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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仙人诸事志·北玄上武大帝求道传》(上卷)

北玄仙人者,原荆州人士,本姓匡,俗名慧海,表字灵洋。九天四方玄冥泽之主,北玄武七宿之尊。代天巡北,镇服穷荒,御魔千年,未曾南下。号“鸿蒙守战无敌,卜算天下第一”,以卜占天,可前溯千年、后预千年。

然天妒英才,以人力代天行终有不殆。故北玄仙人自降生起,多灾多难,难守其财,难保其身,难争善缘。修行至仙,此中苦难,难以言说,旁人难知也。

此生多厄,故为人谨慎虑行,心思缜密,行事多思多虑,趋利避害。世人不解,常误之,污名谓之“缩头龟”、“怂货士”。幸北玄仙人为人宽厚仁慈,自在随性,未曾在意。

直至破空成仙,成仙之日恰逢魔徒南下,自告御守九州,护北域三城。以一战三,九日不退,彰显守战威名。战后北玄仙人扬名鸿蒙,世人方知北玄之艰辛,方崇北玄之伟强,昔日咒骂者无不掩面羞愧,不敢直言。

书者有幸,获邀编纂《九州诸仙志·北玄仙人传》。然北玄仙人此生坎坷,一书难以记全,故分《求道传》《破厄传》《荡魔传》。此文为《求道传》,简述北玄仙人自降生起,至赶赴太一门求道止,总计三百余年。跨幅极大,年代久远,不可尽述,此文为上卷,只讲述北玄仙人入道经历,下卷讲述入门坤灵派与求道太一门。后续详情可见《仲平纪事·北玄仙人本纪》若有遗漏,还望北玄仙人海涵,望读者包涵。

序末,特别感谢九天宫藏书阁提供的史料支持以及玄冥泽首徒斗獬真君口述补充。

九州国乱,民不聊生。八王各自为政,四方动荡,东有徐扬二州争伐不休,南有海荆两地御敌疆外,西有越梁二贼狼狈为奸,北有青豫两杰镇魔守邦,另有京州易主,王朝频立。四方动乱,致使国祚凋零,神器难寻。

就在九州动乱之际,荆州内部却一如往常地平静,毕竟是少数没有直接参与九州国乱的地域。它和海州自发共同构建了九州的南部战线,预防南海海妖和龙族趁乱袭击北上。

此外和扬州的山水书院明哲保身的想法不同,同为“五宗”之一的掌剑山在整个荆州掀起了尚武崇剑的风尚,致使荆州百姓武德充沛,又有剑客之风气,喜好惩恶助强。即便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荆州内部还能难道得地保持安定。

也因此,在这动乱的年代,荆州成为流离失所的九州百姓所向往的地方,不少人逃难到了荆州。所幸荆州够大,暂时容纳得下这些流民。这对于他们而言,已是万幸。

而荆州鄂楚郡夷陵县阳山城下一座名叫河家圩的小村庄,最近却不太平静。原因很简单,村子赖以生存的河流里,来了一只妖怪。

那是一条红色的鲤鱼妖,体长三丈,口吐人言,前些日子随着一批逃荒路过村子的人一起出现在河里,然后便占据了整个河流的上游,聚集石块拦住了河流,在上游修建了一个湖泊供自己居住。这导致处在下游的村庄开始缺水,日常生活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河家圩的村长把这件事上报给了城主,在这样的乱世里还能恪守本职的前朝官员已经没几个了,他们城主就是其中之一。之后在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陪同以及几名天师的保护下,城主亲自去找它谈了谈。

那鲤鱼妖看起来修为不低,却是个讲道理的主。它说它叫苏赤绫,原本是扬州某个修仙家族的护院妖兽,有着金丹期的修为。但不幸的是那个家族被仇家灭了门,它运气好从地下水道跑了出来,一路上沿着地下暗流兜兜转转,才最终来到了这里。

谈了一天,城主和它谈出了个结果:苏赤绫表示它帮城主护城,只要给它提供一个住的地方就行。城主答应了,毕竟它是怎么说都是一个金丹大妖,整个阳山城都只有两个金丹,多一个高端战力何乐而不为呢?况且苏赤绫要的也不多,一个居住的地方而已,给它也没什么。

城主将河流上游一块地暂时划给了苏赤绫,但提出了三个条件:一是苏赤绫必须承担阳山城的城防和守护任务;二是为了保证下游百姓用水,苏赤绫不能垄断水流;三是不能伤害阳山城里的百姓。

但作为交换的,苏赤绫在上游那一块具有很大的自主权,周围百姓也被禁止进入,体现了阳山城一方的气度。

双方都很开心,除了河家圩的村民。

上游是他们打渔的地方,现在不能去了,一下子会少不少粮食,就算城主府有所补贴,可还是不够。此外,一个金丹大妖就住在村子不远,就算它做出了诸多保证,可多少还是有些恐慌的。

