个无名者的国度密切相关。
“别担心。”安利尼重复。“除了身负的使命,我可不会多事。”他朝辛笑道,“这一路我没少受到照料。你们并没亏待我。”
辛一言不发。
面对空境阁下,只管闭嘴可不行,无论对方是友善还是责备。他告诫赫莱德的口才哪儿去了?“合该如此。”布雷纳宁一挥手,挡住这小子。“咱们无名者乃是一家人。不知在下能否有幸得知皇帝的命令呢?我向拜恩遣去许多信使,只是路途遥远,暂无一人回应。若有效劳之处,本人和瓦希茅斯军团自当尽力。”
安利尼跨过尸体,走到破碎的餐桌边。桌布撕裂,摆具狼藉,暴露出光滑的石木平面。烛光隐隐,只是人们头顶灯火的倒影。
“露水河战争开始前,领主们在拜恩聚集,享受来之不易的胜利。我们没能邀请你来,布雷纳宁·蒙洛,你理应有这份资格……但时机不对。”他开口叙述,“你和你祖父的矛盾我们都有所耳闻。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们将分出个高下,活下来的人会带领瓦希茅斯光复军团选择不同的道路:拜恩,或者秩序支点。赫莱德·蒙洛从没有同胞的概念,将结社视作复国的工具,因此我希望是你。”
“很高兴没辜负你的期望,阁下。但赫莱德是个年老体衰的背叛者。”布雷纳宁防卫性地说,“两次猎魔战争,我们都站在同胞这边。只是……只是他寿命将尽,因而犯下大错。无论祖父他是何打算,在真正与结社切割、屠杀同胞前,他的行为都无可指摘。”
“是这样没错。你祖父得不到我们的信任,也是有理由的。”微光领主平淡地说。他路过圣骑士诺德兰身边,脚步一顿。“代行者康尼利维斯,此人与赫莱德·蒙洛的经历类似,都是诺克斯神秘组织的领导者。索德里亚的光辉议会,瓦希茅斯的光复军团,哈,差别没那么大,是不是?大家都记得,我曾是他的同行者……我的信仰至今仍未改变。”
他用火红的瞳孔盯着圣骑士。“诸神离去后,人们对虔诚的理解大不相同了。无名者察觉自身的异样后,绝大多数人无法抛弃神灵。某些傻瓜自投罗网,指望露西亚拯救灵魂,然而在我看来,只会祈祷、乞求、哭诉的家伙,根本不配得救。”
“瞧。”安利尼指了指多棱方剑。“那把剑是祖传之物,诺德兰家族传承伟大先祖的证明。枢机主教艾席斯克罗·诺特兰德出自其族,圣骑士团的技艺也的确从诺德兰家族而来……无可否认的是,这传承确有几分精髓,我想这位银歌骑士后人应该给你们造成了一定麻烦。”他踢开它。“但也仅此而已了。祖宗带给后人的可不止有荣光,圣骑士团多次逢难,想必是有人看不惯他们打着救世主的招牌。”
布雷纳宁没明白他的意思。圣骑士乃是诺克斯最为出名的恶魔猎手团体,制造出好些血腥惨剧,却因露西亚的旗号,少有人敢于报复。这帮混球的伤亡多是在与加瓦什亡灵的战场上,或许还有七支点内部争斗,高塔就曾屠戮过圣骑士团。这难不成还能是因某人的看不惯么?
