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传来消息,是几个月后的事了。
大夏国灭,帝王出逃途中被俘。
镇国将军夏无忧誓死守卫都城,围城两月,城门攻破,大火连烧三天。
将军府上下400多口人全被烧死。
大将军夏无忧宁死不降,被剥皮挂城墙示众,血滴了两天才停歇。
其长子、次子均被五马分尸。
苍山莽莽,潇水瑟瑟,寒风欲带走最后一丝温度。
夏玦跪在悬崖边缘,脚下是汹涌的江水。
他痛哭流涕,心中一片凄凉。
大夏国没有了,夏家也没有了。“父亲、娘亲、哥哥……”
那张脸曾意气风发,风流俊逸,此刻却染了一派灰败和绝望。
“你们都不在了……”
夏玦声音哽咽,肝肠欲断。麟月雪剑冰冷的薄刃贴近脖颈。只要稍微用力,就会割断他的喉管。
“孩儿无能,无法为家国分忧,如今就来陪伴你们……”
“你真的想这么做吗?”
楚绥站在身后,声音冰冷。夏玦垂下头,无力同他再争辩。
楚绥深深吸了口气:“你是否想过,你父亲为何让你来南荒?为何选了一支誓死效忠的队伍?又为何在粮草中藏匿了那些黄金?”
他缓缓道:“你父亲早已预见大夏国的命运。他让你远离朝堂,远走高飞。”
“夏玦,他是将军,也是一个父亲。夏家已经牺牲太多……”
夏玦眼眶红如血,“父亲和全家牺牲,我岂能苟且偷生!”
楚绥走近他,直直盯着夏玦的眼睛,“你死了有用吗?徒增一个冤魂而已。”
夏玦泪流满面,闭上眼睛,满是绝望。
楚绥轻轻取下他手中的剑,温声说道,“大夏国君昏庸无能,百姓受苦。夏玦,是时候改变这一切了。只可惜,那些忠勇的将士们.......”
夏玦从小被教导,身为男子汉,要顶天立地,保家卫国,无畏生死。
牺牲不足挂齿,但求问心无愧。
楚绥又告诉他,“你大哥的儿子,并未被杀。他被一护卫秘密护住.....”
夏玦震惊,“你说的可是真的……”
楚绥点头,“千真万确,我找人打听过了,他现在是安全的。过段时间,你可写信给他。”
夏玦松开剑柄。这是自两人悬崖决斗后,楚绥第一次出现。
“另外,高锦一直在找你。最近连连降雨,潇水水位上涨,上游的堤坝岌岌可危。下游的村庄面临巨大的危险,村民们急切地希望夏府能伸出援手。”
夏玦沉默片刻,“我现在能力有限……”
“将军府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就绪,只等你的号令。”
楚绥离去后,夏玦立刻开始行动。
他召集了夏府的人手,与高锦一起组织抢险救灾。
又有一天,当地赤脚医生分不清草药和毒药。结果把人给毒死了。
查了才发现,医书太老了,而且编纂得模棱两可,极易混淆。
为了防止类似的悲剧再次发生,夏玦决定重新编纂医书。
夏玦寻找周边的医者、药师和郎中,共同参与这项工作。
自从这天以后,夏府的事情忙不完。小事一件接着一件。
不久,夏府的将士被遣散。夏玦给每一位准备一笔置家费,安排在当地务农娶妻。
“以后再无夏将军了。”
所有人都失去了故土,长安城回不去了。
那些不愿意离开的,依旧留府里。夏府只剩下二十来人。
夏玦跟着郎中学采药材,没事就去山上转。
之后,新帝上位。以将军之礼厚葬夏家军。
后来听闻,新帝仁心,侄儿夏衍继承夏家家业,改字勿归。
夏玦决心不再惦记回乡。大夏国,长安城,夏府,就像一个绮丽的梦。
有时候,夏玦甚至怀疑,那些记忆是否真的存在过?还是梦里的事情?
白天琐事不断,晚上按时休息。夏玦的日子也没那么难熬。
楚绥偶尔过来吃晚饭,给夏玦带一些新鲜玩意儿。
用完餐后,若夏玦不反对,他便留宿在隔壁客房。
只是半夜,里间的主卧房,有时会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喘息声。
夏玦采药采到九嶷山,望着直插云霄的巨石,想到当年,初下南境的模样。
山下的村民,把这座山说的神乎其神。夏玦很想爬上去看看。
就这样过了十年。
这个冬季漫长冰冷。
南荒夏秋湿热,到冬季也是恼人。楚绥在温泉洞内休憩,听到有人在山下喊他。
“楚公子、楚公子!”
“出了什么事?”
那人急切地回:“夏将军病重!情况不大妙……”
“什么叫‘不大妙’了?”
楚绥打断他的话,眉头紧皱。
“医师说是旧病加上内郁,顽疾入髓。”
楚绥心中一颤。前段时间,夏玦只是说发热头疼。
夏玦一再说无大碍,他才离开府里。
楚绥心急如焚,匆匆回府。
再次看到夏玦,他面色苍白如纸,神情虚弱。
往日里神采奕奕的眸子,也失去了光彩。
他无力地倚靠在暖炉旁,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到楚绥回来,夏玦眼中闪过一抹光亮,“小病而已,不用担心。”
楚绥看着他那憔悴的样子,心中既生气又心疼。
“你怎么不告诉我?这些天,你一定很难受吧?”
近来,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些新的画面。
似乎与夏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迫切地想要揭开这谜团,一直在洞内冥想。
楚绥温柔开口,“想吃什么,我去弄?”
夏玦微微摇头,“陪我说说话就好。”
楚绥挥手遣退侍从,只留下他们两人。
他靠近温暖的火炉,为夏玦裹上厚实的狐裘,然后轻轻将他拥入怀中。
夏玦轻轻叹了口气:“唉,这里的冬天太冷清了。还是长安城热闹。”
楚绥默默地听着,将夏玦搂得更紧。
夏玦继续慢慢回忆,“夜晚万灯齐升,宛如白昼。花魁游行,热闹非凡……可惜你没亲眼目睹……”
楚绥柔声道:“你养好身体,日后我们还有机会去。”
他细心地拢了拢披风,将夏玦完全包裹在温暖之中。
“呵,楚绥,别再哄我了。我清楚自己的状况,我的日子不多了……”
“夏玦……”
楚绥的心如同被冰冷的湖水浸透。他颤抖着声音,却不知道如何回应。
刚刚摸了脉搏,夏玦已经到了灯枯油尽的时候。