其中最难受的,莫过于匡伯了。

匡伯也是河家圩一个普通村民,没什么文化,名字也记不住了,所幸全村就他一个姓匡的,大家就叫他匡伯。匡伯的妻子情况和他差不多,所以大家就叫她黄媪。家里还有个儿子,二十上下,名字叫匡大。本来是叫匡伯的,但和老子撞名字了,气得匡伯吹胡子瞪眼的,所以就改名叫匡大了。如今在家务农。

但不普通的是他是离上游住得最近的一户。苏赤绫在这里住下了,最恐慌的就是他们一家了,简直惶惶而终日。此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匡伯的妻子黄媪前些日子有喜了!怀的是他们家的第二个孩子。

据村里人所说,匡伯有一日外出务农的时候,在河边发现一只巨大的乌龟,身上还缠着一条黑蛇。

龟向来是祥瑞的象征,更何况这一只有两个成人大小。匡伯原以为是黑蛇绕上了乌龟,要吃了它,便想要帮忙将蛇赶走。只是没想到黑蛇和乌龟似乎是一体的,两者相互合作,一同在河里捕食。

匡伯觉得新奇,就将这件事告诉了黄媪。只是没想到这只奇兽出现的第二天,黄媪就被发现有了身孕。村里算命的告诉他,那龟蛇一定是祥瑞,黄媪肚子里的孩子一定天命不凡。匡伯自然喜不胜收,早早取好了名字——男孩就叫匡仲,女孩就叫匡招娣。

也怪不得匡伯家重男轻女,在这个乱世,无论男女命都比纸贱。男子说不准哪一天就要被征兵抓去打仗了;女子说不定就莫名其妙地死在哪里了。或许死了还好,就怕被什么兵痞土匪贼子抓住了,落得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可悲下场。

就是这样的世道,匡伯家宁可多一户男丁,好歹多一个壮丁,就算不幸罹难了也能痛快死去。女子的话……虽然给不了她安定的生活,却也能养着,不过要指望再来一个男丁来养着一家了。

本就是欢喜的日子,但因为苏赤绫的到来而阴郁起来。本来人家作为金丹大能,和匡伯一家应该是两个世界的,一开始匡伯只是有点不安,也没有多么忧愁。直到他听说了,苏赤绫作为大妖,如果要晋升的话要吃童男童女心脏的。

童男童女!自己家不刚好有嘛!

人不能联想,一旦联想起来就会开始胡思乱想。匡伯开始认为,苏赤绫就是看上了自己未出生的孩子,才住到自家边上的!它一定和城主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阴暗勾当!城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一定是在报复他!

一定是因为当年去城里赶集的时候,自己不小心撞上了城主。哼!小人一个!当时还说什么没关系,什么不打紧,没想到三四年过去了他还记得,居然还找了一个妖怪来报仇!见不能直接对自己动手就对自己的孩子动手,真是蛇蝎心肠!歹毒!

呵忒!

有了这样的定论,匡伯是看谁都不顺眼,觉得村里邻居都是城主的眼线,不然为什么他们老是在自己家周围转悠?他们一定是想要自己未出生孩子的心肝!妖怪吃心他们吃肝喝血,不然为什么他们老是说什么“平安降生”“顺顺利利”之类的鬼话?

就连最近在家门口晒太阳的狗,也是他们训练出来的!他们碍于脸面可能不会直接抢自己的孩子,但他们可以指使狗去偷啊!不然那狗为什么总是贪婪地盯着他夫人隆起的肚子?

可惜匡伯自己人微言轻,又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那个鲤鱼精和城主大人呢?为此,匡伯闭门不出,苦思冥想了好久,终于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搬家!

就这样,匡伯用本就不多的积蓄请来了城里的劳计,将新家搬到了上游。

没错,就是上游。匡伯这不灵光了一辈子的脑袋,此时终于灵光了一次。在搬家前,他曾经大肆宣扬,说什么上游风水好,有鲤鱼仙照顾着,一定是个好地方,几乎搞得阳山城人尽皆知。之后消停了几天,见那鲤鱼精没什么动静,他就把家搬到了禁区之外。

这样一来,一旦家里人出事了,自己就可以到城里去哭诉,大家就都知道鲤鱼精违反和城主的约定;鲤鱼精为了自己的住处,一定有所顾虑,不敢对自己一家动手;村民也会忌惮鲤鱼精和城主的禁令,不敢擅自靠近;城主那边……反正他的目的是送自家小孩去献祭,现在自己主动去了,他还有什么理由刁难呢?

这就叫博弈!