“同胞也需要心灵支撑。”他小心地指出。
“是啊,支撑。”安利尼同意,“但我说不好迷信神灵的代价,尤其是对那些没有受过神学教育的凡人来说。信仰不能支撑他们使用神术,却给了他们一根浮木。连无星之夜也不能免俗。”
他话锋一转。“那场会议的发起者正是拜恩的皇帝陛下,这你肯定知晓。照实说,我很庆幸你没去,布雷纳宁·蒙洛。”
就在这时,地板上传来声响,圣骑士诺德兰似乎有苏醒的迹象。安利尼一脚踩在他头顶,伟大的银歌骑士后裔迅速恢复了平静。
就算安利尼还是露西亚修士,从他的表现上,你也一点儿也看不出来。“难道当天发生了什么?”布雷纳宁想知道。
“不。没有任何意外。当时我很清楚,他需要一个凝聚人心的借口,一个将结社转变为国家体制的推动力。”安利尼继续道,“接下来的事早已见报,人尽皆知:他站在圣门前,向所有拜恩人宣称他们是诸神子民,是初源和神民。”
“比起‘无星之夜’陛下,他更像真正的皇帝。”微光领主毫不掩饰自己的政治倾向。“总之,从那以后,再没人愿意缩在拜恩城里苟且偷生了。大家热情空前,要夺回失去的人生,报复追捕自己的猎手,顺便让秩序生灵尝尝背井离乡、朝不保夕的滋味。”
换我在同胞簇拥中听到这番演讲,我也会动心的。布雷纳宁心想。祖父或许有与秩序一战的胆量,但决不会如此许诺。这有违他左右逢源的本质。况且,重建王国也不是为了瓦希茅斯人,倘若伊士曼人真心实意将赫莱德请去当做国王效忠,此人也会欣然接受的。
“当时我简直深信不疑。”安利尼那双红眼睛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真古怪,是不是?我是个露西亚信徒,神民和恶魔,不过是些谎言。就像代行者将猎魔视作女神旨意,但那不是真的。”
他喉咙里发出嘲弄的笑声。“没人能获得诸神的注视,在先民时期,这种事便已不现实了。银歌骑士和胜利者,伟大的事迹,英勇的传说,但他们的使命早已结束。祈求祖宗,祈求神灵,都不是……这不该……可我发自内心希望这是事实。我希望。我是个神官。但我当时无法断定!多么可笑啊!”
布雷纳宁皱眉。这家伙怎么了?“现在你觉得他骗了你?”
“不。”安利尼再度反驳,“来到这里后,我才更坚信了。”
更不对劲了。伯宁发觉。从格莱莫·费恩到安利尼,此人身份的谜团业已揭开,却带来更多问题。他不停思考,试图判断对方的意图,可离开光复军团后,他们所有的消息来源是佣兵和他的夜莺报社。没人知晓拜恩主城发生了什么事,别提领主的情报了。
就在这时,安利尼弯下腰,提起那把多棱方剑。激战和主人的失败都未将它损毁,棱边锋利如初。微光领主弹了弹握柄处的锁链,神秘铸就的金属环“叮”一声断开。布雷纳宁无法想象战职神秘者将魔力的强化运用到了何等地步。
“你的炼金术,布雷纳宁,它来自于瓦希茅斯王族的传承。但那不是它真正的起点。毕竟,王族也有起源。”微光领主缓缓道来,“对你们来说,瓦希茅斯的起点是这里,这座神秘城堡。”
布雷纳宁听出来了:“但锁链堡的传承另有由来?”
“就是这样。告诉我,你们还记得她的名字么?锁链堡。”安利尼微笑,“但这儿的锁链可不像诺德兰的玩具一样脆弱,她是用来束缚神灵的。”
令人震惊。“神灵?”
“不,不是真的神。而是诸神留给诺克斯的神秘之物。”领主双手下压,安抚道。“即便七支点中,也少有人知晓有关这类神遗物的辛秘。”
一个古怪的答案浮现心头,布雷纳宁感到十分荒谬。他当然清楚,诸神遗留的神秘物品是什么,他正是为此离开光复军团的。若非祖父背叛投敌,他们还在追踪“风行者”安川的路上呢!
但他本也不是要找这冒险者。伯宁真正的目标是伊士曼驻守者,以及他手上大名鼎鼎的“圣经”誓约之卷。
原来我几经周折,目标却近在咫尺。布雷纳宁不禁笑了。他下定决心离开,踏上未知结果的旅途,最终一无所获。而当他被迫放弃理想、一心收拾金星城这个烂摊子时,圣经的线索又忽然摆在他面前。他从未觉得生活是如此幽默。
安利尼肯定了他的猜测。“你的祖先得到过一部分圣经,布雷纳宁。”
“寂静学派大动干戈后,人们都知道,圣经可不是能随手揣在兜里的玩意儿,一旦得不到承认,它便会自动离去——于是瓦希茅斯人或更久远的持有者,他们建造了这座城堡,来锁住神灵之物。”
真相竟是如此。锁链堡,圣经,炼金技艺,王族传承……回过头来看,都是真相的碎片。难怪我的炼金术频频失误,甚至连祖父获得的“莎莉丝的仪式”也没能成功,盖泽兄弟实验点火方法时,多半不在这座城堡里。这地方就是用来干扰圣经上的技艺的!