匡伯满意极了,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聪明过。搬到了新家,他开始期待好日子的到来了。虽然不少人来劝过他,村民也是、城主的师爷也是,但犟不住匡伯驴一样的脾气,只好同意了。

匡伯对此非常满足。就是妻子黄媪受了点累,搬家这几天只好先委屈她回娘家住几天了。匡伯则自己亲力亲为,盯着搬家的各项工事。终于,在黄媪临产前,家事全都处理好了。匡伯兴高采烈地将妻子接了回来,整天伺候着她。

半个月之后,黄媪果真生了一个男孩,取名叫匡仲。

还是根据同村村民所说,匡仲出生的前,原本晴朗的天气莫名阴沉了下来,匡仲一降生,便下起了瓢泼大雨,七天不绝。

匡伯开心坏了,接连几天嘴角都没垂下来过。他对自己这个儿子宠溺至极,除了不敢让他靠近苏赤绫那边,几乎百依百顺。

就这样过了十年,匡仲也顺利成长了。懂事听话、聪明伶俐,河家圩是无人不夸,都羡慕匡伯能有这样一个好儿子,都夸他是个读书的好材料。匡仲每次遇到别人夸奖他,也都会谦虚地回敬,这让大家更喜欢他了。

只是这样懂事的孩子,却有一件事一直瞒着他爹,这一瞒就瞒了快三年了……

“仲儿,去看看渔网怎么样。”

“知道了,爹。”

“好,老样子,不用我再强调了吧?”

“知道的。”

背着一个箩筐,匡仲乐乐呵呵地出门了。此时正是春暖花开的日子,道路两边洋溢着春意,群芳争艳,好不夺目。匡仲边走边赏,偶尔看见几朵鲜艳些的,便乐呵呵地采摘下来,交织在随手折断的柳枝里,做成一个花环。一直走到河边,心灵手巧的他一共编了两个。一个套在自己头上,一个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

之后一如往常地来到安置渔网的地方,男孩费力地拽了上来。看着网里活蹦乱跳的几尾鲜鱼,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挑选了其中最大最肥的几条放进了箩筐中,留了几条小的藏在网里当做诱饵,准备带回去和家人饱餐一顿。

不过,匡仲没有立刻返回。此时天色尚早,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他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后,蹑手蹑脚地钻进了某个草丛,抄了一条小路,向深处探去。

七拐八拐之后,匡仲再一次从一个草丛中钻了出来。入眼一片闪光,即使来过很多次了,匡仲还是有些不习惯,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只见眼前:

风光无限,波光粼粼;山月无边,幻月荧荧。青潭昭飞影,白云游静流。俯捕鹰蹜蹜,饮溪鹿呦呦。人间难得桃源境,仙界当博天池首。

乍回首,莫远走,红袖朱衣揽眼眸。有一伊人立湖洲,映水当镜缓梳头。青云惹得娘仔妒,酥手翻蝶绣双舟。浅笑时,恰回首,双跗挑绫荡悠悠。

匡仲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幅美景了,还是看痴了。或许是不愿打破这美好的宁静,又或许是想融入这份美好,他找了一处浅地,小心地脱了鞋,轻轻探入双脚,静静地看着远处行着女红的仙子。

荡起的涟漪未到湖心便已淡去,但少年的心思成功送到了湖心人的心里。苏赤绫停下了针线活,转过身子看向那痴痴笑着的男孩,挑逗似地勾起了手指。

面前的潭水化作一尾五尺长的鲤鱼,悄咪咪地钻到了匡仲身下,甩动一尾湖水,将他泼个透心凉。匡仲也不生气,傻笑几声,随后在一声轻笑声的伴随下,趴到鲤鱼背上,任由它将自己驮向湖心。

鲤鱼游得很快,左摇右晃的,但显然匡仲早已习以为常,牢牢抓住背鳍,一路乘风破浪,很是稳妥。

“小仲儿,你又不听你爹的话了。”

还未等少年站稳上岸,苏赤绫一指轻弹在了他的额头。匡仲失衡将要落水时,湖面又化作一张软床,稳稳接住了他。“你爹不是说过了很多次了吗,让你不要来找我。”

“赤绫姐姐,春天到了,送你的。”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看着苏赤绫逐渐靠近的俏脸,匡仲只是傻笑。他从怀里取出花环,双手捧着,虔诚地给苏赤绫戴上。

“你呀你……”

苏赤绫苦笑几声,一边将头顶的花环摆正,一边轻轻敲了匡仲的脑袋几下。原本湿透的衣裳也瞬间变干,渗出的水珠飘在空中,大珠小珠落玉盘般回到湖水之中。

“那个姐姐,我马上要回去了。你有空要记得去赏花啊,可漂亮了!”

或许是担心父亲猜疑,将花环顺利送给苏赤绫后,匡仲脸颊染上了一层红晕,催促着身下的水鲤鱼,赶紧回去了。

苏赤绫也不强留,嘱托了一句“路上小心”,便驱使着法术将他送走了。

而这,就是匡仲一直瞒着父亲匡伯的事——他违背了父亲的教诲,和苏赤绫成为了忘年交。

最开始的相遇不过是一次误打误撞。

年幼的匡仲迷失在密林之中,在黄昏的戏弄下深入了父亲告诫的避之不及的禁区。当他凭着记忆寻出一片空地,来到一片陌生的湖边时,他看到此生见过最美的景色——月下红衣,美人浣纱。

年幼的他被这幅绝色画像牢牢吸引了。他不相信有人可以美到这种程度,他更愿意相信这是一幅画。于是乎,他整个人都变得飘呼呼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脚下软绵绵的,却倔强地向那份美好追去。

然后,他就掉进了水里,失去了意识。再度醒来时,已经是在熟悉的河岸边,远处唯一亮着的灯光,便是自己的家。恍惚间,他回到了家里。

父母兄长对他的归来很是惊讶,他们找了一天,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只以为他死在外面了。母亲止不住地哭,大哥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一旁安慰他;父亲压抑着自己的痛苦,亲手刻下了匡仲的墓碑。

不过还好,用不上了。好事,喜事。

小匡仲在家里好好休息了几天。直到一切如常,他瞒着父母,做出了人生中第一个叛逆的决定。他不相信先前看到的一切都只是梦。美的种子在心里发了芽,他开始自己追寻美好。

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一次又一次地深入禁区,寻找苏赤绫。时间久了,两人便相互熟络起来。这时匡仲才知道,当时救了他的人就是苏赤绫。而苏赤绫也根本就不是父亲口中吃人心肝的凶恶妖怪,不过是一个温柔却又总是有些悲伤的大姐姐罢了。

苏赤绫也挺喜欢匡仲的,将他当做一个需要疼爱的小弟弟,对他也是多有照顾。她会给匡仲讲很多荆州外的故事,会告诉匡仲很多学堂学不到的知识,会送给匡仲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礼物……更关键的是,她教会了匡仲修行。

在这样秘密私会中,匡仲度过了一个快乐且充实的童年。但此时谁也不知道,他的人生,连带着整个山阳城,甚至苏赤绫,都将在未来彻底发生改变……

三年后。

这是一个普通的夏日,乌云密布,空气沉闷,偶有雷声,鸠雀低飞,黄狗乱窜,惹人焦躁。

匡仲今日不用上学堂。据说学堂夫子前些日子去城采购,至今没有回来,夫子的妻子这几天忙着找夫子,所以学堂暂时停了。恰逢夏日农忙,孩子们也都回去帮活儿了。

家里的活有大哥负责,早几天前就干得差不多了,所以这几天匡仲落得个清闲。不过匡仲还是经常往外跑,却并不是为了干活或者玩耍,而是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

他马上要炼气了。

这三年里,他经常跑来找苏赤绫学习修炼之法。匡仲要瞒着父母,又要在学堂学习,所以修炼一直断断续续的,但他还是有些天赋的,赤绫也是倾囊相授,所以进步很快。而今天,正是他纳气入体,踏入炼气期的日子。

借口外出游玩,匡仲早早沐浴焚香,随后告别父母,轻车熟路地跑到禁区寻找苏赤绫。而她也一早在此处等待,见到他来,赶忙招呼着过来。看着匡仲压抑不住的兴奋,苏赤绫脸色稍稍凝重了些,询问道:

“仲儿,准备好了吗?你想清楚一旦今日纳气成功,你就不再是凡人了。你真的想清楚了?”

“好了!现在荆州外面打仗已经快打疯了,荆州也不会一直安全的。成为修士不仅能保护好自己,还能保护家人,还有……苏姐姐你。所以……开始吧!”

见到他认真的样子,苏赤绫也是倍感欣慰,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苏赤绫将湖心岛中心位置让出,让匡仲盘腿坐下。在她的指挥下,匡仲闭眼冥想,开始感受着天地间流散的灵气。

天地间灵力无处不在,但这样的灵力由于沾染了天地万物的气息,变得杂乱斑驳,并不适合直接吸收转换。也正因为这样才会有功法的出现,运转灵气,协助修士吸收某种或多种特定的灵力,借此来开辟灵海。当灵海开辟时,就证明他已经是一个筑基修士了。

但对于准备进入炼气修士而言,功法难修,灵力不可吸收,所以他们吸收的目标就变成了灵气,即灵力自然消散时转化而成的低层次力量。虽说质量低了一些,但纯度更高,也更适合新人。

而第一次吸收灵气的这个过程,便被称作纳气。纳气多少,象征了一个人经脉强度与丹田大小,是进入修仙界的第一次考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苏赤绫在一旁为他护法,看着越来越多的灵气被匡仲吸收,她的悬着的心也筑基落了下来,随便找了一处盘腿坐了下来,素手撑着脑袋,开始思考起来。

接下来就该给小仲儿找一部功法打底了,妖修的功法他不能用,这里也不像是有好功法的样子。这么好的苗子不能浪费了,难道……要用那个?