“我从没见过。这座城堡空置有一段时间了。”布雷纳宁梦呓道。“我的导师传授我一身所学,期间没遇到过什么难题。我也没在这里用过炼金技艺,我以为这是先祖留下的遗迹……”
黄金之国毁灭后,伯宁找不到锁链堡的下落,也并不关心。如今看来,是祖父借助炼金系统藏起了它。不晓得赫莱德对王族的传承了解多少,或许他根本就是一无所知。毕竟,他没有火种。
等等。布雷纳宁想起一桩事。既然我的职业技艺统统来自于锁链堡的圣经,那岂不是说明我现在就有圣经的知识?这于军团有何帮助?他的表情凝固了。
更糟的是,倘若微光领主的目标是这部圣经,我该怎么解释呢?
“噢,这不是你的错。”安利尼通情达理地道,“甚至也和地上的这具尸体无关。早在几百年前,我还不是枢机主教的时候,锁链堡的封印就已经松动。圣经逃出了瓦希茅斯,辗转流落到一个布列斯人手上。恰巧,此人是我们的同胞,还进入了结社。他将秘密分享给了自己的学徒兼情人。”
布雷纳宁正凝神细听,忽然眼前被阴影覆盖……
“……尽管如此,圣经却也不在你们手上。”辛上前一步,“否则拜恩人也不会找到金星城来了。作为持有者的同胞虽然分享了秘密,可这不是你们找来瓦希茅斯的原因。我想是你偶然得知了消息,阁下,只不过是晚了几百年的消息。这是两回事。”
伯宁没料到他会开口,阻止已来不及了。微光领主审视着佣兵:“你倒看得透彻。没错。我从瓦希茅斯人身上得不到圣经,也不会为难你们。”
既然如此,那你干嘛过来?布雷纳宁不相信。他可是清楚,拜恩的皇帝手上就有两部打底数量的圣经。“我也并无相关的线索,阁下。祖先留给瓦希茅斯的只有锁链堡。若你们需要它……我当然也愿意开放。”
横竖不过是座空建筑。虽然伯宁很想知晓其中干扰炼金技艺的秘密,可面对拜恩帝国的微光领主,这念头也就没那么强烈了。
果不其然,安利尼提起另一回事。“锁链堡用处有限。我们没将力量投入到这边。七支点还有两位圣者,圣经和传承只是杯水车薪。我想帝国的计划是从凡人入手,因此才有二代净釜魔药的诞生。”
不可谓不明智。虽然传言高塔的老先知死在了猎魔运动中,但七支点仍有两位圣者,无名者的圣者“无星之夜”则已确定离世。然而,就算“第二真理”和西塔女王能战胜所有无名者,瓦解每个秘密结社,他们也不可能杀光世上的所有人。
布雷纳宁见过香豆镇的转变。“霜露之家”从一个白甲骑士手中取得魔药,短短几周,便将伊士曼的一座小镇揽为据点。拜恩帝国只需将凡人变为同胞,就能兵不血刃地斩断神秘领域存在的根基。炼金魔药。炼金术。我怎么早没想到这种用法呢!
魔药配方乃是拜恩的秘密。布雷纳宁破解后,他们便找上门来……
“我知道,你用圣经的传承技艺复刻了魔药。”安利尼说,“但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同为结社一员,你们总也该试着相信我一回吧?”
话虽如此,布雷纳宁半点儿也不觉轻松。“还有什么事比这更紧要?”
“自然是代行者的阴谋。”微光领主忽然提起那把多棱方剑,正指向穹顶。
一枚枚金色的露西亚神文自长剑中浮现,锁链堡的氛围悄然改变。佣兵握紧指针,警惕地环顾。他显然察觉到了神秘之地的变化,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布雷纳宁忙抓住这小子,省得他反应过激。微光领主突然现身,但伯宁在他的话里只感受到混乱。混乱,动摇,愤怒,恍惚……情绪如浪涛激荡。此人的火种剧烈燃烧,迸发出可怕的能量。奇怪的是,他似乎维持这样的状态有一段时间了。
“若非此地是锁链堡,你和你祖父的宴席早就结束了。”安利尼解释,“留心午夜之宴……我的好旅伴‘唱伴’也提醒过你们。莎莉丝是女神点燃的第七盏灯,是祂千万化身之一。代行者定是得到了女神旨意,才找上门来。”他摇摇头。“还没明白,二位?康尼利维斯并不是真的需要盟友,他要将瓦希茅斯献给神灵。”
世上还有这种事?“献给神灵?”伯宁将信将疑,“到时瓦希茅斯会怎样?”