想到这儿,苏赤绫的眉头又一次低垂下来,目中含光,心有愁绪。双手摊开,一本泛黄残破的卷轴便落入其中,散发出古老而又沧桑的气息。封面上的文字熟悉而又陌生,似乎是古九州文,所幸依稀还可以辨别。

《易爻奇法》

看着面前的这卷古老功法,苏赤绫的记忆逐渐回到了那个她不愿意回想起的夜晚。

那一夜,血月当空,赤色满堂,尸体横陈,白泥粉浆。即便家主临终前开启密道,让家中老小提前撤离,却依旧难逃那群恶徒的魔爪。苏家上下,只有两个人活了下来,其中一人便是苏赤绫。若非她平日喜好外出,暗中留了一条地下水道,恐怕也活不过那一夜。

逃亡前,家主已将秘传功法转交给苏家大小姐。而在和苏赤绫遁逃时,为求稳妥两人又将秘法一分为三,她和小姐各执一份,再将剩余的一份藏匿起来,等前往荆州求援后,这便是她们仅有的筹码。

这是一部有关卜卦奇门的功法。苏赤绫手中的这份记录了占卜解卦之法,苏小姐手里的则是奇门遁甲。至于被藏匿起来的部分,据说记录着逆天改命的法门。

只可惜,两人刚到荆州境域,便遭到了袭击。慌乱中,两人再次离散了。不过万幸的是,袭击的人马动静太大,似乎把掌剑山的人给引来了。有他们在,至少苏小姐是安全了。

如今,和自己一同逃出来的小姐应该已经去寻求掌剑山的庇护了,看在苏家古族的份上他们多少会照拂一二。自己当时因为受了点伤,无奈流落阳山城,委身一隅,苟且偷生。这样的日子,不知还要过多久……

“也不知道小姐能不能找到我……掐指算算都快十三年了,小姐她不会出意外了吧?”

谁知苏赤绫竟一语成谶,只是这意外不是发生在她心心念念的小姐身上,而是面前的匡仲。

只是一会儿没有关注,匡仲突然眉头紧蹙,面露痛苦,身体不住地颤抖。原本围绕匡仲有序运转的灵气开始变得躁动不安,毫无规律地四下乱窜,随后一股脑地挤进了他的身体中。海量的灵气在匡仲脆弱的经脉中毫无顾忌地流淌冲击着,使得他开始口吐白沫,甚至七窍都隐隐有流血的迹象。

所幸苏赤绫反应相当及时。她收起功法残卷,一掌抵在匡仲背后,为他巩固经脉,抵御着灵气的冲刷。温和的灵力覆盖在匡仲身体内的各个角落,保护着他的脏器。

当灵力顺着经脉上涌到天灵的位置时,苏赤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匡仲竟然有神识?!

很是细微的神识波动,若非苏赤绫此时的灵力完全覆盖了天灵,而且过去和分神强者有过接触,知道神识的波动,她根本发现不了。

按理来说,未到分神,元神不显,修士能运用的有关精神灵魂的力量应该只有灵识才对,可匡仲体内那股波动绝不是灵识能有的。而得天独厚一些的修士或许能提前诞生元神,觉醒神识,但波动绝不像匡仲这样孱弱。

苏赤绫出身于九州古族,虽说实力不算很强,但眼界还是有的。她开始思考,并一一排除了各个可能性,最后只留下两个猜想:要么匡仲是某个绝世大能的转世,脑海中留存的应该是神识种子,用来在未来激发记忆的;要么他被某个大能标记了,留下神识锁定他的位置。

苏赤绫更偏向第一种。

至于吸收过量的灵气,此时反而是小事。不过是受到灵气的刺激,那缕神识不自觉地影响到了匡仲,让他索求更多的灵气。随着苏赤绫的干涉,那缕神识再度回归平静,匡仲也顺利步入炼气了。

匡仲迷茫地张开了双眼,入眼处便是苏赤绫满脸的愁容与担忧。他来不及去感受自己身体发生的巨大变化,三步赶作两步地来到她的身边,“苏姐姐,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没事。”苏赤绫摇了摇头,摸了摸匡仲的脑袋,宽慰道,“小仲儿,有件很重要的事,姐姐要和你说。你听好……”

接下来的时间,苏赤绫一五一十地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告知匡仲,连带着自己的猜想也一同告诉了他,并在她的引导下,找到了再度沉寂下来的神识。“看着”脑海中这不速之客,匡仲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小仲儿,你记忆里有没有比较陌生的记忆?或者不属于你的经历?”

“记忆?经历?好像没有……不过我脑袋好像更清楚了,这算吗?”

“……不算。”

一番交流下来,反复问询后确定匡仲身体并无大恙,苏赤绫还是有点不放心。她思考再三,身下一双三尺润光素白股,一对三寸巧莲青玉足,化作一尾五尺鳞次福鲤红宝尾,轻拍湖面,涟漪泛泛。抚摸着身下的鱼尾,苏赤绫咬了咬牙,拔下了三片鳞片,交给了匡仲,“这是我的本命红鳞,你把它带在身上。一旦有异样就撕碎一片,我能立刻感知到。”

赤如暮霞,温如冬阳,耀如宝玉,没有预料中的黏湿与冰凉,入手很是舒适。匡仲有些爱不释手,沉浸于手中宝鳞的魅力之中。苏赤绫看着他的模样,宠溺的笑不自觉流露了出来。

年轻的少年没有觉察到的是,她的气息随着鱼鳞的离去而迅速萎靡,但她依旧强装无事。直到少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禁区,看不见背影了,她终于撑不住了,脸色苍白,气息若无,化作一尾鲤鱼,隐匿于湖底。

另一边,成为炼气修士的匡仲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中虽然还在担心苏姐姐的身体状况,但脚下步伐还是不由得变得轻快起来。他从未感到如此目慧耳聪,世界在感知中变了一番模样,变得陌生而丰富起来:

叶头垂露,枝上旁发,道边花落,土下萌芽;燕雀噪杂,狸狐屏息,蚯虫曲体,鱼龟曳尾……

陌生的喜悦冲淡了匡仲心中的阴郁,步入炼气的新奇感让他流连于全新的世界之中。直到正午时分,他才拖着不知疲倦的身子回到家中。

匡伯和黄媪,还有哥哥匡大都在等他回来。看着一早上都不知所踪的儿子,匡伯本想训斥他一顿,但他看到满脸兴奋的儿子,出于本能地感觉到儿子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于是乎,本来已经到嗓子眼的话语又被他咽了下去,只是说了一声不咸不淡的“吃饭”。

黄媪也有同样的感觉,但出于母亲的直觉,她更细致地觉察到了儿子眉头间那一抹不易发现的春情与忧郁。那种感觉,更像是、似乎是、可能是、应该是……

开情窍了?

不会吧……

但很快,黄媪便把这个想法给自我否决了,毕竟匡仲只有十三岁,家里住得偏,平日和女孩相处也少,怎么可能会突然开情窍了呢?再者说,村上哪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她不知道,能有一个入得了眼?就算是最漂亮的余老二家的丫头,也比匡仲大了足足五岁,年龄不合适!

于是乎,即便黄媪内心特别想要问问匡仲,可还是被她憋住了。最终化作一脸灿烂的笑容,已经主动地结果他的饭碗,为他盛上满满一碗。

就这样过去了三天,即使父母俩满肚子疑问,却始终没有主动询问匡仲。而匡仲也得以在这三天里彻底熟悉了炼气带给他的改变。超出强人的力量让他遐想在未来得以保护家人与苏赤绫的幻想中。

一切都是那么地平静,没有人知道,明天会是多么血腥而又风雨飘摇的一天……

第二天饭毕,匡仲习惯性地接过碗筷想去刷洗,父亲却突然叫住了他,“仲儿,家里没酱了,去打点回来吧。”说着把酱桶递给了他。

背起半人高的酱桶,匡仲二话没说就往城里去。过去沉重的酱桶曾使得他寸步难行,但如今却轻若无物,他走得像一只野兔,一溜烟就没影了,消失在父亲视野的尽头。走远了才听见父亲若有若无的叫喊。

“和卖酱的说,先付一半,剩下的秋收了一起结给他……”

“知道了!”

得益于炼气后身体的强化,匡仲的动作比寻常更快些,打完酱后他还有不少空余时间。卖酱的老板也是老相识,免了些许钱款,使得匡仲有了些零钱。于是乎,他背着酱桶在城里闲逛起来,偶然看见一个卖饰品的货郎,便挤进去看了看。

他想给苏赤绫送个小礼物。

只是回想起了前些日子离开时苏赤绫脸上那不寻常的一抹惨白,他就感到一阵揪心的疼。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要去回忆、去心疼苏赤绫。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苏赤绫开心。但他曾经听说过,送礼物是向女子表达心思的最好方法。没有女子收到礼物会不开心的……

所以,他想给苏赤绫选个小礼物。

正当他专心致志地挑选,幻想中的苏赤绫也配合地一一比对时,不远处两个路过的身影突然锁定了他。一人枯瘦矮小,鸡爪枯枝似的手从宽大的衣袖中露出,看起来很是违和,面目却相当和善,一副憨厚老人模样;另一人纤细窈窕,只是站在那里便很是吸引目光,端的是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家闺秀,只是始终保持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两人就这么站在大道中间,但周围人好似没有发现他们一样,主动绕开了他们。

“呜……”

“发现什么了?”

“呜……嗷呜!”

“那个小子?去看看。”

“嗷呜!嗷!”

“别担心,他们就在城外,吃饱了就会回来的。”

“呜,呜!”