“成为帝国的大麻烦。准确来说,就如同反角城之于寂静学派。你们知道露水河的事吧?”
布雷纳宁与辛不安地交换眼神。拜恩转化了反角城安托罗斯,为一城的同胞点火。寂静学派不得不封锁总部,集中精力处理家门前的火药桶。
“我听说拜恩帝国获得了战争的胜利。”辛慢慢地说。
“这么说,你肯定不知道,寂静学派最初打算净化城市。”微光领主笑容满面地吐出可怕的语句。“杜尔杜派制造了小型的‘以太之渊’,巫师们计划将其装载到魔像军团上,从半空对安托罗斯开火,保证能量粒子覆盖城市的每一寸土地。”
佣兵听得面无血色。
“但在实施时,计划受到了阻碍。”微光领主盯着他,“大多数学派巫师的亲族都在安托罗斯,因而提出抗议。许多人也不愿意如此残忍行事。他们在一位苦修士的带领下,成功破坏了发射部件,给拜恩的正面战场争取了时间。再加上城内同胞的里应外合,帝国终于解放了安托罗斯。”
于寂静学派而言,这些反对清洗的巫师,究竟是坚守信仰的高尚之辈,还是战争失败的罪魁祸首?布雷纳宁不禁暗忖。他不知答案,却悄悄松了口气。
“瓦希茅斯的情况类似,但我想康尼利维斯多半会吸取教训,确保事成。”安利尼放下手臂。
只听“噼啪”几声,那柄多棱方剑忽然寸寸断裂,好似无法承受超限力量的役使。
他继续道:“根据女神公正的法则,贡献瓦希茅斯人的灵魂后,代行者和光辉议会将得到相应增强。你们充其量只是踏脚石。”
见鬼。布雷纳宁吞吞口水。代行者竟在交易酬劳里设陷阱,王国光复不过是梦幻泡影。你瞧见了吗,祖父?要是你没坚持点燃灵魂就好了。他很想知道赫莱德被盟友背叛时的表情。你有没有后悔抛弃结社呢?
尽管如此,不能排除微光领主欺骗他们的可能。“感谢阁下的好心提醒。”他开口,“我们会谨慎对待的。”
“我并不是单纯好心,你很清楚。”微光领主说,“事实上,在黑夜来到黄金遗迹前,我还打算邀请你们:只要在皇帝面前稍作提及,将你和你的瓦希茅斯领划归本人麾下,你就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帝国成员了,伯宁。”他友好地一耸肩。“普林离这边很近,不是么?”
布雷纳宁可不敢真的接茬。这时候,说不遗憾、不庆幸,那肯定是假的。他虽然复刻出了“二代净釜魔药”,也期望王国独立,可伯宁没有失去理智到认为自己能应对两位圣者。在拜恩帝国摧毁秩序七支点前,我们还是呐喊助威比较安全。
当然,如果加入拜恩的代价是让亡灵拆解自己军团,布雷纳宁也绝不会答应。他摸了摸口袋,里面还有他们从龙穴堡得到的、来自结社同胞的遗赠:联盟的炼金核心。这份礼物原是伯宁准备给祖父的最后手段。
格莱莫·费恩吓了他一跳,可安利尼是对他们抱有善意的……
“但再拖些时日,我的话只怕不管用了。”微光领主哼了一声,“皇帝不会将重任交给被恶魔侵蚀的同胞,哪怕我曾是领主。”
什么!布雷纳宁差点跳起来。
微光领主指了指城堡穹顶,不顾两人巨变的神情。“该到了锁链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别担心,我决不会允许自己堕落……我是个神官。神国合该是我的归宿。”他满不在乎地说道,“女神正在召唤我,但祂来得不是时候。我们的地上天国还没建立呢。”
布雷纳宁终于明白过来。安利尼闯进锁链堡,是为了阻止代行者的阴谋。他的火种传递出激烈的情绪,则是因他本人的状况。此人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但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我们能为你做什么?”佣兵越过社长开口,但伯宁默许了。
“赫莱德·蒙洛举行的莎莉丝宴席被终止,还有更多宴席正在进行。代行者康尼利维斯,他不是神民,却在散播神降仪式。我敢说,在诺克斯,他有比瓦希茅斯更适合献给露西亚的目标。”
看着辛瞪大的眼睛,安利尼不怀好意地咧开嘴。“所以,我亲爱的朋友,趁我还能保持清醒,趁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到世界的另一端,阻止他。”
“公平起见。”他轻快地说,“我会替你们保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