不知过了多久,匡仲终于挑到了称心如意的饰品——那是一串红豆连成的珠子。红豆,又叫相思子,是最能表达此时匡仲内心心情的事物了。这也是唯一一件红色的饰品。

于是他兴高采烈而又心满意足地回家了。说是回家,其实还是去找苏赤绫的。按照往常的时间来算,他应该在傍晚时分回家,现在不过未时,他还有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这时间已经足够他去找苏赤绫,然后将礼物送给她。

只是当他再次来到湖畔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在湖心岛。他到处寻找了一番,始终没有发现苏赤绫的痕迹,连平日接他上岛的水兽都不见了踪迹。

茫然而又失落。

匡仲盯着湖面愣了会神,随后犹豫片刻撕下了里衣上的一块布,仔细将手串包好放在岸边。将要离去时,却有些不舍,坐在湖畔发了一会儿呆,期待奇迹的发生,希望苏赤绫能出现在他面前。

但令人遗憾的是,此时的苏赤绫还在湖底闭关修养,隔绝了外界的感知,根本没有发现匡仲的到来。

就在匡仲沉浸之时,那神秘的老者和女子已经来到了河家圩的村门口。此时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同样兜着斗篷,看不清真容,只知一人宽大雄武如熊罴,一人瘦小干削似猿猴。

这样各有特色的一行人出现在河家圩,自然逃不过村民的眼。他们刚刚靠近村口,便有几人围了上去。为首一人看着比他高了近三尺有余的大汉,心里有点发憷,但还是鼓起胆子问道:

“几位是哪里人啊?来河家圩做什么?”

大汉只是木木地站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倒是躲在他身后,落了三人一个身位的老者开口道:“河家圩?气息越发浓烈了……她应该就在附近。”

“嗷呜!”

“是嘛……不急,这里那么多人,总有人知道她在那里的。”

“嗷,嗷呜……”

听着两人间奇怪的对话方式,村人心有不安,稍稍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了安全距离。刚想再次开口,却再次被那老者打断:

“山、飙,一个人应该填不饱你们的肚子吧?这一村三百余人应该够了,你们俩开饭吧。记得留几个脑子就行。”

“吼——”

“唧唧!”

“老先生你什么意……”只可惜村人的话还没说完,一片巨大的阴影自左前方飘来,慢悠悠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还没有来得及抗议,下一刻他便失去了知觉,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似乎听到了“嘎啦嘎啦”的碎裂声以及占满眼眶的鲜红。

真难听啊……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同行的三个村人看着眼前一滩肉与红的混合物,没有一丝反应。没有尖叫、没有惊慌、没有逃离……眼前一幕显然超出了他们能理解的一切,他们就是呆呆地立在原地。但一息过后,他们便齐刷刷地倒下了。

两只惨白的手掌、一根尾巴,贯穿了他们的胸膛。生命消散前,他们看到那瘦小男子手里握着两颗挑动着的血肉。

还有一颗在哪里?

如珍馐般被他含着,撕咬着,品味着……

他们看到,巨大的犬牙刺穿了那强劲的肉块;他们看到,那赤红的液体溅射得到处都是;他们看到,些许肉沫掉进了原主人胸膛的空洞之中……

他们看到……他们看不到了。生命的气息消散于寂静之间。圆睁的双目见证着人间最血腥的、最原始的一幕,他们的主人希望将眼前的一切记录下来,好作为罪证到阎罗大王面前参他们一本。但他们哪里知道,他们最后的执念也不过是蚍蜉对于巨象的咒骂。

毫无用处。

老者看着大快朵颐的两人,似乎有些动心。他拍了拍正在品味肉酱大骨的壮汉,壮汉立刻停下进食,乖乖让路。老者在剩余的残骸里挑了挑,和市场买菜一般无二。随后,将保全完整的三对“点墨含丝砗磲珠”给取了下来,塞进了自己怀里。

“嗯,还不错,作为量产的素材应该够了。山、飙,记得多收集些,这东西的替代品反而容易爆炸,还不如这样的呢……”

“吼!吼。”

“唧!”

两人应答完,当即准备去村里多收集几对“珍珠”,却再次被老者拦住,“你们别着急,先吃完……开胃小菜再去吧。之后还有硬仗要打呢。”

两人点点头,低头继续大快朵颐起来。两人豪迈的吃相,使得些许肉沫溅回原主人的身上,老者看着这一幕,心里升起一个奇怪的想法:

这何尝不是一种落叶归根呢?

无声无息之中,四人慢步向着村庄更深处进发。一路走一路吃,生命的增长与凋零同时发生,致使死物枉增。这是一场盛宴,亦是一场屠杀,大地与天空是唯一的见证。

直到太阳西斜,天际晕染出一片橙黄,夹杂几分少见的赤红,寻常而艳丽,匡仲知道必须回去了。

回家的路上,匡仲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苏赤绫的消失勾动了他的心,他很想用鱼鳞将她唤出,却又不舍将珍贵之物浪费于此。他没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事情,矛盾与失落交织在内心,勾住了返家的脚步,匡仲就这样心事重重地往家挪去。

从林间逼仄的小路重新回到官道之上,匡仲突然感到一丝异样。敏锐超过往常的嗅觉觉察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而又寡淡的腥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的。

过年杀年猪时,匡仲闻到过这股味道——数头猪猡的血汇聚在一起,凝猪血时散发的味道就是这样的。

判断气味传来的方向,匡仲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与惊慌。他开始奔跑,不顾一切地向村子跑去。穿过熟悉的溪流,穿过熟悉村门,穿过熟悉的村道……映入眼帘的,是变得陌生的河家圩。

红色、糜烂、扭曲、肮脏……凡此种种,不可名状。

匡仲恶心极了,他面朝大地,忍不住想要呕吐出来,却看到一颗小小的牙齿,镶嵌在土里——那是匡仲不小心踩到,将它压进去的。

匡仲快要疯了,他不住地颤栗、后退,妄图逃离。可脚下传来的柔软而又黏湿的触感,宛如噬人的沼泽一般将他拖入地狱,让他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

匡仲就这么呆呆地站立着,直到夜幕降临,温柔的夜将地狱的绘卷合上了,让濒临崩溃的少年得以喘息片刻。于是乎,分不清什么生物发出的哀嚎,响彻了河家圩的上空,宣告着这场惨剧的发生。

直到嗓子沙哑,两腿无力,匡仲才不堪重负地倒下了。原以为自己会倒在血里,倒在泥里,却没有想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

匡仲失真的双眼稍稍回神,看到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只是此刻的苏赤绫,面容愤慨,进而扭曲,直勾勾地凝视着远方。顺着那个方向,匡仲看到了四个逐渐靠近的身影。

再然后,匡仲便失去了意识,彻底昏迷。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苏赤绫在和别人的对话:

“你们……掌剑山……?”

“……替身……罢了……”

“哼!……小姐……”

“嘿嘿,出来给她涨涨眼!”

“老匹夫!你……怎么……这样的事……”

“……老夫说你们是孽畜……你家小姐……完美的作品……滋味好得……”

“……小姐……赤绫啊……”

“放弃吧……洗魂……灵肉剥离……傀儡……风镰的爪、鬼豹的腿……”

“畜生!”

“顺带……两根腿骨……骨刀的柄……两对前臂骨……刀刃……”

“我要杀了你!”

“哈哈哈哈!不自量力!今天我不仅要你手上的残卷,还要你的半截龙骨!就连你的肉身,都将成为我新的作品!”

……

七日后。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床与枕头……

仙梭内,一个少年醒了过来。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有些迷茫。

我……是谁?我在哪里?

少年踉跄地下了床,脚下一软,跌落在地上。这动静惊动了守门的人,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女赶了进来,手忙脚乱地将他抱回床上。少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来。少女会意,赶紧跑了出去。

房间内再度安静下来,少年躺着,内心无比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他在内心反复问道:

我是谁?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说他姓匡,后面还有一段话,他听不清楚;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说他是玄魂诡仙,后面同样有一段话,他还是听不清。

两个声音就这么在脑海里吵啊吵,让少年不能安然入睡,越发变得烦躁、惊慌起来。

很快,几个身穿黄褐色道袍的人来到了房间内,为首的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身旁跟着一个雍容大气的坤道,先前见过的少女跟在两人身后。老人扶起少年,坤道在一旁询问道:

“孩子,你身体还好吗?”

“啊……哈……还好。”

“还记得你叫什么吗?”

“我好像姓匡……记不得叫什么了……”

“那你知道阳山城发生了什么吗?”

“阳山城?那是什么地方?”

一番问询下来,少年多数时候的状态都是一问三不知。两个大人面露凝重之色,走到一边商讨着,留下少女照顾着他。

两人争执得愈发激烈,但少年听不见两人讨论的内容。他只看到,良久之后那坤道似乎下定了决心,对着少年柔声问道:“孩子,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回家?”

“回……家?”

“是的,一个新家。你未来的家!”

“我……愿意……”

少年并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回家似乎是他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所以他没有理由拒绝。

那坤道似乎很开心,但又变得有些烦恼起来。少年问了才知道,她在烦恼少年的名字。

在得到少年的同意后,老者和坤道取出一本泛黄的书籍,开始掐算起来。他们要给少年取一个新名字。

两人很快敲定了——慧海,慧如汪洋,灵如瀚海。与名字一同交给他的,还有一串红豆手串、一截红绫、三片鱼鳞状的赤色宝石以及一本古老的功法。

有些匡慧海很熟悉,有些又很陌生。但他没有精力去回忆这些。回忆过去对他而言是个折磨,每次都将他搞得头痛欲裂,他有些害怕回忆过去。

就这样,匡慧海稀里糊涂地跟着三人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家,忘却了过去的一切,带着一身的秘密,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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